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曦雪悠悠
等人走后，黄濑经纪人拎着黄濑耳提面命“这个圈子里的一些规矩你必须知道，别耍个性！这次是木之本君脾气好，换脾气不好的，小子，你路走窄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黄濑小声嘟囔。
“还不严重！”经纪人被他气得没话说，“给我去导演那边待着，好好磨练磨练你那破演技！”
“是是。”黄濑单手插兜，朝机位走去，剧组大半的人都在那里，几十人共同围观被水车狂撒的他的好友，剧里的好友。
他是被临时拉来客串龙套的，原因是这部剧缺少身材好颜值高的国中生，他的经纪人不知从哪得到这则消息，拉着他刷了两节表演课就把他赶过来。
赶鸭子上架都没他赶。
黄濑百无聊赖地站在众人中间，现场观看其实并不能产生太大共鸣，他对演戏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暑假无聊没事干，他也不会答应经纪人的要求，不过，他金灿的眼眸划过一丝兴味，虽然看不太懂他们演了什么，但还挺有趣的嘛。
可能导演都喜欢用雨天表达主角失意的画面。
漫天的黑夜，雨下得又大又急，杂乱的雨声模糊了众人的听觉，如豆大的水珠砸得木之本瑾几乎睁不开眼，单薄的衬衫早已湿透黏在身上，他低着头，一语不发，肩膀微微颤抖，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停停停！”纷乱的雨声渐渐没了声息，木之本瑾抹掉脸上的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对上岚村愤怒的神情。
“你到底有没有看剧本！前辈们辛辛苦苦打拼的荣耀断在自己手里，主角自己也输给一个不该输的对手，他的心是被强烈的自责感、愧疚感与懊悔重重包围的你知道吗！”纸张被敲的啪啪作响，岚村将镜头摆在木之本瑾面前“你看看你演的什么玩意儿！该有的情绪一个没有，闪避的动作倒是挺快啊！地上那块石头是能摔死你还是咋的！”
木之本瑾被他说的难以为颜，嘴角绷成一条线，连声道歉“很抱歉，但我认为…”
“你认为什么？好好看看剧本成吗？一边琢磨感情去，其他人，快点收拾东西，场务呢，景搭好了没！”
“好了好了。”场务小跑过来，一群人风风火火转战下一地点，留下主角一个人站在那里，像被世界遗弃的孩童一般不知所措。
“没事吧？”黄濑犹豫一下，凑到少年身边，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其实演得很好，真的，我都看入迷了。”
“还不够，我本来可以…”木之本瑾低着头，声音颤抖“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似是终于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少年抬起头，水滴顺着脸颊滚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眼里浓烈的情绪令人心惊不已“我…”
“喂喂，你还好吗？”黄濑被吓了一跳，想要找人过来，可人几乎都跟导演跑了，经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做！
眼前的少年发出几声泣音，正当他准备硬着头皮上去安慰时，木之本瑾眼泪一收，歪头，眼里晶亮亮的，像被活水不断冲刷的温润玉石，“怎么样？这个情绪对吗？”
黄濑嘴角使劲抽了抽，心中有无数槽口想要宣泄“别告诉我你刚才在演戏。”如果他敢说是……
“算是吧，灵感上来就试了下，不过看样子情绪这方面还不太对。”木之本瑾皱眉思考，片刻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刚才失礼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我是关心你，怕你有事好吗？”黄濑好久没体会到无语两个字的心情，上一次还是被姐姐强行拉着逛了十个小时街的时候，“你身上的水不需要擦一下吗？你的经纪人呢？”
“小池姐有事先离开了。”木之本瑾回到更衣室寻找干净的毛巾，黄濑四下瞅了瞅，伸手捞过一条。
“谢谢。”木之本瑾接过，简单擦拭一遍，头发毛剌剌地竖起，又被梳子压下，露出光洁的额头“请问你…”
“嗯？”黄濑不解其意，他怎么了？
见他不解，木之本瑾索性说开“我要换衣服，可以麻烦你先转过去吗？”
“额…”黄濑下意识低头，正对上被淋湿的衣物严丝合缝包裹着若隐若现的线条，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我这就离开。”说完大跨步朝门口走去，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门外。
木之本瑾：？
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换好衣服，木之本瑾拿上剧本离开更衣室，见到本人，黄濑又想起刚才看到的，视线不自然地上移，拎起地上的奶茶递给他“这是一个人给你的，他让你趁热喝，别感冒了。”
“谁？”黄濑描述对方大概模样，木之本瑾回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带黑墨镜，穿黑西装的男人，除了烛台切，但烛台切带的也不是墨镜而是单眼罩。
将袋子放到一旁的桌上，木之本瑾转身准备去包里找其他喝的，黄濑瞄了眼盖上全糖的标签，疑惑道“不喝吗？”
