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第36章

作者:一朵小葱花 标签: 仙侠修真 虐恋情深 玄幻灵异

  阿雀跺脚,头疼道:“我听罗姐姐说过,公子到时候生产,必然是要一个医术高超的医仙帮忙,可眼下……”

  话未说完,就见墙头唐突落下一袭枯叶来。

  阿雀噤声,怯怯地回身看了一眼。

  琅奕阁中四季轮换,皆由仙术控制。南栖说想看人间四季,所以罗儿便将正居院落中的春色术法给解了。而今,深秋已来,万物枯萎,是最为萧条的季节。南栖仰头,眸底隐没一方落影。

  他满怀爱意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掌心每一次感受到小小的动静,他都要对阿雀高兴道:“阿雀,孩子又动了!他真的好爱动,一定是个活泼的孩子。”

  “是是,每次动一下你都要告诉我,我都听腻啦。”阿雀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高兴得很,笑得同尝了蜜糖般,“若是孩子出生了,他得喊我什么呀?”

  “你是我妹妹,按辈分应是姑姑。”

  “那我便是雀姑姑啦!”

  两人正聊得开心,院落外头猛然间蹿进一个身影,是千梓,她匆匆来报:“公子!龙君突然回来了!”

  南栖手边的茶盏被他碰掉了,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洇出一片深色,恰如这抹秋。

  接连三日,南栖都没有见到苍玦。

  其间,罗儿来过正居一次,一字未言就用术法封了整个正居,不让千梓和阿雀进去,也不让南栖踏出一步。她只说是苍玦的吩咐,其余什么都没有透露。

  只因苍玦一回来,罗儿就将南栖因凤凰草有孕一事告知。

  苍玦昏迷之前,命罗儿护住南栖。

  南栖就像一只被围困的鸟儿,守着一方窄小的天地,所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等待。

  他不知道苍玦如何了,为什么不来见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南栖第一次感到自己面对所处的环境是这般无力。

  而在北厢,苍玦半个身躯都被黑紫色的血染成了鬼魅般的颜色。罗儿满额都是汗水,用拧干的湿帕为苍玦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小仙带着姗姗来迟的芳泽女君到来。

  “女君游历世间,奴婢本不该打扰。但女君在天界医仙中,是最为见多识广的,奴婢烦请女君为龙君诊脉,好让我们可以对症下药。”罗儿面色疲惫,深深作揖。

  芳泽未多言,直接越过罗儿,凝眉为苍玦把脉。

  “这是冥府之毒!”芳泽惊讶道,再次诊脉,“他去冥府做什么?”

  罗儿摇头:“三日前,龙君突然一身是血地回到阁中,吩咐了几句后,便昏迷不醒。不仅如此,龙君身上的伤口不断溃烂,腐血不止。”天帝知晓后,派人请了各路医仙,让人来琅奕阁中把能止血解毒的法子都试了,可惜毫无作用。苍玦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罗儿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芳泽女君。

  芳泽没有耽搁,她从袖中取出一副银针,一一扎在苍玦的各处穴位。

  “他回来的时候,可有带着什么?”

  “有带一株仙草回来。”

  芳泽心中松懈下来:“可是长着紫花的?”

  罗儿将仙草藏在袖中,贴身存放,她取出交给芳泽:“正是,龙君让我妥善保管。”

  “这便是解药。”

  冥府的瘴气有毒,但里头却有解毒的仙草。芳泽不知苍玦去冥府所为何事,但他采了仙草却没有当下服用,必然是有原因。

  芳泽狠了狠心,在苍玦的心脉处扎了一针,唤回了他的一丝神志。须臾,苍玦浑身青筋毕露,痛苦挣扎许久,他瞪大眼睛,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罗儿上前跪在床榻前,半点都不敢出声。

