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癸一年
世界的排斥来的迅速无比,趁着即将破晓的天光处理好了所有事情的前奏与后续,所有的舞台都已经搭建完成,只待迎来开场与最后的谢幕。
外面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照进房间,长时间未住人的房间里散落着一层薄灰,千岛言拆除了他住所里被人放置的监听器。
地上散落着四五个小型监听器已经被完全破坏,千岛言并不意外这一点,毕竟他和“已经死亡”的费奥多尔消失在最混乱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伴随着他们的消失潜入水底,在暗中开始逐渐发酵,等待着重新浮出水面的契机。
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耳边的窃窃私语也愈演愈烈,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来的还挺快,也比预料中的更为客气,他以为会发生踹门而入之类的场面。
千岛言略微有些意外地走下楼梯为对方打开了门。
门外来访者为首的不出意外是坂口安吾,对方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千岛言唇边噙着笑容调侃道:“还真是迅速啊,我前脚才刚到家,你后脚就来拜访了。”
“千岛……”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想要说些什么似乎又因为某些原因而难以开口,他回过头看向一旁蹲在路边像是在观赏草叶的太宰治,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站起身。
千岛言顺着坂口安吾目光看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不紧不慢走过来的黑发青年,先发制人,“你又翘班了,本子君知道肯定又要生气。”
“我翘班那有你翘班久,你可是不声不响凭空消失了近两个月。”太宰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出现了,我们都快以为你跟那只老鼠一起‘殉情’了。”
千岛言假装没有听出对方加重音的那个词背后的意思,他唇边笑容不变,“长时间精心照料的宠物死了都会产生悲伤的情绪,更何况是感情如此深厚的朋友,我总需要出去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情去逐渐接受他的死亡,不是吗?”
“如果事实如此,确实是无可辩驳,但是,千岛,费奥多尔真的死了吗?”太宰治直接挑明了他们的来意。
“你在说什么呢?”千岛言眼眸微眯,笑容微敛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危险,“他不是就死在你面前吗?你也亲手检验过他的死亡。”
这副阴郁的模样看上去仿佛随时会使用他那专门用来强化夺取他人性命的异能一样。
坂口安吾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侧在身侧的手,太宰治神色依旧风轻云淡,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不悦的情绪那样。
“话虽如此,但是你当时刚好消失在时间回溯的节点——带着他的尸体,既然时间回溯这种异能都能出现,那么从欧洲呆过许多时间的你,又为什么不可能得到什么其他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异能道具呢?”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吗?”千岛言周身缭绕着的危险气息伴随着他从唇边溢出的轻笑一同消散。
太宰治耸了耸肩,没有肯定这番话同时也没有否定,他需要的只是对方退让的态度。
千岛言如对方所愿,询问了他们的意见,“所以你们想怎么做呢?”
坂口安吾与太宰治互换了一个眼神,前者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如果不介意,请允许我们搜查。”
“请便,不过别弄坏了我东西。”
千岛言看似慷慨大方地侧过身体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视线却透过鱼贯而入的人与最后方的太宰治对上了视线,后者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千岛言回头看了一眼在这所房子里搜寻的人,房子不大,能够容纳下一个成年人的地方也是少之又少。
无功而返的人站在客厅里等待着其他人搜寻完成。
太宰治与千岛言擦肩而过缓步走上了楼梯,卧室里空空荡荡,看起来确实是没有其他人踏足过的样子——就连地面上铺陈的薄灰也只有千岛言一个人的足迹。
但是……
之前横滨下过一场小雨,外面外面的草地潮湿松软,刻意被抹消掉的足迹反而更加欲盖弥彰。
他站在桌边,光滑整齐的桌面看上去像是被人特意擦拭过,上面光明正大的放置着一本书,书名十分具有童话气息——《饭团的求生之旅》。
这本书出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也像是什么再明显不过的陷阱等待着猎物的掉落。
他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那本书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发现千岛言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静静看着他这边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想要干预的举动。
“要阻止我吗?”
“你在说什么呢?”千岛言像是没有理解对方话一般歪了歪头,唇边的笑容却逐步加深,如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本书,费奥多尔在里面吧。”太宰治脸上表情恹恹,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虽然当时我不在,但是这本书不出意外应该是原本「组合」成员——爱伦·坡给你的,他最近经常来找乱步先生分享书稿,我认识他的笔迹。”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千岛言轻轻点了点头,但下一秒话音一转,“不过费佳早就死了哦,这一点,在这栋楼——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的。”
太宰治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深意,鸢色眼眸盯着对方,里面神色微沉,“是威胁?”