“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虽然柳前辈已经告诉他他的饮食习惯不太健康，但他还是改不了现在的习惯，比如吃点心一类的甜食。
黄濑心里哦了一声，看来是拍马屁拍错地方，事先没做好功课啊。
“阿主…小瑾！”两人聊天时，长谷部提着袋子快速跑来，当看见主公旁边的人类时，咽下脱口而出的称呼，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身前“这是烛台切新泡的果茶，里面有阿…小瑾喜欢的柚子。””
手脚麻利地摆好下午茶，长谷部又注意到主公未干的头发，将主公摁在桌前，一手吹风机一手毛巾，“头发不吹干是很容易生病的，我们不在，小瑾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不过，我们会一直陪在主…小瑾身边就是了……”说完做了个自信满满的姿势。
黄濑插不上话，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碍事，抬脚想要离开，谁料那位满心满眼都是木之本瑾的男人头也不回地把茶推到他身前，很自来熟道“你是小瑾的朋友吧，非常感谢你对我们小瑾的照顾，盒里的点心是无糖的，放心吃。”
“别介意，长谷部就是这样的性格。”重新拥有一头顺滑发丝的木之本瑾捧起另一杯杯温热茶水，“黄濑君坐下一起吃吧，不出意外，一会儿要拍晚上训练那场戏，可能没时间吃饭。”
来之前黄濑看过剧本，这是部典型的运动题材的电视剧，主角队伍经历一场重大失败，自此发奋图强，破而后立，一路过关斩将，获得大赛冠军，不同的是，主角队伍本就是全国第一，常年位于各大榜首，里面不仅有主角队伍取得的荣誉，也有前几代人共同拼搏的成果，然而因为主角个人心软加失误，断送了几代人的荣誉。
雨中那一幕就是主角失败后的内心独白，也是全剧情绪爆发的一大亮点，黄濑要做的，是在主角失意时担任知心好友的角色，开导他，陪伴他，待主角重返巅峰，他便功成身退。
全剧只有两个镜头，加起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随便拍拍就能过，说没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黄濑心里这样想，面上顺着木之本瑾的邀请坐下，想起经纪人交代的任务，拿出手机询问“对了，既然我们戏里是好友，现实里不妨加个联系方式，日后好联系。”
“可以。”木之本瑾没异议，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无果，起身从行李箱里找到被压在最下面的手机，开机。
黄濑努力压住抽搐的嘴角，这年头居然还有不随身带手机的顶级人类吗？
“这样不容易分心。”木之本瑾熟练地找出充电器，扭头对上黄濑怪异的表情，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稍等。”
若是往常，给手机充上电就能使用，但这次却卡了几分钟，社交软件上的数字达到有史以来之最，满屏的消息刷新使刚恢复的手机又变回卡顿状态。
木之本瑾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视线移至一百多条来电显示的名单，上面不仅有爸爸和哥哥小樱的来电与留言，也有网球部前辈和赤也的，心里有了判断。
他手机常年关机，这点爸爸他们都知道，平时工作时也不会经常打给他，这次可能是出来时间太长让他们担心了。
给家里为数不多的几条留言回复，剩下的几乎全是网球部众人留下的。
指尖慢慢滑动屏幕，最近的一条是今天下午，赤也告诉他他们取得半决赛的胜利，再往前翻，一大半是赤也的吐槽，一半是前辈们的问候与关心，还有柳前辈的比赛解说，他们用直白的话语为他复刻他缺失的比赛。
木之本瑾心情复杂，拖动屏幕的手不知何时拖到尽头，原以为只要告诉部长，有部长帮忙解释，其他人就不会找他，不曾想…这次是个例外。
像被泡在温热的水里，内心涌出一股暖意，木之本瑾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想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不用担心，又怕打扰他们训练，犹豫半天，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那个…”黄濑面色迟疑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木之本瑾退出界面，与黄濑交换联系方式。
两人相顾无言，木之本瑾还在想刚才的事，也没注意周遭气氛愈来愈静，黄濑等了半天，认为凡事得靠自己，期待什么也不能期待对方先开口，“奇怪，刚才那个人呢？”
“你说长谷部吗？他送完东西就走了。”木之本瑾顿了下，在黄濑殷勤期盼中又补了几句“他们比较嗯…在意我，这两天拍的内容不太适合他们看，我就没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如果让付丧神们看到他被雨淋被石头绊倒的样子，嗯……这个剧组可能早晚会上社会新闻。
这不是比较而是非常吧，黄濑暗自吐槽，借助这个话题慢慢活跃气氛。
谈话间，两人交换了基本信息，“你也是一年级啊，听经纪人说你是前辈时，我还以为你比我大呢。”
“不用叫我前辈了，我也是第一次拍戏，跟你一样是个新人。”木之本瑾笑道“黄濑君也是一年级吗？”
黄濑嗯了一声，关注点在他说的第一句话上“你不是演员吗？演得那么好，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拍戏呢。”