  床榻上的被褥被黑紫色的血浸透,如落入地狱般。

  “龙君!”罗儿跪着往前倾身。

  苍玦微启唇,呕出一口浓黑的血,还未平息,就被芳泽见机喂进一颗丹药。他捂住心口,指缝间皆是自己的血沫。混乱的思绪回归眼下,苍玦看清了眼前的芳泽,仿佛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苍玦闭上眼:“劳烦女君了。”

  “龙君不必客气。”芳泽回礼道。

  屋内没有旁人,芳泽将仙草放在掌心,直言道:“你的侍女说你带回了此物。”

  苍玦轻咳两声:“那是给玉衡的。”他忍着剧痛,闭目养神,喃喃地说,“他被溯玖打落在冥府,出来时身受重伤。这株仙草,我今日便会派人送去军营。”

  罗儿阻拦:“龙君!那你……你怎么办?”

  带回来的仙草可只有这一株。

  况且三界中,还有谁能入冥府之地为苍玦再取一次解药?

  芳泽眼色一沉,并未多劝,她将仙草放回罗儿手中,已然明了苍玦想要做什么:“我听闻你中过暗针毒。此毒凶狠,即便解毒,也会在身体中残留一部分,但它却可与冥府之毒相融化解。怪不得连天帝都不敢擅闯的地方,你敢只身前往。”

  残留的暗针毒对寄主无害,只是一旦遇到另一种剧毒,那寄主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会经历痛彻心扉的一场狱火轮回。

  身体的溃烂,只是第一步罢了。

  冥府之毒要与暗针残留的毒素相融,须经过三个步骤。

  一为血溃,为期半个月,苍玦的身体将不断溃烂,时常血流不止,他必须要不断用仙力愈合伤口。

  二为针毡,为期半年,苍玦在这半年的每一日里,体内都如有数万根针游窜,每走一步,每动一指,都痛不欲生。

  三为梦魇,为期一年。苍玦在这一年内,每一夜都将遭受无尽噩梦。幼年时的分离,成长时的孤寂,成年后的征战血乱,每一样都会轮流出现在苍玦的梦中,使他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那些不愿想起的,那些不敢想起的,都会扎根在他心尖。此为冥府之毒最狠辣之处。

  因此,天帝免了苍玦在衡水河岸的征战之职,派了其余战仙去镇守。可惜溯玖入魔,功力大涨,实在是打得天界措手不及,若再继续下去,天帝恐怕是要亲自出征了。

  芳泽敬佩苍玦:“龙君重情重义。”

  苍玦的指尖微动,否了“重情重义”四字,他平静地用沙哑的声音道:“玉衡是为了救我,才坠入了冥府,我应当如此做。”

  而世间诸事有得有报,苍玦不喜欢亏欠别人。

  “女君,我还有一事相求。”苍玦虚弱道。

  芳泽道愿闻其详。

  “女君可知凤凰草?”

  芳泽手一颤,脑中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往年的恐惧直涌心间。她退后一步,却立刻故作镇定地反问:“龙君为何问起凤凰草?”

  苍玦只问:“女君可知用凤凰草怀胎,最终会如何?三十年前以凤凰草逆天生子的墨远上仙,如今又去了何处?”

  三百年前,凤凰草随着凤凰灭族,也一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它被所有人遗忘,也被个别人想起、使用,以至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苍玦并不精通医术,对凤凰草的了解仅能停留在表面,不知其最终的结局。南栖有子一事不可声张,他只能私下询问芳泽。

  而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就仿佛是拉开了一道深渊的幕布。

  天界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谁都知道,却谁也不能言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主角,便是当年用凤凰草怀胎的墨远上仙——道远上仙断绝了关系的长子,也是芳泽的亲兄长。

  苍玦当年对此事漠不关心,只是略知一二,自然不知其中曲折:“我听闻,女君的兄长墨远上仙,曾产下一个男婴,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

