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 第22章

作者:箜篌响 标签: 古代架空

  想起那明艳的笑,我抱起她哽咽道:“你听到了吗,白界?我回来做你的盖世英雄了。你并非天生下贱,只是没遇到好人罢了,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希望这又是个玩笑,下一刻她便能睁开狐眼冲我眨眼坏笑,如往常那样笑我傻,竟为她哭得这样伤心。甚至期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待醒来我还在青城山上,他们都在身旁,师父,师妹,还有我娘,都在。

  然而急雨如鼓点不断落着,我却始终未等到她醒来。

第二十七章 偿还

  淫雨如注,天地晦暗。

  寒气自身体内外的渗透入骨,扩散全身,痛得撕心裂肺。我只觉胸口发闷,喉头腥甜,再咳出血来,这血竟紫红发黑,是我熟悉的寒毒。

  想来这毒是随内力发作加深,侵入心脉。

  我惯来理智,知道此时我该将她的尸身安葬,回长生殿救出少主,想法解毒,待身体恢复再前往武林盟复仇。

  我应当这么做,也可以这么做,却未能挪动半分,只躬身跪在雨中泣不成声,只感到无尽的绝望。太多的痛苦接踵而来,我已实在承受不住,只想若这毒真的要我性命就死了吧,死了便不会痛了。

  我觉得很累,只想与她一同死在这冷雨之中。

  可头顶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纸伞,将那冷雨挡住,雨势转小,顺着伞沿滴落入泥地中。

  我低着头,只瞥到自己膝盖没入泥浆,满身脏污狼藉,湿漉漉的长发,落魄得如一只落水狗,但对面那抹蔚蓝的衣摆依旧鲜丽翩然,不染凡尘。

  我错愕地抬头,却见那人正静静立于密布天地的银丝中,沉默地将纸伞举至我的头顶。雨丝飘洒,蒙蒙落在他的肩头,将鬓发打湿,沿侧脸滑下,蔚蓝袍衫被淋得湿透紧紧贴身体,越发衬得颀秀俊挺,面容端雅,眸光温润,薄唇微抿,被凉雨打得褪色,却仍俊采不凡。

  我已忘了自己该作何反应,也无力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无声地睁大眼睛茫茫然望着他,不知是否因隔着雨幕,却见他深沉的眼底竟也泛着水光。

  他轻阖双眼,将所有情绪统统埋藏,终于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阴霾苍穹下的疏风骤雨,电闪雷鸣,林间飒飒风响,都不及这三个字震耳欲聋。我垂眸,泪珠顺着眼睫滚落。

  他叹了一口气,俯身以指节轻柔地拭去我的眼泪,轻声道:“我没想到会这样,五年前也没想到。别再哭了,师兄,看到你哭我也……”他声音一滞,涩声道,“我把失去的都还给你,给你正名,带你重回青城派,你想我身败名裂也好,盟主之位给你也好,我都答应你,别再恨我了,好吗?”

  我只觉得想笑,如何还?死去的人怎么还?我的人生要怎么还?

  还到他死都还不清。

  我放下白界,拔刀朝他心窝便捅,只想杀了他再自杀,可刚动内力却被那逼近心脉的寒毒激得再度吐血,狼狈不堪跪倒在地,即便如此,也不甘地瞪着他,欲以眼神剐他千万刀。

  我想杀他,他却恍若未见般搀着我,关切问道:“又是寒毒吗?把刀放下,别动内力。”

  这语气仿佛我是在同他闹脾气的情人,好像我的举动只是玩闹般不痛不痒,更让我觉得屈辱万分,恨不能生啖其肉,与他同归于尽。但他靠近的瞬间,埋在胸腔内的情人蛊竟发出欢畅的回应。

  我怔住:“你拔了他的情人蛊?”

  他嗯的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盘旋落入我耳中,却如鬼魅般可怖。

  “我本不想这么绝的,师兄,可只要想到你与他血肉相连,我就一天都无法忍耐。他敢那样欺辱你,即便魔教覆灭,也是自作自受。”

  “你胡说……”

  我刚想反驳,却眼睁睁看到他将惜年从我手中轻易抽出,扔到旁边,头脑当即停止思考,忘了要说什么,只茫茫然地望着倒在泥地里的尸身和我的惜年,泪水再度落下。

  都已至此,为何还要羞辱我?

  为何还要将我珍视的东西丢弃践踏?

