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淞津
男人眼底找不出一点对他的怀疑，伊凡深深望入其中，面对似乎只对他存了温度的冰蓝色双眼，他心脏皱缩起来。
这是怎么了？伊凡忽然迷茫，事情怎么走到这个地步？
他是潜入米兰寻机摧毁的，是来找养兄的。可怎么养兄就是米兰的首领，他怎么在一个毫无准备的瞬间，就彻底站在了保罗的对立面？
而昨晚，事情再次脱轨，哥哥不再是单纯的哥哥了。
但立场依旧对立。甚至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推动下站上了更极端的两面。
内斯塔有危险，自己也有危险。
而保罗知道他的欺骗后会伤心吧……
伊凡仿佛身处浮冰之上，四周全是冰冷彻骨的海水，冰块随时碎裂。马尔蒂尼眼底的那抹温度如杯水车薪，甚至在那萤火般的热度对比下，冷的变得更冷。
马尔蒂尼眼中担忧更加明显：“身体不舒服吗？”
男人拿起手机，已经准备呼叫医生。
伊凡按住了他：“不，没有。”
“我只是有点害怕……”卧底弟弟一把抱住了黑手党首领哥哥，伊凡的脸深深埋进马尔蒂尼肩头，借大衣的遮挡，掩盖去他满目再忍不下去的复杂泪意。
马尔蒂尼轻轻拍了拍伊凡的后背，“别怕。”
同一时间，伊凡被遗落在床头，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亮起，一则隐去发件人的消息无声出现在邮箱：
[米兰家族异动，计划提前，7日内围剿马尔蒂尼。]
第107章
换药事件刺激了马尔蒂尼。
在这位黑手党教父的眼皮子底下， 他最珍重的人被一手算计，实在挑动他的底线将他脸皮往地面上踩。
伊凡暂留别墅的日子，米兰地下世界又掀起血雨腥风。
可伊凡被隔离在“风雨”之外， 心中也不好受。自看见手机中那条信息， 他的心陷入无比的忐忑。警方和保罗对他的要求截然相反， 而伊凡竟也不知该回应哪一方。
当正义背离情爱， 伊凡像落入庞大迷宫的一只孤独的蚂蚁。
第三天，内斯塔混入向马尔蒂尼汇报的下属之中，借上厕所的时间和伊凡短暂碰面。
挺拔强壮的罗马男人这几天不知遭受了什么， 勉强维持整洁的发型下是一对雀青的眼袋，胡茬稀疏残留在侧脸。他短暂地点了根烟靠着装放松， 实则嘴唇不动， 和正洗手的伊凡对话。
“还好吗？”
伊凡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听内斯塔松了一口气。
“接到他们下的任务了？”内斯塔很快进入正题。
伊凡：“嗯……但是……”
内斯塔：“我知道，马尔蒂尼囚禁了你。我已经汇报过，他们决定更换你的任务内容。”
内斯塔换了只脚支撑身体，香烟燃烧到中段， 他掩饰性抽了一口，吐出好看的烟圈模糊了外面人看来的视线，“明白你处境危险， 但最近外面有了点风言风语……这话我可能不该说。”
咳嗽一声，内斯塔忽然放低声音：“他们怀疑你的立场。”
伊凡扯干毛巾擦手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他很快意识到问题，“什么流言？”
内斯塔余光扫过伊凡后颈的痕迹，“米兰教父新养了一只宠物……”
伊凡的手捏紧，他面对镜子紧紧抿住嘴唇，自然也注意到内斯塔视线落的地方， 他下意识伸手去遮，却抬到一半又自暴自弃地放下了。
内斯塔并不认为伊凡是自愿的，他目光流露出几分愤愤和对伊凡的怜惜。
他安慰道：“别担心，这么想的人很少。听说舍瓦为你和他们吵了一架。不过总归有人怀疑。”
伊凡心情更加复杂。
他慌忙低下头去，借垂落的碎发遮掩目中不该有的情绪，用平淡听不出其他的语气问：“嗯，他们想让我自证？”
烟烧到了尾段，内斯塔肯定了一声，“但你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只有一件，需要你来。”
内斯塔单手掐灭烟尾，啧了一声站直身体，好像准备离开，但他动作时用接近腹语的声音对伊凡下了命令：“监视马尔蒂尼，传递他的一切动向。”
“如果可以，最好在围剿行动开始时麻痹马尔蒂尼的警戒心。”
伊凡没有出声，内斯塔已经走了，双方都知道这个任务没有不接的可能。
除非伊凡真的背叛了。
回到马尔蒂尼的卧室，伊凡呆呆坐着。直到马尔蒂尼走进，看见伊凡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缓缓靠近，“在想什么？”
教父伸手摸了摸伊凡的脸，温热柔软，没有室外空气吹拂的痕迹。
“很快就结束了，下周一我们去看音乐会？伦敦还有一场摇滚，你可能会喜欢。”马尔蒂尼以为伊凡待不住了。
伊凡被捧着脸，打断思绪，他手覆上马尔蒂尼的手背挤出笑容：“我没那么想出去。”
