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清圆
“去年好像也是荒神吧?稻穗神明明连装累骗人的台词都是去年同一套,居然还能骗到同一个神,谁去劝劝荒神让他对稻穗神严厉一点……”
“你们小声点,荒神的式神来了, 被他听到你们悄悄议论荒神也太不礼貌了。”
话语间, 一个青年停在稻穗神的身侧,以惊人的速度把祈愿牌叠成整齐的几摞, 随后端着其中一部分平稳地站起来。
青年身体纤长, 穿着白色红纹的狩衣, 淡金色的长发发尾萦绕着暗红色光晕, 也有可能发色本身就带着几缕暗红色,一蓝一橙的异色双瞳显出一种非人感, 带着薄薄的白色丝质手套, 说:“稻穗神, 虽然荒神答应分摊你的工作,但是也请您不要偷懒。这部分我会全部带走, 剩下的就请你继续努力吧。”
稻穗神垂死梦中惊坐起:“等等——神代——荒神和我明明说好可以全部帮我做的——”
“稻穗神已经充分睡了两天,相比之下,连续两天早出晚归的荒神也很辛苦,可以请你体谅吗?”
神代的语气谦逊,恭敬地躬下身,神情几乎如同丈量好一般,平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但即使这样缺乏笑意的表情,却无法让人心生排斥与不适,反而会让人忘记他的来历,把他当成正统的神使来尊敬。
最重要的是,他是侍奉荒神的神使。
年幼的地方神明中原中也在遭遇信仰变故后,被几位地位极高的神明接到出云抚养长大。
他神力强大,第一次独当一面就直接接手了横滨这个棘手的烂摊子,不仅如此,他的性格直爽热情,也没有什么神明惯有的怪癖,在众多神明中也极为有人气。
他的神使退让到这一步还能保持温和的态度,让其余知道真相的神忍不住对稻穗神指指点点起来。
稻穗神肩膀耷拉下来,满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就算分走了一半仍然令人头皮发麻的工作量,险些眼睛一翻强行让自己昏迷过去。
在她倒下之前,神代轻柔的声音继续道:“今天就是出云会议的最后两天,来之前我遇到了大国主,他特意询问荒神工作进展,希望稻穗神不要辜负荒神为你遮掩的苦心。”
连大国主都已经知道了吗……!
稻穗神趴到满桌木牌上:“我知道了……”
*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神代在这一侧闹出来的动静。
他在被风神乙比谷拉着在出云逛了两天街,几乎累得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清晨半梦半醒感觉到神代在门口轻声询问他是否醒来,正想起身开始工作,就被神代劝了回去。
他既然说了无事,中原中也就安心地睡了回笼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中原中也一夜无梦,睡得极香,醒来时大脑还有些空白,拉了拉单薄的白色云纹内单,拉着被角坐起来,长长打了个哈欠:“神代,你在门口吧?”
这句话如同一句允许进入的信号。
神代自觉地拉开房门,灵力把本就整洁的房间简单打理得一尘不染,把窗下的风铃挂起来,随后走到中原中也面前。
风铃被风吹得作响,中原中也从被褥上挪开,方便神代把床铺收起,自己拨了拨头发,正想去拿衣服,又被神代拦住。
神代自然地站在他的面前,伸手去拿帮他整理睡得不整齐的单薄白色和服,很有条理地报着一日的行程:
“我已经把稻穗神分摊过来的工作整理完毕,过于琐碎的事情可以由我完成,其余按照重要程度分过类别——请您不要乱动——大国主遇到我时我向他表明您近日的辛勤劳动,他想在最后的酒宴后单独邀请您,您意下如何?”
中原中也被他弄得有点痒,随便“嗯”了一声。
神代又拿来他的和服外袍与羽织,为他披在肩上,结好绳结后,半跪在他身前,将手绕过他的腰际,认真地俯首打理腰封。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神代长得垂落至地面的淡金发,忍不住道:“我上次,还有上上次,不是都和你说过,不用连穿衣服这种小事都麻烦你。”
神代闻言停下来动作,肩头安静地起伏片刻:“我的动作哪里让您感到不舒服了吗?”