  逆天生子,必然是要遭受罪孽。他想知道,南栖受不受得住。他也想知道,他能不能替南栖挡了这罪孽。

  芳泽面色惨白,眸中毫无光亮,她陷入一场无望的回忆中,久未自拔。

  半晌,她才将目光落回苍玦身上。

  浮尘在空中飘落,轻轻一扬,浑浊顿生。

  芳泽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带着伤痕累累的疲惫:“代价便是一尸两命。”

  苍玦望向她。

  她自嘲地笑道:“我哥哥一生自傲,却在此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下的孩子,在出生时,便是个死胎。”

  什么凤凰草逆天生子,都是骗人的幌子。

  “……”

  “凤凰草是凤凰一族的仙草,他族若食之,不是三月内滑胎,便是最后一尸两命,生下死胎。”

  苍玦的手微动,面色不变,他想听芳泽说完。

  芳泽并未隐瞒,她不知苍玦想知道什么。但她的哥哥死于一场骗局,今时今日,却无人提及。她想提,想报仇,只是无能为力。

  “腹中之子虽是死物,却会一直吸取母体的元气,直至出生的时候,母体就是一副空壳。我哥哥明知三月过后,腹中孩子已经没有动静,却不忍心舍弃,用自己的仙气供养他,希望他活下来……”

  苍玦喉间腥甜,强忍着情绪,面色平稳,还想再三确认:“女君之言,是当真?”

  “仙妖结合,孩子本就缺失肢体,它是我亲手剥出来的,自然当真。”芳泽黯然,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深痕,是愧疚,也是深深的自责,“是它杀了我哥哥,让我哥哥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根本救不了他。”说到最后,她咬紧牙关,眼眶充满着泪水。

  “我哥哥不知道会死,若知道会死,他绝不会怀这个孩子!他是被骗了……”

  被骗于一场无望的情爱,跌在里头,折了命。

  天界将此归为一桩丑闻,诛杀了墨远在妖界的伴侣,也埋葬了这个令天界“蒙羞”的事件。

  苍玦不顾自身伤势,强撑着起身,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他甚至慌了神色,眸中动容,口中含着一股子腥甜:“若已成死胎,要挽回,该如何……”

  芳泽回身,斩钉截铁:“怀胎七月内,剥腹取子,方可自救。”

第三十八章 龙族-拾捌

  南栖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多月,它像是阿雀种在园中的果子树,一日比一日大,一日比一日爱动。

  南栖时常就这样捧着肚子,站在正居院落的屏障内,凝望着来的小径。

  日复一日地等。

  罗儿曾来问过他:“公子是如何知道凤凰草的?是谁告诉公子的?”

  这个问题令南栖困惑,他木讷地回答:“是我自己在《仙草典籍》中看到的。”他所说属实,但在罗儿眼里,这仅是一句诓骗的话语。

  当日,千梓和阿雀都被带走了,南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罗儿让他只管放心,说是龙君要查些事情,不会伤害她们的。此事瞒着南栖,自然,凡界的安昭也不能幸免。

  南栖心中隐隐不安,夜里更是因为怀胎而无法入眠。他的腿时常水肿,躺在床上不多时便会抽筋。身前涨圆着一个肚子,使得他无法蜷曲,枯瘦的手根本揉不到腿。没有阿雀在身边,他便咬牙忍着,好几次将下唇咬出血来。

  歇息在隔壁居室内的罗儿听到呜咽的声响,连鞋袜都没穿整齐,就匆匆踏入南栖的厢房。

  一进屋,烛火未灭。南栖浑身是冷汗,他抱着枕头,指节发白,胸前的衣衫已然湿透。

  他痛得厉害,脚趾都变了形。

  “罗姐姐,苍玦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看一眼就好,能不能让他来看看我……”他的下唇裂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罗儿帮他捏着脚,用仙气缓缓地让他放松。

  “若他不来,罗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和苍玦说一说……让阿雀……让阿雀回来吧……”南栖哀求她,哑着声音哭诉,“我好疼,我真的很疼……”

  他想有个人陪着他和孩子,好让他熬过这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