千岛言是在暗示他如果在这个时候用「人间失格」去无效化这本书的异能,他就会彻彻底底不顾一切站在费奥多尔那边,为了对方的安全和计划把这栋建筑的所有人都灭口。
不过这样做的弊端也十分明显,毕竟大量的死亡是无法遮掩住的,争端搅碎平静后,他们一定会在明面上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到那时,千岛言和费奥多尔都举步维艰。
“不,这只是一个提醒。”千岛言语气模棱两可,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做有违他洗心革面的人设也有可能是想到了打破平静之后的麻烦事,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退让一步。”
“那可真是稀奇,我以为你对他一往情深。”太宰治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神色却在示意对方接着往下说。
“你应该也知道没办法阻止我,既然如此,选个折中的方法如何?”千岛言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只要我仍旧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我就不会在日本杀死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个承诺一直有效。”
他的进度条仍旧未满,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需要一处庇护所,同时,他也不介意这处庇护所会给自己附加上什么镣铐,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平等交换。
太宰治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仍旧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对方就不会听从费奥多尔任何需要夺取他人性命的命令,同时这也意味着太宰治要对今天所发现的一切装作不知情,否则光是千岛言故意包庇国际通缉犯费奥多尔这一个罪名就足以让武装侦探社迫于舆论开除对方。
“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毕竟千岛言的异能就是最好的威胁。
两人的协议简单达成,但是这件事情仍旧有着疑点,比如说为什么千岛言仍然要留在武装侦探社,又比如说为什么对方会一直到处做些“多此一举”的事情,这些问题推理出来并不难,只是最后指向的结局过于荒诞,让人难以相信却又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千岛言静静看着太宰治,后者很明显的开始走神,他不知道对方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情报掌握了多少,对方是唯一一个他听不见心声的人。
房间里静谧的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微风吹拂过窗帘发出的声响,未曾合拢的窗户外面传进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陷入沉吟的黑发青年像是想通了所有脉络,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鸢色眼眸直视着站在门口的青年。
“原来如此。”
千岛言轻轻合拢了门,倚靠在门板上,故作好奇般询问:“你又发挥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构造出了什么拟论?”
“我知道了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太宰治唇边重新勾起弧度,从容不迫地坐在桌边的木椅上,“毕竟你已经把门合拢了,这难道不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都是不能让第三者知道的事情吗?”
房间里的两人一人倚靠在门边,一人架着腿坐在书桌前,两人脸上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从容不迫以及虚假的笑意。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率先揭露了自己明白的一部分信息,如同证明什么那样,表达了自己并不是虚张声势,“果然不管怎么说,使用「书」像是游戏那样开启二周目,实在是太赖皮了。”
千岛言唇边笑容不变,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收,心中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感叹,“这点你居然能够这么快明白吗?明明我和费佳当初为了弄清楚这一点可花费了不少时间。”
“告诉我这一点的就是你哦,千岛。”太宰治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腮帮子,“虽然你平时一向给人感觉喜怒无常,但是在「壳」事件发生时的状态实在是太反常了,就像是一个人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产生了错位感的那种迷惘和恍惚,再加上之前因为太好奇天空赌场的存在,我去异能特务科了一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千岛言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书」早已在封印中消失,遗留下来的那张「书页」也在某个时刻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取。”太宰治晃动着椅子,靠背敲击着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空间系异能者,或者说,有内鬼也说不定呢。”
“还真是了不起啊,太宰。”千岛言古井无波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实意的赞叹还是阴阳怪气的嘲讽,“那么你能猜到最后的结局吗?”
“结局?反正上个结局肯定不尽人意,否则费奥多尔也不会选择开启「二周目」。”太宰治指尖轻轻点了点下巴,怀疑的视线扫了一眼对方,“该不会……”
“上个结局并不重要。”千岛言打断了对方近乎要推测出一切的思绪,“重要的是这个结局,不是吗?”
太宰治沉吟了一会儿,再次看向对方时,已经变了一个神色,他微微收敛了轻佻的神色,“你说的没错。”
千岛言和费奥多尔都不是会重蹈覆辙的类型,暂且不论这两人都无法挽救的结局是什么样,光是「二周目」开启这一事实就足以让人感到荒诞,紧接而来的问题是——真的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回溯吗?
太宰治清晰的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书」?”
