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清圆
平日太宰治坐的位置其实是爱来找他玩的松鼠经常坐的位置,前段时间松鼠不见了,现在太宰治补上了空缺,他觉得心情很好。
——而且太宰治更大只,存在感更强,是难得会说话的人类。
中原中也一高兴,垂下去的尾巴又开始像荡秋千一样左一下、右一下地荡。
太宰治上一次就好奇这孩子在树上看什么,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俯视小镇最好看的视角。
横七竖八的城区,河流与樱花树。
不知道是否是神明亲选的视角,让这个视角的风景显得生机勃勃,连对观景没有太大兴趣的太宰治也能看一整天。
傍晚,中原中也把太宰治送到树下,自己则站在树下对太宰治挥手道别。
太宰治走了两步,发现中原中也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连脸都转到别的方向,完全不打算有礼貌地送送客人,在心里记仇:
主随客便,不懂人情的神明居然不送他的客人到门口,路上好暗,他被绊了一下。虽然在跌倒之前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托起来,但他不承认那是神的力量。
太宰治本来以为中原中也只是临时想分享给他景色,但是没想到对方真的整日整日地看,乐此不疲。
神明的兴趣好无聊。
太宰治换了一个方向翘着腿,开始骚扰看得专注的中原中也:“中也,你每天都在这里看风景吗?”
“风景是一方面。”中原中也比划,“我能看到这座城市的生气。”
“生气?”
“嗯,虽说分辨不出来具体来源于谁,但只要这里的居民过得很好,环境也很好,生气就会变得灵动。越是靠近神社,就越清晰。”
太宰治用手指向上按着自己的眼睑,瞪大眼睛去看:“没有看到。不会是在骗人吧。”
“才不是。神不可能骗人。”中原中也皱起眉毛,“这是我的能力。”
“你不觉得无聊吗?”太宰治怂恿,“我知道有趣的地方,不如和我一起去玩吧。”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但是他想起来,上一次见面太宰治说,“人类是容易变得无聊的生物。”
“那好吧。”他觉得应该特殊照顾一下唯一能看到自己的信徒,“你想去哪里?”
……
太宰治带着中原中也跑到了河边:“我们来抓螃蟹吧。”
“抓到了就会不无聊吗?”
太宰治回答:“抓到了可以吃蒸螃蟹,炸螃蟹……”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馋,鸢色的眼睛跃跃欲试地看着中原中也:“你一定很擅长吧。”
中原中也却抿住嘴唇:“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太宰治眼睛的颜色变得深了一点,探究道,“因为你随便干涉时间是不公平的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坚持说:“反正就是不能帮。”
然后他一个神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太宰治挽着袖子和裤腿,等了半天,然后手快准狠地向下用力一抓。
“——好疼!!!”
太宰治猛吸一口气,呲牙咧嘴地向中原中也挥着被石头划伤的手,告状:“好过分啊。为什么石头长得这么硬。”
“是你先打石头的。”中原中也公正地说,“石头和螃蟹更熟一点。她当然帮螃蟹。”
“为什么是她?石头也有性别吗?”太宰治追问。
中原中也梗住,他好像下意识会给这些生物分出性别,只是凭直觉:“反正就是她。”
“那这一块是‘她’还是‘他’?”太宰治指着旁边的石头。
“也是她。”中原中也凭感觉猜这两块石头是同时形成的,于是说,“她们是姐妹,就像你们人类说的双胞胎。”
太宰治和石头姐妹大眼瞪小眼。
石头姐妹在溪水里岿然不动,太宰治闷闷不乐地放弃,闷闷不乐地再次对中原中也挥手:“为什么你能看出她们的性别,看不出我受伤重不重。”
中原中也跳下石头,捧着他的手,才发现太宰治手上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血痕在小孩子细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中原中也知道人类很容易受伤,但是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晰、这么近距离地触碰到这些伤口。
他连忙用暗红色的灵力托着太宰治那只手,不忍心地说:“你要不要闭上眼。”
太宰治说“好”,然后在中原中也专心地把双手的灵力覆盖在他的皮肤上之后,他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中原中也的赭发,和本人的尾巴一样看着软软的。
中原中也在用灵力帮他把灰尘剔出去,但是显然,小神明还不能如此精细地操纵灵力,一不小心,太宰治发生一声极其夸张的嘶声。
中原中也蹭地抬起头,像是以为主人会把自己淹死在马桶里而忧心忡忡的猫:“怎么了?”
“很疼。”太宰治的声音因为疼痛显得软绵绵的,“伤口好像被你按裂开了。”
“……”中原中也面露不安,局促道,“但是我不会治疗的法术。”
“那你知道谁有吗?”
中原中也把伤口的水分弄干净,从口袋里拿出来手帕,轻柔地给太宰治包好,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着星星逐渐浮上天空,这小镇还没有受到很多污染的侵扰,漫天繁星在他们头顶肆无忌惮地闪烁着:“我不知道。”
太宰治觉得手上的疼痛变钝了,仿佛是被隔绝了一样:“你没有去其他神明家串门吗?”