“那倒没有……之前在神社的时候说了多少次,结果你完全没有听进去啊。”中原中也面露无奈,“你是我的神使,不是我的仆人,话说现在连仆人也不会做到这一步了吧。”
神代摇摇头。
“神明的事务繁忙,式神生来就被赋予了服务神明的工作,弥补神明的不足,照顾每一个角落。如果不能做到这些工作,我就无法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中原中也已经快要把这段话背下来了,表情逐渐趋向于无,正想继续拒绝,就看到了神代的表情。
青年式神的异色双瞳,看人的时候专注得惊人。
中原中也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好像就要碎掉一样。
“如果您能够享受的话,为什么要拒绝我履行自己的意义?特别是在出云会议上,所有神明聚集,您作为大国主之下最受推崇的神,我理应做到这些,才能让您不被人低看,受到屈辱。”
……神代的大脑中,好像有一套逻辑完善且自洽的“神使的使命”。
他每天恪守着这样的责任感与尊卑观念,就算中原中也已经和他相处很久,也完全说服不了他,有时甚至还需要依靠猜测来做阅读理解。
而最让中原中也头疼地就是,一旦他想要不喜欢或者直接做出推拒的动作,神代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发自内心地认为神使就是他唯一的身份,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唯一的价值,只要无法完成,他的精神就会崩坏掉一样。
但他又不会恳求中原中也一定接受他的所做所想,只要中原中也表现出一丝不喜,他就会停下来动作,像现在一样,虔诚地看着他,等待他收回刚刚的话语,重新应允。
……中原中也不是没有见过与神代诞生方式相同的神使,但好像从来没有听说他们有这样的使命感,怎么神代的性格这样执拗。
中原中也向来吃软不吃硬,对神代这种做法完全没辙——也包括现在,他捂住额头,叹息着再次妥协:“回到神社之后就不要这么做了。”
大概……他猜,这孩子只是想让自己在会议上表现好一点吧。两天而已,忍耐一下算了。
神代也继续补充:“在没有人祭拜的时候,我会的。”
中原中也:“……不要得寸进尺。”
神代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消失了,只是看着中原中也,保持着安静。
只要不回答,下次荒神就会继续妥协。
毕竟,他比谁都知道,中原中也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神明。
*
神代口中的酒宴,是每次出云会议结束后,为了款待安抚所有辛勤劳动的神明而特意设下的宴席。
身为神明之首,大国主本人的日常状态却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尊贵凛然。
中原中也与风神乙比古还有土地神御影坐在酒宴旁的虚空中对酌。
风神乙比古是一个粉色头发穿着时髦的神明,而土地神御影有着快要极肩的淡金发,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是温和。
这两人是诸天神明中与中原中也关系最好的两位,也是最初发现诞生在边缘地区的幼年期中原中也、把他带回的神明。
几人左等右等不见大国主来到,听到某处传来吵闹声,看过去,果不其然发现金发碧眼、穿着华贵的大国主浑身散发着如同孔雀开屏求偶一般的光芒,又在那里找女神们搭讪了。
乙比古捧心:“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帅气呢,大国主殿下。”
中原中也嫌弃道:“总感觉好吵。都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这么有精力,被抛弃的次数还不够吗。”
“这也是大国主的魅力所在……嗯,中也,你今天穿我给你买的衣服了,果然很适合呢,不过你今天也不喝酒吗?”
中原中也抿了一口茶,笑笑:“不喝,一不小心砸了这里就不好了。”
御影听着两人交谈,插话道:“会议结束中也打算立刻回横滨吗?”
“嗯,那个城市太热闹了,我得多看着些才行。”
“真是辛苦呢。”乙比古凑过来,哀怨地抱怨,“当初我和御影就应该阻止你去横滨神社,结果弄得你连陪我出行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是到全国各地逛街的话还是饶了我吧。”中原中也回忆起前两天被乙比古逼着去试各种各样衣服的痛苦经历,简直比打一场架还要疲惫,闭上眼。
御影笑起来:“哈哈哈,连中也也受不了吗,我咳咳咳……”
他还没说完,就被不满的乙比古拍了一下背,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推着起雾的眼镜,语调悠闲:“我最近在和乙比古游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们帮忙。”
“你还不打算回你的御影神社吗?”中原中也挑眉。
“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回去的。”御影伸出手指,一只蝴蝶徐徐落在他的指尖,“不过既然说起来这个,如果有时间,可以拜托你去探望一下巴卫的近况吗?”
