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只是短短一个早上而已,霍染因就像是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份文件所带来的影响,雷厉风行一如寻常。
纪询短暂沉默,回了声好。
到了警局,也巧,赵雾和副队都在,还拿到了恐龙玩偶线头上的唾液DNA检验报告,证实了其确实与一根落在车上的毛发上的DNA吻合。
这下就不用浪费时间了,霍染因让赵雾准备一个安静的地方,赵雾,副队,纪询,以及他,四个人一起,他完完整整将前后情况告诉负责案子的赵雾和副队。
从头到尾,纪询在旁边抱着双臂倚着墙。
他看见赵雾和副队的脸色在一路从迷惑变成不信,又从不信变作凝重。
最终,等霍染因把头尾说完,副队已经一副嘴巴里塞满了话的欲言又止模样。
“这个案子进行在这里,恐怕要封存了。”霍染因说。
因为国家的法律不支持对已死的凶犯再进行法律问责。
“关于港口爆炸案的事情,现在有新的线索了吗?”霍染因又问。
“这个……”赵雾罕见地顿了下,恐怕是刚才霍染因说的事情太过于令人震惊。当然,在霍染因的注视下,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流畅说,“暂时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们紧跟着,只要有结果了,绝不会忘记通知你们。至于佛像藏尸案,情况有点复杂,我要写个报告向上面讲清楚,再按照上面的指示做。”
“当然。”霍染因点头。
一切都照办案流程走,这就是身挂警徽的人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两个不同市的刑警队长轻轻一握,继而分开。
接着,赵雾将两人送出警局,转头抹了抹脸,沉声对副队说。
“刚刚小风来说,港口爆炸案那里查到点东西了。”
“有线索了?”副队精神一振,很快又疑道,“你刚才还对他们特意玩个花头?”
“我也没说错,有结果了肯定告诉他们。人不是铁打的,我们才是琴市警察。让他休息下吧。”赵雾,“我整理整理,把报告写了递上去,让领导和领导们对接下。”
*
这个案子结束了,又没得到别的什么进展,两人一时之间无所事事,干脆回了酒店。
说来也巧,在他们到达酒店不久后,周局就给霍染因打来电话。
纪询站得近,能听见电话里传来周局不太满意的声音:“两个小兔崽子!伤口恢复得怎么样?给你放了假,是让你养伤的,不是让你给兄弟单位递军火的!明白吗?”
周局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嘴不好,嘴不好也就算了,再加上他那一副可以去唱男高音的大嗓门,办公室的门也是虚摆个样子——装装相而已。
这也导致了周局每年都要因为证据确凿的骂人情况吃几个挂落,被上级领导说一说,批评批评。
不过他老人家反正没当一回事,天天一壶泡满下火野菊花的保温杯,有滋有味的当着自己的老领导,训着自己的子弟兵。
“没什么事了,马上回去。”霍染因回答。
“马上是什么时候?”周局紧迫盯人。
“最快一班的车子。”纪询在旁边插话。
“哼,纪询。”周局年纪不小,耳朵挺尖,冷哼一声,“你也给我赶紧回来,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跑,一起来办公室见我!”
领导都发话了,两人不可能再耽搁。
看看火车站发车的时间,还来得及,于是收拾完行李,就近去医院换了个药后,立刻带着东西上了车子,赶在当天晚上来临前,回到宁市。
这时其实也晚上七八点了。
按照正常情况,领导应该下班了。
但等他们到达警局的时候,发现周局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抬手敲敲门,周局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
“进来。”
纪询转身要走。
霍染因扣住他的胳膊。
两人眼神交流:
‘你去。’
‘你也一起。’
‘挨骂还要两人一起?’
‘不然呢?’
纪询最终在霍染因‘道友贫道一起死’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侧侧身,示意霍染因先进门,他则跟在霍染因身后,自觉缩了几公分,眼观鼻鼻观心,看不见周局就假装周局也看不见自己。
“终于肯回来了?出去一趟,东南西北中,个个都好看,乐不思蜀,家都找不着方向了吧?”
进了门,周局的冷哼就传来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周局没看纪询两人,依然龙飞凤舞的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周广平。
继而,“啪”的一声,钢笔合上。
周局方才抬起脸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纪询和霍染因。他人到中年,国字脸,年纪不知道是四十多还是五十,满头的发黑白相杂,全部梳向脑后,露出一个既广且平的额头来,据说拥有这样额头的人,脑袋更大,也比他人更有智慧,当然,恐怕也更加脾气火爆。
阴阳怪气的话刚刚说完,不等两人开口,周广平径自伸了手:
“病历拿来。”
“……”准备了一肚子报告的霍染因也只能先翻出自己的病历。
纪询继续将眼睛瞥向沙发,依然在玩皇帝的新衣游戏。然而很不幸,皇帝的新衣被小孩子叫破了,他也被周局叫破了。
“胳膊都还吊着,病历就遗失了?”