“我还没有离开过这里。”
中原中也因为刚刚那番紧张的治疗出了汗,他把手在河流中冲干净,用手背蹭了蹭额角,反而把水珠蹭得流到脸颊上。
太宰治看着好笑,他把手帕没有缠上的干净一角伸过去,按在中原中也脸上帮他擦掉,阻止了他准备用和服袖子去擦脸的动作:“呆在这里有什么好的,下次你想去找其他神玩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指路。”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我离开的话,就没有人保护这里了。”
“那些人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太宰治纠正他,“他们根本不知道神社里真的住了神。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的私欲念出来,只是正好被你听到了而已。”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有些震惊,又有些失望:“但是我听到他们的心声,叫的就是荒神。他们就是在对我说话。”
荒神也好什么也好,只要有能满足人类愿望的东西,人类就会贪婪地一样凑上去。他们根本不会像你爱着城市一样纯粹地爱着你,他们只是爱能给他们财富、地位和情谊的东西。
人类真是矛盾的东西。明明这些东西那么重要,重要到他们日日为之祈祷,他们却以为这种东西是每天说一句话就能得到的。
而……说不定正是被这些浑浊贪婪的愿望塑造出来的神明,竟然是一个与生俱来无私的没有自我情绪的傻瓜。
如果让中原中也形容,太宰治的眼睛那时像是石头缝的黑泥。
但是他用这种黑暗的目光看了中原中也半天,最后把嘴里没说完的话都咽下去。
“那他们就是在和荒神说话,正好被你听到了而已。”
“我就是荒神。”
“你非说是那就是吧。”
中原中也拦住兴致缺缺、像是失去精力一样满脸无聊向前走的太宰治,猫眼石一样的漂亮蓝眼珠上因为伤心变得湿漉漉的:“你站住。我明明就是荒神。我能实现大家的愿望,还能保护城市,我的力量也和荒霸吐是一样的,还有、还有……”
他说得激动起来,暗红色的力量在身边不太安分地浮动起来。
星光趴在他的赭发上。
太宰治神情复杂地看着中原中也,听他“还有”半天没有下文,叹了口气:“我们假设你是荒神……那你为什么不叫荒霸吐,叫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被问住了:“我既是荒霸吐,又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觉得他可能没办法给笨蛋小孩讲清楚这个道理了,但是看在对方那条已经委屈垂在地上的漂亮大尾巴的份上,他退让了一步:“好吧,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就是荒神。”
尾巴尖动了动,终于没有那么萎靡了。就像瞬间被安慰好的中原中也慢慢亮起来的眼睛一样。
太宰治看得好笑,他慢条斯理补上第二句:“但是神明一般是不会和人类接触的。不管人类怎么请求,你都不要轻易和人交流。”
“为什么我……”
太宰治预判了他的问题:“人类只相信不会显身的神明,人类也相信只有人类才会说话交流。不管是小镇的居民,还是外来的人,一旦接触了,他们就会像刚才的我一样误会你是人类,然后不信你,你的法力全部都会失踪,你再也没办法保护这里了。”
“那为什么你……”
“因为我是天选的人类。我不仅能看到你,还肩负着教授你人类知识的使命。”
中原中也露出了犹疑的神色,若有所思地回忆一遍自己过去有没有随便和人见面。
但他立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信我?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太宰治微微张开了嘴巴。
片刻无言后,他摇摇头:“我不信荒霸吐,但是我认识中原中也。”
“我是唯一认识中原中也的人类。这是上天赐给天选之人的特权。”他弯起嘴角,像是给年幼无知的弟弟讲童话书一样的语调,“只有……额、心地善良的人才能拥有这份特权,所以你不能交给别人,明白了吗?”
他被自己形容自己的那句“心地善良的人”烫到了舌头,在心中又是自嘲又是尴尬到脚趾抓地半天,发觉中原中也半信半疑点点头,不禁对神明产生了新一层的担忧。
初生的、从未离开过居所的天真的神明。
把人类用以束缚他的愿望当作自身责任的神明。
如果真的被那些与淳朴完全不搭边的居民发现,恐怕要遭不少的罪吧。
比如……他。
他现在就好想把那条尾巴偷走啊。
*
神明的生活循环往复。
不过听到太宰治说的那些理论后,中原中也开始以新的视角看待人类了。
明明向他祈祷,但太宰说,如果那些人看到他现身,就会不相信他的神明身份。
明明许了很多愿望,但太宰说,他们很多人的愿望一天变一个,只有很少的人才会有真正的、值得中原中也去实现的愿望。
他最后得出结论,人类真是奇怪。
两星期,也有可能是三星期过去之后,中原中也看到两个小孩子跑到神社门口玩。
他们手拉手坐在神社的台阶上,肩膀挨着肩膀一起看漫画书,好久才离开。
中原中也看着两个孩子,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好像在这段时间中,并没有见过太宰治。
他忽然又想起了第二件事。
“人类看蜉蝣,朝生暮死。那神看人类呢?”
两人从小狗睡觉的地方回来时,太宰治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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