“你那只狐狸神使吗?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和他碰杯:“如果横滨没有大事的话,我会趁拜年兽的时候顺便去一趟的。”
……
中原中也诞生于本土信仰。
因为诞生地偏远,直到他的神社被人类毁坏,年幼的他灵力动乱导致当地的气象变得异常,他才被恰好路过的御影和风神乙比古发现并接去神明的国度养伤,最终留在那里。
后来,有神明通报横滨的人体实验创造出来的异能特异点似乎与荒霸吐神明的力量相通。
为了避免诞生出了不得的东西破坏横滨,中原中也离开了神的居住地,来到横滨,在接管横滨神社后,成功吸收了那团巨大的力量,成功把爆炸造成的破坏缩小到了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神的力量与信仰、属地、居民等等有一定的联系,神明越是脆弱,就越是容易受影响。
中原中也本就是因为诞生地和原来的神社被破坏,才不得不去出云修养。
他在力量还没有稳定就又吸收这种级别的力量,一下便与横滨有了远超一般土地神应有的过于紧密的联系。
为了不让自身被反噬,他把溢出的力量利用大国主的神器万宝锤分离出来,形成了式神神代。
这之后,中原中也开始用灵力重建神社,恢复横滨土地的生息,并在适当的时候介入战争,庇佑横滨居民。
横滨在逐渐变得平稳,中原中也的力量也更加强盛,刚来的几年他几乎不敢离开横滨,最近两年终于能正常地离开属地,来参加千里之外的出云会议。
饶是如此,中原中也也仍然不敢久留。
出云会议结束,他与御影等人一一叙旧后,就带着神代重返横滨。
不同于刚刚接手横滨时的破败模样,如今的横滨神社受到中原中也灵力的滋养,庭院干净得令人心生欢喜。
神代刚刚回到神社,就把所有带去出云的衣物都扔进水里泡好,准备泡软再洗,而他把原来那副薄手套直接扔进火里烧干净,更换了一双新的,用灵力以及一些连中原中也都认不全的清洁用品一起奋力清理着书卷之类没办法直接冲洗的东西。
中原中也对他一如既往大阵仗的洁癖感叹两句,就看到坐在小凳子上的神代幽幽地抬头,向他伸出手来:“荒神,您的衣服……”
“——我知道,现在就去换掉。”
“不,不用麻烦您再跑去寝房,水我已经为您热好,请您直接去浴室冲洗,衣服放在外面我来洗就好。新的服饰我也为您准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放的水……好了,别失望了,我会去的。”中原中也正要转换方向去浴室,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警告道,“不需要你来帮忙,如果你敢随便闯进浴室,就等着禁闭和惩罚吧,到时候就算你摆出那种表情甚至哭出来也没用,明白吗?”
“哭出来……”神代愣了愣,温顺中带着一些遗憾,“我不会的,请您注意水温,我会在门口一直守着。”
中原中也挥挥手赶人:“做你自己的事情去。现在天气正热,凑过去也尽是出汗,既然有洁癖就不要折磨自己了。”
神代把头低了下去。
之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夏季和服散着头发走出浴室的中原中也看着笔直站在门口、脚后跟紧贴着门槛的神代:“……”竟不出所料
他叹了口气,把毛巾递过去,内心有点发愁。
神代来到他身边也有好几年了,他还没改掉神代这过度侍奉的毛病,对方却学着越来越会顺杆子上爬了。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神代见他停住,问道。
“啊……不,没什么。”
看着神代被浴室的温度熏得额角出汗,却坚持站在那里,中原中也到底没忍心说出什么话。
……虽说中原中也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接受对方如此殷勤的服务更过分,还是拒绝导致神代陷入自我厌弃的痛苦无法疏解更过分。
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更折中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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