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第8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如此,雪奴便伪装成了一棵树墩!

  风雪呼啸乱卷,不消片刻便将地上的痕迹隐去。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路旁的枯树枝簌簌抖落冰棱。

  “吁——!”乌达发现情况不对,于岔路口前勒马,目光在两条道路间逡巡,“两条路?”

  “此处有马蹄印,当是向着东南方跑了。小主人,追?”

  乌达策马徐行,从树墩前走过,视线刮过雪奴的伪装,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有一双绿色的狼眼。”

  他说着话,视线再次扫过那颗树墩。

  一轮明月大如圆盘,正正高悬中天,雪奴浑身剧烈颤抖,带着雪粉簌簌掉落,眼看就要被发现。

  幸而一阵狂风起,吹动空中漂浮的狭长流云。

  光影忽明忽暗,乌达看不真切,便抛去这一丝怪异。他朝着分岔路低头细看,流云飘过后,月光再次洒落,雪地中金光一闪。

  乌达迅速捕捉到这刹那的闪光,眼神一亮,笑道:“果然是个狡诈的奴隶!”

  骑兵下马,将埋藏在雪地中的项链拾起交给乌达,问:“主人,我们已追出近三十里,只不过是个白雪奴,我看……”

  乌达一鞭子照面抽下,将那骑兵打得皮开肉绽,叱骂:“给我追!”

  雪奴听着马蹄声渐远,却半点不敢松劲,知道乌达是个暴虐的小贵族,这样人的往往十分偏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心中计较,乌达若是追不到我,定然返回再看,届时便会发现树墩的变化,然后往另一侧追击;然而我又已经没了马匹,不消片刻就会被他们追上。

  我面前三条路,一不可原路返回,二不可追在乌达身后,三不可另走一路。我既已走到这里,余下的选择只有苦捱!

  雪奴思虑迅速,下定决心后便不再摇摆。

  他外头裹着的狐裘已经被冻成僵硬的壳子,所幸缩在其中盘腿打坐,默念那套不知名的心法。调匀内息,催动气劲流转周身,渐觉四周的寒冷减退。

  风雪一夜不停,乌达寻雪奴不见,知道自己被骗。约莫一个时辰后,果真折回此处仔细查看,继而又朝着另一条路跑去。

  再过一个时辰,那贵族少年气急败坏地返回,在原地徘徊了近一刻钟。直到右贤王派人前来传话,道那小奴隶已被射伤无须再查,这才恨恨地离去。

  雪奴练功时,六感分外清明,听见匈奴人一问一答,知晓刘玉与刘曜都已经脱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内。

  再过两个时辰,他才将内息收回丹田,练功时物我两忘的感觉逐渐消退,饥饿与寒冷便漫了上来。

  雪奴红发披散,碧眸清澈,浑身皮肤同冰雪一般洁白剔透。

  他张大了双眼,伸出羊脂玉般的食指,指尖轻轻点在冻成一个硬壳的狐裘上面。

  “剥!”

  冰壳子发出一声脆响,裂缝沿着他的指尖同时相上下蔓延。

  当罩在雪奴面前的冰冷硬壳破成两半,整个荒原风销雪霁,清晨第一缕微光落在少年挺翘的鼻尖,继而将他整个笼罩。

  雪奴从一颗冰雪巨蛋中被孵化出来,仿佛光明神来到世间。

  再回首,天大地大,何处为家?

  为奴三载,终得自由,雪奴面向匈奴的方向,定定地站着,直到雪落满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积雪片刻便已没过脚背。

  情势不容他犹疑,雪奴转念一想,只要人有自由,去哪里不都是好的吗?他索性追着汗血马奔逃的方向,沿东南那条小路离开。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广袤雪原只有两行脚印。

  白天,雪奴一刻不停地向东狂奔,那是家的方向。渴了,便凿开冰封的湖面,灌下一肚子凉水;饿了,便将冰雪捏作一团,当成青稞饼子吃下。

  夜里,在树兜中避风,盘腿打坐调息运功。只是这功法如瀚海汪洋,无人指点,能够运转已是奇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为岑非鱼那样的高手。

  约莫过了半月,雪地上的人畜脚印越来越多。雪奴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走到集镇,便越发小心。

  这天夜里,他照例寻到一块背风的崖壁,仗着自己饿得骨瘦如柴,从窄小的裂缝间钻进石壁底部,那是一道因常年遭受水蚀而产生的狭长空洞。

  打坐至半夜,雪奴耳朵抖动,忽然睁开双眼。他卧倒在地,胡乱抓起积雪堆在面前,将这一道缝隙糊住。

  片刻后,急促的马蹄声爆响,成群的骏马片刻间已奔至崖壁前。

  雪奴敛声屏息,以食指在积雪中戳出两个窟窿,凑上前去窥探。

  天空中星月如钩,胡杨林黑漆漆一片,冷月清辉洒落,冰晶随着云朵流动闪烁微光,仿佛漫天星子都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周坞主!切磋切磋,你莫要跑呀!”

  当先那人策马狂奔,背后背着柄长剑,乃是一名白衣剑客。五名壮汉用生硬的汉话笑闹喊叫,对他咬死不放。

  剑客被逼至绝路,索性勒马定在原地,调转马头。

  从雪奴的方向望去,只看得见他背影挺拔,身材劲瘦,宽阔的背脊绷得笔直。一如雪中劲松,任凭狂风吹打纹丝不动。

  片刻后,竟有一只雀鸟翩然落在他肩头。

  “吁——!”

  五名胡人胯下马儿健硕,顷刻便至山前。见这剑客定在了原地,极熟练地在其四周围成半圆,将所有去路堵死。

  显然,这是一股盘踞当地的山匪。

  “周坞主剑术很是厉害,未想到人还这般年轻俊朗,只不知你跑个什么劲,难道是怕爷爷们将你扒皮拆骨当狍子吃了?”

  说话的男子立在正中,手中拿一对硕大的铜锤,当是五人的头领。

  “十二连环坞不愧是江南第一帮!不止水上称雄,在雪地里脚下都比别人滑呢 !我看坞主干脆改个名字,莫叫周望舒,叫周望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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