  我心非铁石,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已至极限,在这接二连三的噩耗下终于崩溃,扒住他的衣襟痛哭求道:“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否则我一定杀你报仇!”

  他原本扶着我的手顿住,攥得我小臂生疼。我见他面容冷峻,忽然忆起在暗无天日的牢底时,每当我想求死都会遭到他暴风骤雨般的掠夺,觉得他又要加倍折磨我了。

  最终他却只平静道:“既然杀不了我,便为了报仇活下去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总听不懂人话,我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我的愤怒,悲伤,痛苦,落进那碧波无痕的眼底,只得到一声无奈的叹息,冷静地劝我不要哭了,不要恨,不要伤心,问我到底要怎样,好似我遭受的苦难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罢了。

  雨终于停了,我却冻得嘴唇发抖,心如死水,实在无力气与精神在与这疯子抗争,只无力地屈跪在地,颤声求道:“洛盟主,我求你杀了我,给我个解脱吧,这痛苦我实在、实在是捱不住了。你是天上神仙,我乃区区凡人,实在不知何曾得罪过你,要受此折磨。你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他面色迅速沉下,仿佛竭力忍着怒意,温声道:“师兄,快起来。”

  说着便要扶我起身,他的逼近使融入血肉的子蛊发出欢欣的回应,可我只觉冰寒可怖,无法交流。

  极端恐惧下,空荡荡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我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反被逼出眼泪,透过朦胧水痕看到他对我伸出手来,我眼泪直流,摇着头惊慌地瑟缩逃避,却被他不容置疑地钳住,揽入怀中。

  我只觉被无间业火包围,目光所及皆是皑皑白骨,握住我的脚踝拖我坠入深渊,沉沦其中。我终于被绝望所吞没,彻底放弃挣扎,眼神发滞,任他摆布。

  这时,却见一道清白剑光切开黑暗,破空而来!

  见到那剑,他原本柔情脉脉的眼眸骤然迸溅出冷锐杀意,无表情地拔剑出鞘,如开窍宝剑,杀机毕露。

  那人却只虚晃一剑,眨眼间却至面前,将我从他怀中硬生生拽出。

  我头昏脑涨地撞进一堵结实温热的胸膛,仍旧呆着,直到手臂被捏得发疼才恍惚转醒,认出了眼前那段洁白衣襟,眼泪蓦地涌出,哽咽着将头埋进他滚烫的掌心颤抖不止。

  渺渺天地间,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

  若还有来世,我愿变作枯叶在此栖息。

  他一愣,继而如往常般轻抚着我湿漉漉的发,在这熟悉的安慰下,我逐渐恢复神志,却也不得不清醒地直面这惨淡现实。

  放弃自己,忘记痛苦,背叛过去痴傻地活得固然自在,可我却不能这么做。

  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

  思至此,我抹去泪水,冷了眉梢,挺直疲惫的躯体,这才看向剑寒清。他正凝视着我,朗目疏眉,英姿勃发,多般情绪糅入黑峻峻的眼底,映着我苍白冷酷的面孔。

  这满地尸山,猩红的血海,都是我所为。

  他眼底的我当与修罗无异,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和孤独诚那魔头已没了区别。但他只是抬手以拇指轻柔地抹去我唇边的乌黑血迹,动了动唇,艰难地开口,悔痛交加。

  “抱歉,我又来迟了……迟了五年。”

  我愣住,他这种人还会道歉?但是他又何错之有呢?他本就无义务帮我,来救我便是恩情,更何况五年前他还被关于宫中,如何救我?便平静道:“不碍事,怪我自己无能。您也看到了,这奸人仍不放过我,您不是答应要替我做主吗?现在正是时候。”

  他沉默半晌,似乎从我眼底的决然猜到了什么,又见我面色透着青黑,是中毒迹象,不太情愿这关头打架,但我执意要看洛尘先死。

  他不知我怎短短时间便从贪生怕死温顺乖巧变得如此强硬,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只好答应。令我乖乖站着,莫动内力,避免寒毒侵入心脉,说他尽量速战速决,带我去看大夫。

  我乖巧地点头道多谢好汉,心里却悲戚地笑。

  我没有骗他,只是洛尘死后若我也没活成,却不算食言。这份恩情只能待我在地狱还清了债,来世再报了。

  便见洛尘倒提长剑,面容沉峻,道:“我已说过要带师兄回家,殿下执意插手,莫怪我手中剑不客气。”

  剑寒清厉声道:“谁是你亲人?负心贼子,恩将仇报,剐你一千刀也不解心头恨!”