这样倒是能够解释为什么千岛言的自愈仍旧能够在他的「人间失格」下继续起效,按理来说无论是异能实验还是本身的异能都会被抵消,但如果这份自愈是「书」在维持着,那么结果就会不同。
“是「书」残留的力量。”千岛言微微颔首,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太宰治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该庆幸吗?”
最后的「书」在千岛言身上显而易见是比在费奥多尔身上要好的,最起码前者做出了承诺,如果换成后者此刻肯定已经毫不犹豫抹消掉了所有异能者。
“你认为呢?”千岛言重新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对方,“我可没他那么偏激。”
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打算换种方式去实现费奥多尔的愿望,并不是实现自己的愿望。
“你……”太宰治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你明明已经回想起了之前的所有事,也依旧要站在对方那一边吗?”
千岛言诧异地缓缓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全都想起来后没有释然呢?”
他并没有能够完美掩藏住自身气息所有变化的能力,因此这点会被太宰治看出来也不奇怪,只不过对方此刻展露出来的模样明显有些对自己过于了解了,令人十分不舒服。
“因为你跟那个「魔人」一样小心眼。”太宰治露出嫌恶的表情,仿佛他也不想如此清晰的了解对方一样。
如果说千岛言会释然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他顿了顿,将话题重新引上正轨,“你没有想过要用「书」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可是我既没什么愿望也没什么偏执的欲望。”千岛言耸耸肩,看上去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因此帮他实现愿望也无可厚非。”
“还真是慷慨大方啊……”太宰治拉长了音调,听起来像是诧异,但又给人一种敷衍的漫不经心,却在下一秒话音一转,“但是,我记得你曾经采用了乱步先生的意见前往欧洲试图用时间和自身的记忆的缺陷去摆脱对方对你的影响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千岛言有些预料到了对方会说什么,他唇边的笑容加深,猩红色的眼眸里阴郁一片,“所以?”
太宰治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不悦,“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千岛,你真的没觉得你「一周目」的记忆回想起来的时间过于巧合了吗?”
“发现了又怎么样,没发现又如何?”千岛言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说出了自己最为真实的想法,“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并不在意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也不在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我只会根据自己的兴趣来做出行动。”
“问题就出在这里,千岛。”太宰治抬起那眼眸看向站在门边的金发青年,一字一句说道:“目前你的一切行动真的是出于你的主观意识吗?”
千岛言脸上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清晰的知道某件事情的答案。
但是,如果这个不是他的自我意识,那什么才是?要如何才能获得‘自我意识’?
杀了费奥多尔吗?
这样更是错误,已死之人的影响比活人来的更为可怕,失去了载体的意识形影不离,无形之物远比有形之物更加无处不在,这一点他早已深有体会。
‘自我’的界限本就朦胧,如果会被他人左右,那也是他人的一种本事。
在看见千岛言的反应时,太宰治就已经明白了答案,他叹了口气,“看来你心知肚明啊,你也有欲望,费奥多尔真是个可怕的人,你的欲望是他本身,你自投罗网了,千岛。”
“所以说——现在的结局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在无法杀死我的前提下,你们做不到任何改变。”千岛言侧过头倾听楼下已经停止的动静,“至于我之前去欧洲,也并不是没有改变不是吗?否则现在我们根本连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确实如此。”太宰治仿佛是挫败般靠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强大的异能力还真是赖皮。”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千岛言听出了对方像是开玩笑般的试探,他毫不介意给予了对方信息,“要不要尝试一下去重新洗牌呢?在改变了规则的情况下。”
“这不是没多大差别吗?”太宰治嘀咕了一声。
房间里很安静,因此千岛言没有错过对方那声近乎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他不满地说道:“明明有差别的,异能力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你应该很清楚吧,有了强大的异能力就可以目空一切成为法则一样的存在,就连战争也是,禁忌的实验也是,都扎根与异能力之上,你难道没有遇见过由异能力引发的争端和悲剧吗?太宰?”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千岛言明确看见对方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悲哀,伴随着尾音落下,房间陷入缄默。
太宰治已经了明白对方的目的和意愿,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异能,纷争会不会减少这一点他不知道,不过异能的存在确实是夺走了他许多东西,或许,将来会夺走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千岛言正开始打算要不要出声赶人的时候,对方说话了,原本清爽的嗓音在此刻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干涩。
“原来如此,你想这样做吗?”太宰治晃动椅子的声音继续响起,只不过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显得有些想要急切掩盖什么的意味在里面,“你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吧,却在之前装作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做出让步,真是恶趣味呢,千岛。”
“彼此彼此。”千岛言微微一笑,浅显的只浮现在表面,看起来敷衍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