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落成火
他以为,虽说那县里并不富裕,但他为官既不为贪图享乐,清贫些的,反而容易做出政绩。再者邻县之人与他也能称得乡邻,早先做不得什么也还罢了,如今可做,怎能忽视?又还有个缘由,他生于此地,对此地也颇了解,可以因地制宜,若是一味选那天高地远之处,去了不知风土人情,不晓得民俗道理,恐怕是一筹莫展,难以动作的了。
多方考虑,刘夋已下定决心。
而那二品大员也着实有些手段,不多时,已将此事做定。
刘夋上任,初时手忙脚乱,虽精研案牍之卷,却难有成效。数日无所成就,心慌之下,传书于徐大夫。
徐子青得了书信,回言却道:“大夫不解官场事,当致信于引路人。”
刘夋恍然,试探上书,求问那二品大员如何为官之事,后经由指点,开始招募贤才,于县中多番走动,询问当地族老,询问百姓各家,询问小吏,询问县人,多思多虑,多读多行,渐渐胸中便有丘壑。
此后,此人行事有章法,心性无移转,对一县之人,便有造福之能。
三年之后,百姓已初扫贫弱;
五年之后,百姓食饱衣暖;
八年之后,百姓人数增乎一倍,一县之地,已成富庶之地了。
可谓政绩斐然。
后刘夋调任另一贫县,只三年,使贫县变作富县,复调另一县,同样大有作为。如此政绩,那已然晋为一品的大员越发看重,于考评里给上上等之评,再度提拔,使其得任一府府官。
刘夋离去时,百姓送行十里,俱难舍这一位父母官。
随后十五年,刘夋在一府之地尽情挥洒,麾下官员虽非全然清廉,却绝无尸位素餐之辈,亦使一府之地也变得富饶起来。
然而以他出身,只善于管理地方之事,并未调入京城,而刘夋也逾花甲之年,决意于任上终老,待无力为民后,再卸任归田。
辗转许多年,刘夋为官风评绝佳,国内上下,无不知晓,府内百姓,无不感念。
当年苦读不得晋身的农家子,如今抱负已偿,几乎已是了无遗憾。
又七年,刘夋六十九,颇觉气力不济,便有告老之意。再过三月便有新官前来,到时得以交接,便可离去。
孰料正此时,府城之内,突生瘟疫。
众多百姓深受其害,不出数日,已然有数人猝死。
刘夋惊怒之下,唤府中兵士群起而动,安置百姓,又寻府中良医,寻查病源。而后方知乃是鼠疫,竟为绝症。
他如今年迈,连日奔忙,疲惫交加,竟已病症加身,精力更是萎靡。
眼看着,已然无力操持一府之事。
那许多的百姓,也将入绝望之境了。
?
徐子青与云冽坐于树荫之下,默然相对,品清茶而赏秋景。
忽然天边有羽翼扑簌之声传来,随即落下一只白鸽,于那石桌上来回走动,抬起前爪,露出一根竹管来。
徐子青摘下竹管,取出一卷薄纸:“师兄,那刘夋又送信来,不知此回是为何事?上次听闻他已然要告老还乡,说不得便是因此。转瞬数十年,如今他也是名望天下了,叫人心中感叹……”
未说完,那信中所言,已然尽入他眼。
徐子青神色微动。
云冽见到,便是开口:“何事?莫恼。”
徐子青轻叹,将那信送去:“师兄且看……”
云冽一眼扫过:“竟是如此。”
徐子青站起身,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云冽道:“时辰已到了。”
徐子青轻轻点头:“此生……”
云冽看他:“莫要迷障。”
徐子青微微一笑,与云冽对视。
不错,是他太执迷了。
此生,非此一生。
?
刘夋被儿女扶到床上,身畔有老妻相陪,又有麾下要员一旁肃立,神色十分担心。
而他自身,心里哀戚难言。
想他刘夋兢兢业业数十年,自问从不曾懈怠一日,为百姓谋福,为国家尽忠,不说做出了何等惊天动地之大事,在本职之上,却是无愧于心。
缘何就在他将要卸任之前,竟有如此灾劫降下?他府中子民本是善良勤恳,又为何要逢此磨难!
区区恶鼠,竟要带去这许多的人命么……
想到此处,刘夋更有一种悲意涌上。
为民多年,他早已视民如子,此时此刻,竟全然不能释怀。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大人,府外有人来寻,说是大人故友,想要求见。”
刘夋一叹:“乃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