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念
一边说一边示意般看向数据监视屏的医生发出惊诧的轻疑, 伸手拿起桌上的纸张抬头又低头的反复对比着什么。虽然没办法直接看着那些在显示屏上流动的数据就反映出来其背后的信息含义, 不过萤丸看着罗曼这个不自觉往屏幕旁边走几步, 整个人都凑近的姿态，大概也猜得出是观测数据突然出了点什么问题。
“怎么了吗？”
“好奇怪……等等，这也不是数据错误……”
医生嘟哝着挠头，在把自己束好的高马尾彻底揉乱成鸟窝前停手叹着气解释：“刚刚你们离开过的特异点的异常数值突然瞬间提高, 原本以为又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死灰复燃。但是没有多长时间, 过后——直到现在还在飞速下降。”
罗马尼给萤丸指了指位置, 那里的数字在萤丸的目光中仍在以飞快的速度下跌。如果保持住这个速度, 萤丸相信不出一个小时, 这个数字就能在他和罗曼的注视下回归到零点。
萤丸有点震惊，“这就是特异点的自我修复吗？”
他以前不知道，但直觉觉得也不太对。
罗曼表情复杂：“当然不是，这个异常震荡的速度比别的特异点快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目前起码对我们而言是个好事。”
“正常状态的特异点自我修复是这样才对。”
罗曼用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条线，被医生手指带过的都是正以稳健的速度、不紧不慢逐渐下降的数字。
“……这个看起来也比其他的快一点呢。”萤丸伸手，一、二、三……他的手指停留在代表上上个特异点的数字上。很容易便想起那个世界里微笑着最后对他放开手坠落而下的沢田纲吉，刀剑付丧神于是为这个意味着美好未来更进一步的数字变化而愈发柔和了神情。
“我没有太注意……这个特异点之前是相对修复速度最慢的。甚至有点停滞不前的意思。”罗曼也凑上来看了看。和萤丸一同屏息看了好一会，显示屏上的萤蓝色数字依然自顾自的往下跳，罗曼颇为无可奈何的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目前看总归是好消息。我们现在的精力有限，没有空去探索观察每一个特异点的异常变化，只要知道不是往坏的方向恶化就足够了。重点还是下一个特异点。”
下一个特异点，下一个未知的战场啊。
萤丸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随即有些好奇的问：“有锁定下一个特异点的坐标吗？”
这个进度一定程度上关系着他们这次回到迦勒底的休整时间。虽然萤丸自身没有什么感觉——正如在最初罗马尼对他的慰问后他的回复一样，得到人形的刀剑付丧神依然是为了更有力的战斗。所以在各项感官素质远超普通人类的同时，疲惫、压力……这些负面的、会影响到他们战斗力的因素，都仿佛被创造他们的造物主轻轻压制到了最低——除非他们自身的精神状态出现改变，否则他们就依然可以是不会感知疲倦的武器。
“没有。”罗曼看起来也很苦恼，“这个特异点似乎有很强的干扰因素。我们正在尝试锁定，但……”
“速度会很慢？”萤丸心领神会。
“没关系啦，趁着这个时间，医生也找一点空隙休息一下吧。等到再次灵子转移去特异点，你又要一边观测数据一边远程关注我们，再一边去亲自确认我们存在。这样子可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人类会吃不消的，主、上——”
说不清到底是萤丸拉得长长的，又甜又软的尾音，还是内容里的那句“主上”把罗马尼惊到，总之男人像是被电了一下的蹦起来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称呼啊！？”
萤丸挺好奇的瞅着他，这个人类的男性。应该是平凡又毫无特点的模样，他甚至可以听到这个人的灵魂这样如此的渴望着。但是——
“催催医生去休息啊。”浅绿色的眼睛里荡漾着柔软的狡黠笑意，刀剑付丧神露出春日阳光般明媚灿烂的微笑，一脸无辜。故作生气的责怪结合着这份笑意与精致可爱的少年外表，听起来也像是一个又轻又软的撒娇。
“不然我就要生气啦。”
***
“……所以？”
“所以？没有所以啦。国行还想问什么。”
在明石国行自己的房间里，萤丸在床铺边晃着腿笑嘻嘻的回看向正因他的回复又啧了一声的明石。两人之间的默契自不必言表，明石国行问的漫不经心语气里是八分的认真，而萤丸看似乖巧的回答才是漫不经心的那个。
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来国行这里听思想报告啦！
在心里很想噘嘴的萤丸鼓起脸颊对上监护人镜片后无奈又严肃的视线，那口鼓在嘴里的气慢慢的、慢慢的也就在那双异色瞳的注视下撒了出去。
“……好啦，”萤丸扑到床上明石身边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对方裸露出来的手臂，“国行先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跟着一直跟着我。”