“谢谢夸奖，但我是个模特。”
“好巧，我也是名模特刚入行不久。”黄濑笑出一口大白牙“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叫你小瑾前辈好了。”
“小瑾前辈？”是什么？
“嘿嘿，这是我个人习惯，我会给我认可的人名字前加小字，叫小木之本感觉太怪，就叫小瑾好了！”黄濑给自己点个赞。
木之本瑾选择尊重他的习惯“叫我名字就好，前辈两个字就不用了。”
“那小瑾也叫我名字好了。”黄濑从善如流道。
“好的，黄濑君。”
“不对，小瑾耍赖！”黄濑不满，木之本瑾轻笑，抬手提起茶壶蓄满已空的茶杯。
两人就着茶点从称呼聊到剧本，导演还没回来，木之本瑾带着他过了遍戏，一壶茶很快见底，而最开始送过来的全糖奶茶则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
偷偷观察的黑西装小哥盯着被主人遗忘的袋子，向上面汇报情况“……二少爷没有喝，大概…不喜欢。”
“是吗？”天宫叹息一声“既然不喜欢，下次就换其他青少年喜欢的给他送去。”听小樱说小瑾平时喜欢做甜点，他便下意识认为小瑾也喜欢吃甜食，现在看来，喜欢做甜点大概是哄小樱开心用的。
“是。”
“那个孩子过得好吗？”天宫关心道。
小哥回忆一番今天看到的，实话实说“不太好，今天二少爷被导演批评了三次，ng了两次，最后一次被水车浇了七八分钟，出来时浑身湿透，晚上还需要继续拍戏。”
天宫听得心一紧，手指不自觉攥紧一旁的报纸“安排下去，我明天去探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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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晚夜深人静，昏暗的路灯照亮狭小的空间，一个人影熟练地运球绕过地上杂乱无章的瓶子与石子，连续几个急转弯避开几道障碍，一脚将球踢进墙上画的圈里，那里已经有了不甚明显的凹痕，随后又是新一轮的运球踢球……
黄濑站在光影交汇处，看着他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些枯燥的动作，他站了很长时间，站得小腿微微发酸，也看了很长时间，然而空地上的少年依旧没有停下，他忍不住走出黑暗，“够了吧？”
“你来了。”少年停下脚上的动作，汗水打湿了后背，白色的衬衫也染上斑斑点点的污渍，他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嘴却白得吓人，明显已经力竭“既然来了，就陪我练会儿。”
“我说够了吧！”黄濑忍不住呵斥，“你也不看你现在成什么鬼样子，气都喘不匀还想着练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有什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输了。”木之本瑾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不堪，他确实耗尽了所有力气，但还不够，这点练习，还不够……
“我认识的锦户川才不是一个因为失败就自暴自弃的人！他是……”
“那是因为他没有断掉前辈们辛苦打拼下来的荣耀！”木之本瑾眼睛亮得吓人，里面有着对自己的怒火，也有对前辈们的歉意“是因为他……”
“cut！”岚村眉头紧皱“不对，你这个情绪不对。”
“哪里不对了？”黄濑开了瓶水递给大口喘着粗气的木之本瑾，低头小声道“没事吧？”
木之本瑾微微摇头，两三个小时不间断的跑动，他的胸腔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烧，嗓子火辣辣地干疼，不断上涌的血腥气打消了他说话的欲望。
黄濑想扶他去一旁休息，木之本瑾摆摆手，等待导演发话。
他这副模样其他人都看不下去，碍于导演的威力不敢大声反驳，只敢在一旁小声议论，岚村被周围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心头火气，剧本一摔想要发火。
“岚村，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副导演手背后，示意黄濑把木之本瑾带下去休息，凌厉的眼神扫过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视线所过之处鸦雀无声“你也不想进度一直停在这里吧。”
“今天拍摄暂停，都回去休息。”岚村终于发话，在一片庆贺下班的欢呼声中带头朝一个方向走去，副导演无奈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说吧，你想聊什么。”岚村给自己点了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掘强地照亮他刚毅严厉的脸。
副导演毫不客气地拿了一支，享受地吐出一个烟圈，缓缓道“就聊聊今天的事吧。”
“我知道那个剧本对你的重要性，它代表你曾经逝去的青春，所以你想尽可能完整地复刻它、保存它，这并没有错。
但你不能因此迁怒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那是你自己定下的男主角，人小孩为了你一句话从晚上六点跑到现在，他不说累，我们这些大人看着都累，结果因为你的一句情绪不对又要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