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第92章

作者:七六二 标签: 近代现代

  白马咬牙切齿,“臭流氓!早知道便不救你了。”

  “累了,别闹。”岑非鱼闭着眼,把下巴搁在白马肩窝里,贴在他耳边,低声笑说:“别再折腾,一起睡吧,又不对你做什么。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光明磊落的大侠客。”

  白马也累了,且觉得自己若再扭扭捏捏,便有些过于做作,干脆一个转身,背对岑非鱼,不自在地扭了两下,咕哝道:“那也要洗澡,你都臭了。”

  “你不也没洗么?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臭点就臭点吧,这才是男人味儿。”岑非鱼向下缩了缩,一手探下去,将白马的脚掌捂在手里,“大热天的,脚怎的这般凉?二爷给你暖暖,安心睡觉,明早起来再洗澡。踩坏你一个木盆……到时候赔你几个……一个洗澡……一个洗脸……一个……呼呼……”

  岑非鱼果真是累了,说着说着,便开始打起呼噜。

  白马转过身来,想着岑非鱼定是在江南做了什么大事,此时累坏了,自己不好打扰,便大发善心地决定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伸出一根食指,伸到岑非鱼面前,轻轻比划了一下。

  油灯还未燃尽,火光微明,白马手指的影子游过岑非鱼的眼角眉梢。

  最终,那根白皙的手指,蜻蜓点水似的,在岑非鱼浓黑的眉毛上点了一下,“流氓。”

  岑非鱼梦里抖了抖耳朵,点着头咕哝道:“嗯,嗯嗯。”

  白马这一觉睡得酣甜,待到雄鸡打鸣,天光大亮,冯掌事点名不见人影,呼呼地跑来敲门,他才悠悠转醒。

  “点绛唇!瞧你这好吃懒做的德性,你是要吃鞭子了!”

  啪——!

  岑非鱼梦里都在笑,猛然被人吵醒,脾气大得很,眼睛也不睁开,扯着枕头重重摔到门上,骂道:“嚷嚷什么?睡着呢!莫要扰了爷的清梦!”

  “您是……二爷?”冯掌事被吓了个半死,自言自语道:“一夜没看好,这就睡上了?睡上了,睡上了。老天爷!”继而抱着脑袋、扭着屁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跑走了。

  “怎么了?”白马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转了个身,几乎是把脸埋在了岑非鱼的胸膛里。

  然而,他昨夜太累,此时尚且睡眼惺忪,满脑袋都是不着边际的想法,心道,别看这人长得健壮,一身却都是腱子肉,胸肌柔韧弹滑,睡着倒很舒服。他想着,不禁伸手在岑非鱼的胸肌上揉了两把,咕哝道:“我的、我的枕头呢?”

  岑非鱼连忙将手垫在白马后颈下,柔声道:“在这儿呢,继续睡?”

  他一动,白马就清醒了许多,反应过来时,岑非鱼已经惨叫一声,跌到地上去了。白马摸着后脑勺,嗓音略有些沙哑,瓮声瓮气地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脚他自己……就动了。可能是……想请您出去?”

  白马银枪岑非鱼,晨起时那话儿还硬着,一时不防,差点儿折了一杆“枪”,当真是欲哭无泪。

第48章 你来

  三伏天里最后一伏,天气格外闷热,到青山楼寻欢的客人少了,街市上的妇女却不惧炎阳,不减反增。至七月一日,洛京里坊闹市中,道路已然阻滞不通。

  白马望着喧闹的街市,仔细地观察女人们的模样,像个站在江边的淘金客,想要从千万泥沙中,识得两粒真金——阿姊,阿姊!她们是否仍在洛阳,是否业已嫁作他人妇?白马什么都不知道。

  午后日光大盛,光芒流过屋檐瓦角,透过雕花窗格,变成数块椭圆形的小光斑,落在白马脸上、身上,照得他皮肤雪白,眸中如有碧波流淌。

  阳光刺眼,白马看了一会儿,不禁闭上双眼,单手撑着额头揉按。

  他一对剑眉紧蹙,脑门上的青筋若影若现,显是一副忧愁憋闷的模样:不知冯掌事用哪个脑袋,想出来一个荒唐的,至少在白马看来十分荒唐的结论——白马被二爷给睡了,睡了一整晚。

  冯掌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虽然,你二人郎才郎貌,只看模样倒也算般配,但你才十六,二爷却已三十出头,彼此年纪相差一旬多。”他停顿片刻,机警地环顾四周,又说:“此事原没什么,你两个情浓日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且他正值壮年,你的好日子还多着。”

  冯掌事虽是个男人,可说人是非的能耐,与三姑六婆差不多。他捻着兰花指,拍打白马瘦削的肩膀,好似十分羡慕白马的“好日子”,说完了废话,才贴在白马耳边,悄悄说道:“可若细究起来,你明年开年才满十六,若此事传了出去,免不了有人要嚼舌根子,甚至招来官差。罚银子事小,坏了青山楼的名声事大。”

  窑子倒还讲究起名声来了,稀奇!

