白雪奴 第55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远处房顶上,瓦片轻响,哒哒、哒哒,极富律动。若有人仔细一听,则会发现那是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二爷耳朵抖动,咧嘴狡黠一笑,以一种全不必要的声量大喊:“你二爷最是爱马,在青州有个牧场。想把你买将回去,剥光了衣服,嘴上栓个马橛子套在房中,养一辈子!”

  “我还从未养过羯马,想来你这白花花的大腿缠住爷的熊腰,喊我用力,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偌大庭院中,仅有两人紧紧抱在一处,二爷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无比突兀。

  白马被点了腿上的穴道,上身却还能动,“羯马”二字将他埋在心底的曾经受辱的回忆引了出来。

  他气得眼眶通红,虽自知完全不是对手,还是挣扎着与二爷过招。

  二爷以掌接拳,交手时击出一连串噼啪脆响。他打得并不认真,分神留意着黑暗中的脚步声,忽然耳朵一抖,听得那脚步声变换了方向,正朝着自己赶来,于是便急忙忙低声喃喃道:“来了来了。”

  “我要杀了你!”

  白马反抗不成,反被对方将白皙的手掌攥住,二爷手掌滚烫,将他弄得浑身颤栗。

  过不多会儿,两人俱是薄汗覆面、气喘吁吁。

  二爷抓起白马的手掌,伸出舌头,在他手心里轻轻舔了一下,笑道:“你以为周望舒会来救你?他不会,他不敢,因为,他害怕。”

  白马浑身战栗,发出喘息:“唔……”

  耳边蝉鸣蛙叫,头顶星河天悬,自然万物辽阔壮丽,他却被挟制在这一座人造的楼阁中,被人亵玩。此情此景,他的身体却还不争气地,起了微妙的反应。

  白马脑海中闪现出周望舒的身影,他策马徐行,寒夜中剑刃随风掠出,轻而易举便将那些包围着他、斥骂他、挑衅他的狂人,一刀毙命。

  可自己却卑微如蝼蚁,周望舒救了他一次,不会再来救他第二次。

  白马既难过又气恼,十分想彻底打开气海,将二爷炸死算了。

  只不过,他毕竟不是个冲动的人,且在三年前吃了教训,知道此招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故而这三年中,他一直尝试着以佛门心法固本培元,再以此心法催动光明真气,因势利导,化去真气中的凶煞。目前,他已经能够控制一股光明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小周天。他稳住心神,暗自放出了这一股真气流转只腿部经络,试图冲穴。

  然而二爷的点穴手法极巧妙,白马不曾在别的地方见过,他体内的真气流转一个周天后,竟并未起丝毫作用!

  二爷得意挑眉,大喊:“若他真来救你,我这个曹字倒过来写!”

  白马似有所感,抬头一看,瞬间双瞳紧缩——

  只见月下屋檐上,那人一袭白衣翩然而来,面目冷若冰霜,肩头停着一只胖嘟嘟的雀鸟,正扑棱棱拍打翅膀。

  周望舒,来了。

  “救……唔!”

  白马大叫救命,被二爷一手捂着,心里咆哮:不是说“曹”字倒过来写吗?!

  “唔唔唔!臭混唔!”白马在二爷手上咬了一口,骂出两颗字,又被捂住嘴。

  “他还真来了。”二爷低声咕哝,双眼紧盯周望舒,琥珀色的眼珠转个不停,随即一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作一滞,旋即收起手掌、加大声音,把脸贴近白马,令两人脸颊相互摩擦,“小美人儿太也热情!”

  白马双眼圆睁,颜色灰绿,比之湖水更加清澈灵动。二爷吞了口口水,趁着白马挣扎,一口轻轻咬在他脸颊上,“乖一些,疼你。”

  在高处看来,乃是一副耳鬓厮磨、欲火燃烧的模样。

  白马知道此景不堪入目,不敢发出声音——他不愿让心中偶像,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再次催动真气循环周身,血气猛然涌起,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爆,他却咬紧牙关死命硬撑。

  二爷全心听着屋顶的动静,一面做着夸张而并不实在的假动作,忽觉脸上一热。他一转头,便见到白马口吐鲜血、双目布满血丝——这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冲开穴道。

  不仅如此,白马还以其人之道治其身,一指点在二爷的大腿上,竟是将他的点苍七绝指完全临摹!

  二爷动弹不得,白马解气地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他见二爷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忍不住再抬腿狠狠踹了他几下。

  然而,白马自己是强行冲穴,腿脚尚不算灵便,一是担心二爷冲开穴道擒住自己,二是想着周望舒快要到场,不愿让他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他便强撑着不适慌忙逃窜,跌跌撞撞地走到湖边——突然眼前一黑,抬腿迈步,愣生生就走进了湖里!

  “周溪云!看个屁快救人!”

  白马意外落水,二爷一时间腿脚不能动弹,只得抬头朝高处大喊。

  周望舒刚刚走到当场,闻声未有犹疑,但看其肩头雀鸟惊飞入天际圆月,他的身影如电光一闪,顷刻间已跃至湖心。

  白马长在苍莽草原,是个旱鸭子,入水便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白衣剑客脚尖点水,凌波荡漾,转身轻旋两周,竟踏水而行,没有高超的天赋与多年苦修绝无可能。他眉峰微蹙,循着水面波纹,摘下佩剑,啪地甩到二爷脸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荷花池中淤泥水草满布,目之所及几乎都是一片黄绿土黑。

  周望舒气也不换,张着眼睛四处游动,觑到个白晃晃的影儿,双腿一抖冲上前去——伸手一捞将东西拿到面前,却是不知谁扔下来的手绢。他的嘴角泄出一连串小小气泡,转身换了个方向,朝湖心那一丛幽绿茂密的水草扎了进去。

  时间过去小半刻,周望舒和白马都不见踪影。

  “难不成坞主也有被水淹的时候?”二爷心里担忧,强行冲穴,自言自语道:“回头得跟师父说道说道,这点苍点穴手法,人人都可冲开,我练它到底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日!冲不开?那小鬼什么来头?!”

  水下,白马陷入昏迷,微卷的赤红长发与水草缠在一起,仿佛被森绿鬼影拉入无边深渊。月光穿透水面,洒落在他惨白的脸上,显得他仿佛已经出离了人间苦难,永远归于沉寂。

  周望舒气息将绝,穿过簇簇水草,拨开带刺的莲花根茎,脖颈间被划出数道细小血线,终于找到白马。

  “哗啦!”

  白衣剑客怀抱气息奄奄的少年胡儿,从水底跃出,谪仙降世般落在二爷身边。

  “哗啦!”

  谁料二爷先一步强行冲开穴道,抬脚就朝湖里扎去!

  “二哥?”周望舒落地抬头,只见二爷留下的一个朱红色的魁梧背影。是夜,他两度入水,救出两个自己投湖、秤砣般沉底的旱鸭子,面上无可奈何,心里千头万绪。

  白马已经长大,周望舒单手拎着,会拖到地上。他似乎觉得这不是很方便,干脆将白马打横抱在怀里。

  对于二爷则没什么所谓,周望舒将他随手掂起往肩上一搭,肩头坚硬的肌肉磕在他肚子上。只听“噗”的一声,二爷从口里吐出小鱼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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