“……”好吧,纪询也只能规规矩矩将病历上供。
两个病历到了周广平手中,他翻一翻,点点头:“年轻人火气壮,前边去了半条命,养了半个月的居然回来了,能够活蹦乱跳四处了揽事,不错,不错。”
“周局……”
“局你娘!”
霍染因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周局打断。一急起来,周广平连自己也骂,铁面无私。
“天还没塌下来,你急着查个屁的案子!你的病历上写再换五次药,两天换一次,我告诉你,给你批一周的假,这周你不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养伤,你就别回来了!”
病历飞到了他怀里。
霍染因哑口无言。
“行了,出去,回家,一周后过来销假。”周广平呵斥。
霍染因转身离去,纪询老老实实跟着。
“纪询留下。”
‘救我!’纪询立刻向霍染因投递眼神。
霍染因沉默片刻,想着周广平震耳欲聋的骂声,终于还是给他回了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眼神,决然离开。
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
到底只剩下纪询和周广平了。
“别吼了。”纪询转头,面色沉重,“你嗓疼,我手疼。”
然而看着纪询,周广平钢铁似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他将另一本病历轻轻拍在纪询怀里:“回来了?”
“回不了,没编制。”
“……小兔崽子故意找骂是不是!”
“但也许快了。”纪询轻声回答。
不是回来,是得到真正的答案。
他的目光穿过周广平,看向对方身后的窗户。
从琴市到宁市,地点时间发生了变化,天气也跟着变化,上午还明亮的天,到了这时候,已经狂风吹拂,黑云翻涌,看着马上就要下大雨暴雨了,将天地浇出一片泥淖。
可是,
终夜将近见黎明,暴雨之后有天光。
周广平看了纪询一会,点点头:“你出事的时候,我让袁越没事多陪陪你,照顾照顾,现在霍染因也不容易,你没事也多陪陪他,照顾照顾。”
“放心。”
办公室耀目的灯光下,纪询终于露出笑容。
“一定照顾到家。”
第一九八章 家
赶在暴雨倾盆前的最后一刻,纪询拉着霍染因到了自己家在的小区。
天空轰隆一声,雨脚踩着他们的后鞋跟斜飞而至,又被楼道间的花艺铁门拦在后头,楼道间的感应灯忽地亮了,橘黄暖光,在骤而转急,犹如鼓点的大雨声中,显出一分安宁祥和来。
“运气不错。”纪询回头看看外边,昏暗的天空已经因大雨而氤氲出浓郁的水雾,飘荡到人高的位置,他吁一口气,“没淋着。”
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晚上回家睡一觉,明天再收拾东西住过来也一样。这样直接过来,除了一个行李箱,什么东西都没带。
霍染因这样想着,但人都已经到了纪询的楼下,这句话也就压在舌根下,没有说出口,只想着:
算了,反正行李箱里什么都有。
他跟着纪询上了楼,在等纪询掏钥匙开门的时候,看见纪询按着门转头冲他神秘一笑,这抹笑容引起了霍染因的注意,但纪询没给他梳理猜谜的时间,下一刻就伸手推门,将门后的东西展现在霍染因眼前。
东西。
各种各样全新的东西。
拖鞋、睡衣、浴袍、两瓶放在木箱子里的红酒、一些开瓶器和醒酒器……还有浴室用的发胶、沐浴乳、以及全新的真丝床单,一套灰紫色,一套蓝绿色。
“……什么时候买的?”霍染因问。
“琴市住院的时候。实则也没分什么时候,想到一些,就买一些。”纪询随手捡了瓶红酒,拿在手里晃一晃,“在你家里看见你喝这家酒庄的酒,不过酒你家里放置了不少,就没有买多。比较堪虑的是家里没有酒柜也没有吧台,回头在淘宝上再看看,配置齐全了,或者重新装修一下也可以。”
“好了,你先换个鞋子,我把酒倒出来醒一醒,再去放个洗澡水,洗完澡出来我们喝一杯睡觉……”纪询在底下的一堆东西中,翻出个开瓶器,把木塞子拔了之后,拿两个高脚玻璃杯倒出半杯来,再拿个白色雕塑猫猫头红酒塞,塞了瓶口,把酒瓶搁在餐桌上。
接着便进到洗手间,不一会,哗啦啦的注水声就传了出来,和外头的鼓一阵筝一阵的暴雨声响应成趣。
这背景似的声音里,还夹杂着纪询的喊声:
“你先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