  白马甚少忤逆掌事们,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

  他想着这话,尤其是诸如“情浓日好”一类的词,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道,咱们做的本就是下九流的勾当,官府哪里会管得如此严苛?楼中规矩,向来是乔姐所定,你一是怕被她知道,要被罚月钱;二是迫于岑非鱼的淫威,瞎编乱造来帮他诓骗我,不让我随意走动,说什么“明年开年前,定让二爷为你赎身,两个人洞房花烛前,须得守身如玉。”

  “开年我都十七了!一事无成。”白马原就没精打采地趴在窗边,思及什么“洞房花烛”什么“守身如玉”的,实在受不了那一阵倒牙的酸劲儿,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手拍窗棂,大骂一声:“这见钱眼开的大茶壶,明明就是收了二爷的贿赂!”

  他骂完后,瞬间丧气,如同一只漏光了米的破布口袋,软趴趴地倒在躺椅上。就连碰倒一个大茶碗,凉白开顺着窗棂流到地上,他也懒得去扶一扶,反而指着那只茶碗,问它:“你个懒骨头,不晓得自己站起来么?”

  茶碗若有灵,也当气得一个暴起,飞身砸在他脑袋顶上以泄愤了。

  那岑非鱼说来也怪。

  自从前日晨起时,白马听了老冯一声叫唤,惊起一脚把他踹下床去,他两手捂裆,一瘸一拐地跑走,第二日便再不见人影。

  “他受伤了?”白马眼睛虽然望着窗外,但一对耳朵好似竖了起来,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

  午前一直十分安静,他不由地担心起来:一来怕岑非鱼受伤,二来怕他生自己的气,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他可是岑非鱼,中原武林第一枪。”

  白马转念一想,深觉自己这担心来得实在荒唐,大概是憋闷久了,快出癔症了,自我宽解道:“倒不是怕他生气,而是怕他因为受伤而生气。说到底,就是我技不如人,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他为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只能将视线从喧杂的街市上收回,指着被他碰倒的大茶碗,咕哝:“你嘴张得好大,笑什么?你再谄媚,终究是个没有脚的东西,扶不扶你起来,还得看爷的心情。”

  奈何,他越是不让自己去想,便越忍不住去想,心里空落落的,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可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担心,最后只能把脸往枕头里一闷,嚷嚷着:“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当我是什么玩意儿?”

  两手乱捶枕头,倒是自己跟自己生气起来了。

  白马正与自己左右互搏,忽闻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

  来人不待他回应,直接推门而入,且是人未至声先到,一面走,一面吟哦咏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马儿,想我没有?”此人嗓音浑厚低沉,词句从他唇齿间流出,纵使是随口念来,亦带上了天然的韵律,叫人听了便觉舒服。

  白马也未能免俗,仿佛被那“魔音”所蛊惑,脑袋里一阵眩晕,只见眼前朱红人影一晃。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岑非鱼已站到自己身前,他抱着个枕头,躲瘟神似的向后挪了几下,问:“谁让你进来的?”

  岑非鱼约莫是打扮了一番,将半短不长的杂乱碎发修理整齐,在脑后扎成一束,刮干净了胡茬,鬓角青黑,更突显出其眉目英俊,不流凡俗。

  他所穿衣衫,无一不名贵精致,整个人一派光鲜亮丽。他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把折扇,白檀扇骨自带一阵暗香。

  岑非鱼双眸色如琥珀,阳光一照,其色通透如琥珀,明澈无邪,全不似一个三十岁的江湖客。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一弯,白马仿佛见到日光在那一刹那突然大盛,光芒穿过九霄彤云,全都照在此人身上。幻象倏忽消失,白马回过神来,听见岑非鱼说:“人生天地间,从来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来,当然是你想我来、我自己要来的。”

  白马啧了一声,别过脸去,“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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