  说完拔剑出鞘,剑光明耀,对上洛尘手中的剑。

  我自方才便认出那把剑正是我的相思,却已激不起半分涟漪。

  我此时疲惫交加,疼痛难忍,极近昏迷,只强撑着看完人生最后一战,不想在昏迷中长睡不醒罢了,哪还有力气再管身外之物?

  高手对决,生死瞬间,胆敢分心便性命堪忧。

  我观洛尘上回武道大会果然隐藏了实力,但他酣战之时,我却未感到情人蛊传来的波动,照理说他调动内力我该有反应。

  莫非情人蛊已失灵,还是这厮又在骗我?

  先前他与我说的那番话,我是不信的。

  副教主与我共事多年,我也被少主凌虐多年,无论鞭打针刺还是各式刑具虐待都已习惯,甚至能从中获得快感,他不可能不知。他分明早就打算收拾长生殿,憋到现在动手无非是因为时机到了,仓促行动可能与情人蛊有点关系,大概是怕我被少主玩死,他便没法折磨我了。

  这些我清楚得很,他还与我装情深,以为我如过去那般好骗。

  我心里思忖着,悄悄攥紧手中刀,想着即便剑寒清败下阵来也必定重伤他,我伺机再补刀,便是神仙也得丧命。

  却见他们片刻间已相交数招,一个剑气强横,一个招式百变。

  罡气涌动,我硬撑着,感觉阴寒之气阻塞胸口,咙头一甜,怕剑寒清分心,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但此时脸上定然青紫难看。

  却见洛尘手中剑锋于空中抵住饮千钟,咬牙低声道:“别打了,先带他解毒。”

  说得那般动人,可我现在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剑寒清怒道:“别再装深情了!”

  掌中剑光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冲破云霄,劈开穹宇,肆虐长生殿半个多月的阴霾散了。

  此刻天地失色,只剩苍茫一片。

  他挺拔的身影凝固在这激闪的剑光中,多年后,我仍无法忘记。

  洛尘的衣袖被狂风吹得猎猎振动,在这逆天剑势中不动如山,再看我一眼,提剑迎上这剑。

  两剑相交发出震天翁鸣,剑气扫荡,摧枯拉朽,将周遭合抱粗的树干尽数劈断,枯木倒地,碎石乱滚。

  在这滔天剑势中,我勉强拄刀站立,待浮于眼底的白光褪尽后才看清结果——

  剑寒清退了五步,洛尘只退了两步。

  但他随即咳出大滩鲜血,以剑支撑,单膝跪倒。

  他少年老成,我每回见到他都如谪仙般沉稳,却从未见他如此狼狈倒地的模样,不由心上一喜,强撑已久的身体终于松懈,眼前发黑,栽倒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晕过去前还想着为何他受此重创,情人蛊仍半点涟漪都没有?可他靠近时我分明能感觉到,究竟怎么回事?

  我要死了吗?

  可我还有遗言没有交代呢。我想请剑寒清帮我安葬白界,她这一生孤苦伶仃,没遇过好人,喜欢的人也没能保护好她,希望她来世能生在好人家,遇到真正良人。

  还想请他将惜年与我葬在一起,到了地下继续陪伴我。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其他人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不需我担心。

  若是无所牵挂,走也自在洒脱。

第二十八章 霸业

  我本以为要下地狱了,但再度睁眼看到的却非阴气缭绕的地下冥府,先看到的,是暖意融融的晨光斜照在镂空窗格上,恬淡安静,接着便见那酒鬼又坐在窗边抱着酒坛喝酒,看到他刀劈斧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我便知道我没死,洛尘也没死。

  心中本该遗憾,但先升起的却是侥幸。

  再检察身上伤口均被包扎,寒毒清去大半,暂无危险,身下是温软床铺和干爽的衣裳,这些日子风散露宿,已很久没睡在床上了。再看四周又是客栈上房,风景极佳,眺望窗外能望到明媚阳光下的长生殿……

  长生殿?

  我豁得坐起,长生殿内乱还未终结。

  这时却听一声轻响,剑寒清将酒壶朝搁在桌上,白衣胜雪,目如朗星,薄薄的唇勾起,笑道你可算醒了。

上一篇:寻攻记

下一篇:八爷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