萤丸在“一直”上刻意加了重音，抬起眼帘。他知道明石会懂自己的意思。他的监护人的确懒散，也的确爱护他们，但恍若鸡妈妈看护小鸡一样寸步不离的程度就让萤丸心中开始冒出疑惑了。
他清楚，明石也清楚。他绝对不是什么一个忽视就可能被风吹到地上摔碎的玻璃娃娃。
“担心罢了。”明石神色不变，“总觉得一个看不好你就容易做傻事。”
“我做什么傻事啦！”萤丸抗议，他的声音在明石凉凉看过来的眼神中逐渐弱了下去。并非是理亏，只是对明石仿佛能看到命运线一般的笃定态度的困惑，“…？”
萤丸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你知道什么了吗？”
刀剑付丧神并非什么高等位的神明，亦与时空命运这类没有太大牵扯，他们只是作为被人类供奉、寄托了情感的物品得以不同。所以，萤丸迟疑着想，这是什么未来的神启吗？
而迎着他的目光，明石只是把手放在萤丸头顶揉了揉，一个使力，把毫无防备的萤丸脸朝下埋进松软的枕头中。
“别多想。”太刀淡淡的道。他低垂眉目，镜片下的眼神柔和，“我从哪里去给你找神启，时之政府吗？只是我个人的担心而已。”
【作者有话说】
三次又是新的一轮任务开始。短暂上线吐个泡泡，再度沉下去试图继续努力。
大家三次也要加油呀，下周见w——
第96章 前幕
◎此处隔绝所有的风雪◎
***
作为魔术与科技尖端精华荟萃而成的迦勒底, 其修筑风格却基本找不出任何人们常理概念中与魔术相关联的元素，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一世纪人们幻想中的未来世界一般，仿佛科幻片具现化到现实的克制又简洁, 充满了“未来感”。
换而言之, 每根线条都微妙的带着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计算完美的矜持与冷淡。
萤丸坐在走廊的窗台边，看着结束特异点的战斗后又被工作人员带去专门的医护室检查身体数据的玛修，粉紫色短发的少女只来得及冲他眉眼弯弯的一笑, 还没等半英灵挥手，医护室的门就已经关上。
玻璃无声的隔绝外界永恒呼啸的风雪, 室内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 无声的沉浸在各自的忙碌中。战斗从来都不仅限于特异点中的那些，所有为了生存与未来的抗争和挣扎都是每时每刻在迦勒底持续着的。
所以这个时候的御主就显得格外突兀。萤丸叹了口气。
需要我帮忙吗？每当他回到迦勒底对周边的人这样问出口，得到的回复都是拒绝。可能因为他类似人类幼小少年一般的姿态, 还有的工作人员会笑着揉乱他的银发, 宽言安慰他，只要努力做好御主的工作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了。
可是“做好御主的工作”, 合格的“御主”又需要做什么呢？
萤丸不知道, 他习惯于帮别人实现愿望, 解析这种含混的许愿大概也是收到祈祷的神明的责任之一。不过这并不妨碍悄悄跑到迦勒底角落的一个房间, 并成功捕捉罗马尼阿基曼。
现任迦勒底指挥官加医护官在房间大门因感应自动打开时就惊的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待看到来人是萤丸后更是一副哭丧脸的模样。萤丸猜这个男人已经在心里暴风哭泣了。
原因？大概就是那种不想被别人看到，结果偷懒被抓的心态吧。
“怎、怎么突然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啦。”萤丸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跟着罗曼一起蹲下。“这里我也知道呀。”
这里是迦勒底供电区域废弃的一角, 大约曾经也是某位备选御主的住所, 里面虽然没有多少个人生活的痕迹, 但却留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其间。原来的房间主人种了几盆花, 罗曼似乎很喜欢在工作间隙来到这里悄悄的进行休憩, 而萤丸在某次寻觅迦勒底指挥官过程中因此也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很神奇，这个房间在当时波及整个迦勒底的爆炸中受的影响不大。”当时的罗马尼这样对萤丸介绍着，碧绿的眼中染开温和的笑意，“而植物的生命力也非常顽强——在清点损失时发现了他们，我试着给他们浇了浇水，没想到真的活下来了。”
这种关于生命最本质的生存故事总是很容易引发人们会心的共鸣，于是萤丸当时也跟着笑起来，用手轻轻碰了碰叶尖还有点发蔫的植株，小小声的对他说悄悄话。
“你也要加油呀。”
有着植物的点缀，这间房间在迦勒底中就显得格外有生气起来。可能只是聊以宽慰，不过罗马尼还是很喜欢在稍微闲下来、或者需要平静心态时钻进这里。而被分享了秘密基地的萤丸也从善如流的保守这个小秘密，在特异点时如果顺手，还会带一点植物或花朵的种子回来。
