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无心
路锦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只是察觉到白衣女人此时的魂飞魄散。
林槐捡起“当啷”落地的水壶,露出牙齿笑道:“骗你的,根本没有——喏,水壶拿好,别丢了。”
白衣女人显然极为愠怒,她没有接过水壶,而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林槐于是把水壶端端正正地放在阳台上,说了句“打扰了”,便抓着路锦离开了这栋房子。
白色的房门在二人身后关上。路锦抓着林槐的衣领,近乎崩溃地大喊:“靠!你是不是压力过大疯了!居然直接问她是不是鬼,啊??”
他呼喊的声音响彻云霄,周围的房屋里却并未因此传来因看热闹而发出的响动。路锦吼了一阵,又蹲下来,开始哭泣。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他哭着,“我们一定会变成炮灰的啊啊啊,林槐你知道么,像你这种表现的人在小说里活不过第三章 啊啊啊——”
林槐:……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他想了想,很好心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改了一句温柔的话:“这是策略。”
“什么策略,让我们尽快去死的策略吗?”
“……闭嘴,下一个。”
林槐领着路锦意气风发地来到了下一个房屋。这次,他在进入房门后,连水都没喝,便直接对屋主开口:“你是鬼吗?”
屋主照例是在愣了片刻后摇头。林槐于是扔下茶杯,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家。
整整一个上午,他连续跑了七户人家,并连续提出了七个同样的问题。路锦坐在大街上,气喘吁吁道:“靠,你到底想干嘛……”
“收集信息。”
“所以你收集到了什么信息吗?”路锦崩溃,“这个问题有任何技术含量吗?”
“首先,她们的屋内设施都一模一样,不愧是社会○义新农村……”
“建国后不许成精!!这根本不是新农村!”
“其次,鬼能够撒谎或伪装。”
“?”
“在得到这个任务时,我就在思考一件事——鬼,可以撒谎吗?如果可以,她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林槐轻声道,“你觉得鬼怪和人类的区别是什么?”
路锦:“呃……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在提出那个问题时,趁着她们受到暴击,我摸了摸她们的脉搏……跳动得很均匀,不过不是滑脉,啧……”林槐虚起了眼,像是想起了非常糟糕的回忆,“虽然看不见她们面具下的脸,但就其生理状态和应激表现来看,她们都与普通的人类女性极其相似。”
“在面对一个问题时,这些女子作为被提问的对象,能够给出的有三种回答——一,说真话,二,说假话,三,跳过回答,又或者直接失控。因此,为了验证‘恶灵是否会说谎’这一点,我提出了最失礼的疑问,也就是‘你是鬼么’?”
“刚才的七个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无一例外地给出了‘否认’这个反应。从这个反应中我发现了两点。首先,她们作为恶灵,回答是非可信的。在这之前,我考虑过‘恶灵都会为问题给出诚实的回答’和‘敏感问题无法得到回答’这两种可能性。显然所恶灵都会竭尽全力地去伪装一名人类女性。第二点则是,她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否认反应。有的是简单地摇了摇头,有的则在否认时大怒,甚至把手中的花朵都扔到了地上。这说明每个恶灵对于人类女性的伪装技巧,都有不同的心得和方式。”
路锦:“然后呢?”
“然而,在她们的身上,必然有着和人类女性的巨大区别点。就像是演员,无论如何专业、如何入戏,也没有办法在不加特效的情况下发出奥特曼光波……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奥特曼光波。”林槐皱起眉头,“然而就目前为止,她们的演技,都太过于精湛了,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在被问到失礼问题时的反应啊……或者说,这些恶灵在迎接玩家之前,早就对我们可能提出的疑问,做过了统一的培训?”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找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对她们进行突击检查。而且必须是一个,她们没有对此进行过准备与培训的,出其不意的方式……”林槐自言自语道,“一定有什么线索,是能将恶灵与人类彻底区分开的。伪装出来的反应和真实的反应,一定是有决定性的区别的……”
“要不……”路锦也蹲了下来,“想方设法,去看她们面具下的脸?”
“对哦!”他一拍手掌,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定是她们面具下的脸,否则她们为什么要戴面具呢?面具下面是人脸的,就是人类女性,是鬼脸的,就是恶灵,是这样的么?”
林槐:“……你可以试试,但我怀疑,在你看见鬼脸的那一刻,就会被它们杀死。”
“啊?为啥?”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强行观看对方的素颜,是会被暴怒的女性弄死的。”林槐面无表情地用一只钢笔戳着地面,“这是礼节。”
第164章 问题一,你脱发吗?
“艹,这算是什么不科学的理由……”
路锦还在大声吐槽,林槐却陷入了沉思。
方才在阳台上时,他故意假称花盆里有指骨。然而那个白衣女人却并没有因此露出带有明显嫌疑的神情。
她们根据不同的问题,只会给出“点头”或“摇头”的回应。要以此为线索,从120名女性中,辨认出绝无仅有的6名人类女性。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分辨的重点,都在于这120名女性本身。
——也就是说,和她们相处,向她们提出问题,观察她们平日里的活动,并由此辨认出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言辞神情,都更符合人类女性的六个人。
然而,真的有一个特征的共同点,能将所有人类女性囊括其中,并将所有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的恶灵,排除在外吗?
在林槐的生活中,不乏各行各业的人类女性。她们从事各行各业,或天真活泼,或冷静聪慧。从广义上讲,她们极为相似。然而,从狭义上来讲,她们中的每一个人,又各有不同。
比如用最简单的命题、也是诸多商家最常见的宣传误区来判断:女人都喜欢口红,因此女人想要对自己好一点,就必须购买口红。
用林铛铛及其室友庄颖举例。林铛铛爱笑爱闹,装扮时髦,平日里最喜爱的便是购买各种各样的口红,同时,从各个极为相似的红色中,辨认出“这个颜色多一点蓝调”,也是她所拥有的、让林槐极为惊叹的一种能力。
——顺带一提,林槐一直觉得像林铛铛这样的妹子非常适合进入灵异管理局,通过红衣的颜色深浅为红衣厉鬼们的力量分级。想必在她的辅助下,以后的厉鬼很快会拥有“chili级”“兰蔻196级”“tf16级”“迪奥999级”这样好听好记易于分辨的不同等级分类。
而林铛铛的室友庄颖则是另一个极端。她对化妆毫无兴趣,比起化妆品,她更喜欢购买不同颜色的彩墨和不同设计下的纸胶带。两个姑娘住在同一屋檐下,各自自得其乐,偶尔欣赏彼此的珍藏,从不发生诸如“谁的爱好”更加高贵的争端。
因为,她们都一样贫穷。
因此,这个所谓的关于女性的“命题”,显然在这两个人身上,是不成立的。
同时,在这个游戏中极为鲜明的另一个特色是本次游戏玩家的构成。
——全为男性。
在过去的游戏中,尽管有时女性玩家的数量会相对较少,但也从未出现过队伍里没有女性玩家的情况。因此这次玩家队伍的组成,更像是刻意为之。正如村庄的名字“女儿国”,和玩家的组成“男儿队”形成的鲜明对比。考官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这次的游戏,我们要考究的,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异,就是你们身为男性对女性的不了解。
种种线索和各种游戏的设置使得这个命题就像是把压路机糊到玩家脸上一样清晰。
它也确实在这方面戳中了这群玩家的知识盲点。
其余四人暂且不论,路锦是个只会和对面肥宅互装妹子发颜文字热聊的宅男。而林槐自己,也很少有和女性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男朋友……
……
然而林槐此刻依旧困惑的是,所谓“人类女性”的心理,真的是可以通过几个问题就能进行刻画或代表的么?
即使恶灵未拥有人类的情感,在面对提问时只能尽力伪装,因此会显露出与人类女性的差异——但谁又能说,那六个人类女性在遇见这个具有区分度的问题时,又会表现得一模一样呢?
然而,游戏却要求他通过几个问题,通过这些人的表现,就将所有的人类,从恶灵中区分出来……
通过这些,主观的提问,主观的情感,主观的判断,主观的分析……最终,做出主观的定论。将六个自认为“最像人类女性”的人,定名为“人类女性”。
一模一样的房屋、对称的设置、相似的服装……林槐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一点稍纵即逝的毛线头。
他握着竹竿,和路锦到达了c区第八所房屋的门口。银色的风铃依旧悬挂在房檐之上,他再次敲击。
这次,白衣女人前来开门的速度却有一些拖沓。两人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
“咕噜、咕噜、咕噜——”
屋内,似乎有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可能是在洗衣服吧。”路锦转头向林槐道,“唉,是不是女孩子都挺爱干净的?”
林槐:“不一定……吧?”
“不过至少,”他补充,“她们应该不会用公用的洗衣机洗球鞋?”
路锦:……艹。
他不禁想起了非常糟糕的回忆,同时,想到屋内的女子正在洗衣服的场景,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富有浓厚的生活感,甚至略有些温馨。
“我现在不太害怕她们了。”路锦小声道,“其实她们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尤其是勤快洗衣服这个细节……”
林槐:“怎么,这是你喜欢的那种女生?”
路锦接着说:“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林槐:“你……好重口啊。”
在三分钟后,女人才打开了房门。
和之前的白衣女人不同,这个女人的头发相当潮湿,像是刚从花洒下出来。海藻般潮湿而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每走一步,都带起一地的水渍。
“这……”路锦小声道,“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啊,人家刚刚是不是在洗澡?”
女人点了点头。
林槐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女人将他们迎入了房间,此时,厨房里却传来了一声嘹亮的提示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是从某台洗衣机里发出的。女人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双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说,自己要去厨房里处理一下。
路锦懂得一点手语,对林槐道:“她说洗衣机出了一点问题,要去中止一下操作。”
“嗯嗯。”林槐点了点头,“你去吧。”
女人从座位上起身,僵硬地走了。或许是头发没擦干的缘故,不断有水从她的头上滴下,落在地板上。
地板上落着几缕她的断发,林槐捡起一缕来。
冰凉湿腻。
女人从厨房回来,她似乎已经处理好了之前的事情。林槐捏着那缕头发,突然转向她:“你平时是不是经常掉很多头发?你们女生掉这么多头发,不会斑秃么?”
路锦:“噗——”
他把嘴里的所有水都喷了出来。白衣女人站在原地,似乎是陷入了极致的震惊状态。
好半天,她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林槐继续问,“你脱发吗?”
白衣女人:……
她半晌后,再次摇了摇头。
“好吧,我明白了。”林槐站起来,“谢谢你的回答,不打扰你吹头了。”
说完,他带着路锦,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色的房门再度被关上。女人低垂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咔嚓、咔嚓。
她顺着那串水渍,再次走回了厨房。路锦两人来得太快,也走得太快,竟然没有注意到地面上只有一条通往厨房的水渍,而通往卫生间的路径上,则是一片干燥。
她面对着眼前的滚筒洗衣机,思考了一阵。
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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