他和罗马尼就算能看到依然留存在资料库里的养殖手册，迦勒底的资源也只能允许他们用最基本的埋进土里浇浇水，接着一切听天由命的放养方法。索性这些植物们也没有那么娇气，一个个抽头冒芽，很快就让这个房间里各处都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绿色。舒张着叶片伸展身躯的植物们在人类的注视下摇动着，那些包裹在叶片中间的花苞羞涩的若隐若现。
萤丸笑了一下，翘起的唇角在罗马尼故作不满看过来的视线中也没有放下。他伸手握住指挥官的手腕，阻止他给一株绿植浇水的动作。
“停一下，医生。”付丧神声音里也是笑意，“这孩子接到的水足够啦。如果一定要用这个动作缓解紧张，可以先换一盆……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会被淹死的。”
其实只是在用动作来掩饰紧张平缓心情的罗马尼绝望的把浇水壶放下。从他的角度，只要稍一转头就能很轻易的看见蹲到他旁边的萤丸。
付丧神的外貌过于年幼，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只能悄悄埋藏在秀丽精致的眉眼下。但本身拥有的、超越这幅外表的成熟神态却可以在他一抬眼一垂眸中偷偷漏出一点尾巴。
“发生什么啦？”
就像这个时候心有灵犀一般的悄悄发问。
罗马尼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萤丸看着这个神色闪烁不定的男人，一边不转开目光的凝视着他的神态，一边一个一个的猜下去。
“迦勒底的运营？下一个特异点的测量，还是玛修……”
“……！？”
“啊，”萤丸恍然的微笑，“是玛修的身体吗？”
他迎接了罗曼惊诧的目光：“你是怎么知道的？就连我也是今天早上才通知了玛修——”
“医生是今天把这件事通知给玛修的呀。”
罗曼：“……”
“不要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嘛…作为主治医师，罗马尼没有任何疏漏。包括信息安全方面的哦。”萤丸顿了一下，“至于发现玛修‘生命活动即将迎来极限’这件事，这是站在刀剑付丧神立场上的感应，不用质疑自己……医生快点安下心吧。”
“那孩子预定的生命活动期限快要到了……虽然知道没办法，但是果然还是——”
罗曼长长的叹出口气。
“是罗马尼的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烦恼吧。”萤丸回答的声音柔软又温和。
“欸……欸欸，这算是夸奖吗？”
“是哦。就我个人而言，感觉这是人类中相当了不起的品格呢！”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笨拙的，在人类被注定了的开始与终点之间挣扎着向前，一边灰心丧气一边继续成长的人。
虽然悲观的一边工作一边给自己泄气，但仍然不会停止。
“……”
“什么呀，罗马尼，这就害羞了嘛——”
在Dr.罗曼脸上飞红，眼神乱飘的沉默里，萤丸停下调侃意味的笑声再度开口：“医生，这里的‘圣杯’到底是指什么？”
“万能的许愿机是不可能存在的吧。就像无所不能的神明是否可以创造出自己无法搬动的石头，‘万能’这些太过绝对的词在现世里是基本不可能达成的吧。”
“那当然。”罗曼回答，回到专业话题的他很快就摆脱了之前的窘迫心情，话语从磕磕绊绊变得流畅起来，“连神明的力量都有边界，这类由人类制造的‘圣杯’又怎么可能是无所不能的呢？就像那个悖论一样，‘圣杯是不可能完成人类做不到的事的’。它只不过是借助巨大的魔力量，为这件有几率达成的事缩短了一切过程中的时间。”
“看起来医生也很清楚呀。”萤丸弯弯眼睛，“命运是该由人类自己来夺回这件事情。”
付丧神过于意味深长的模样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某种箴言，但在罗曼的追问下萤丸也只是大笑着摇头，孩子气的捂住耳朵表示“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用用你的智慧。萤丸最后如是说，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
“但是，罗马尼是好人不代表可以就这样突然的召集我们哦。”
在管制室的紧急呼叫中和玛修一起急匆匆冲到负手站立在控制屏前的Dr.罗曼面前，萤丸先是笑嘻嘻的跟工作人员们大声打着招呼，转过头来却先故作生气的堵了指挥官一句。
罗曼还没有来得及营造的紧张气氛就此被打破，他颇为无奈的一摊手，回归到最平常的语气：“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这次紧急召集的原因吧？”
“我有预感这是最后的探索。”
玛修也跟着看了一眼流动着数据的监控屏：“是因为前所未有巨大的观测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