他微微仰头看着马尔蒂尼，正对上教父温柔关切的目光，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下周一吗，还有三天，进展很顺利？”
马尔蒂尼笑了笑：“不好不坏，计划之中。再久一点，我们的小野鹿要闷不住了不是吗？”
伊凡眨眨眼，感觉掌心中大拇指摩挲了下他的眼尾。
听见马尔蒂尼的话，他略有些狼狈地拿开那只手，站起身避开对视，“我都好的，只是担心你。”
伊凡站直环抱住马尔蒂尼，脸埋进对方怀里：“他们的目标是你吗？动静太大，会把他们逼急了向你动手吗？”
“我们才刚重逢不过一个月。”伊凡语气中染上负面情绪，“现在除了晚上我都看不见你。”
马尔蒂尼手隔空犹豫了一会才回抱住伊凡的腰，他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太久。”
毕竟一场意外将两人的关系改变得太快。
马尔蒂尼有意留时间给伊凡适应，让伊凡能多想一想，而他接受伊凡给出的任何答案。
伊凡藏在马尔蒂尼怀中的表情微僵住，他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苦笑。
怎么办，他如今的处境，又哪有多的时间思考这些呢？
伊凡尝试的套话被难言的话题打散，他心情不佳地沉默着，任马尔蒂尼将他放回床上，对方轻轻送上一个晚安吻后绅士地前往客卧。马尔蒂尼将主卧让给了伊凡。
很快，伊凡这边持续一天一夜的沉默让警方感到不安。
内斯塔被米兰家族的任务缠住，伊凡预感会有其他人来和自己接触，可他实在不想见到他们。
这时候被马尔蒂尼保护在别墅内的好处浮现出来，他能借此理由，光明正大地逃避，能拖一天是一天。伊凡没想到在警校毕业没有期末考后，自己还会有这么缩头乌龟的时候。
但他更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舍甫琴科居然女装成保洁潜入了米兰家族重重监护的别墅！
伊凡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瞳孔骤缩，他一把扯住舍瓦的胳膊躲入楼梯下：“你疯了！你怎么在这！”
舍甫琴科轻声解释：“我之前警界新星上过报纸，只能伪装了再来。”
伊凡崩溃：“所以我问你怎么敢在这！警界新星这张脸是女装成保洁就认不出的吗？”
“现在不就是没认出。”舍甫琴科胆子极大地拍了拍他虚假切毫无弹性的胸脯，“放宽心，今天和你碰头之后，我就不会来了。”
伊凡瞪他：“你就不该来。说吧，你干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冒生命危险来一趟？”
“你啊。”舍甫琴科捏了捏好友的肩膀，手下瘦了一些的手感让他微微皱眉，“马尔蒂尼虐待你了？我们一点你的消息都收不到，要不是内斯塔保证你没问题，上层都要把你作背叛或失踪处理了。”
伊凡胸口一酸，他没想到自己的逃避会让舍瓦自愿身陷险境。
“我没事。我只是……马尔蒂尼基本不和我说什么。”伊凡说。
这是真话。马尔蒂尼很少在他面前提米兰家族的事，对方似乎察觉到伊凡对血腥的反感，有意维持伊凡四周的平静。
舍甫琴科不知道米兰教父对伊凡的纯纯保护欲，还以为黑手党首领手黑心狠，连枕边人都怀疑得半点口风不露。
对于伊凡卧底往上爬的手段，舍瓦不置可否，但对欣然接受的马尔蒂尼，乌克兰人大声抨击！
“这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坏蛋！”舍甫琴科凶恶地皱眉，他挥了挥拳头，“等围剿成功，我要第一个给他两拳！”
伊凡眼皮跳了跳，“围剿安排在什么时候？”
“还没定。”舍瓦说，“等你的情报过来，上头准备综合分析，最好一击即中。”
伊凡复杂难言地松了口气。
舍甫琴科：“好了，时间紧迫，你的东西快给我吧！”
伊凡愣了愣：“什么？”
舍甫琴科：“情报啊！口述的我怕我记不清，你肯定也有准备纸质，我记得你的习惯。快拿来，再等十分钟我就得和另一个真保洁碰班的！”
伊凡略微慌了神，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否则不仅对不起舍瓦的涉险，还会让警方彻底敲定他的背叛。届时他所知的所有和米兰、卧底有关的人和事物都会因他而受清洗。
“你等一下。”伊凡强自镇定，将舍瓦带到厨房，嘱咐他别乱跑，“我进书房拿，那里外人不能进。”
舍瓦点头，他装作整理厨具的样子。
伊凡脚步匆匆赶往书房，期间又带着保镖问他怎么了，他随便扯了个借口，说马尔蒂尼东西落了，他帮忙找找。
情报是没有多少的。
伊凡只能简单写了点米兰会在下周一前结束一切的信息，用最小的字迹写在餐巾纸上，神情失望地又匆匆走了出来。
“先生？”保镖疑惑。
伊凡叹气：“没找到，可能不在家里。”
保镖理解地点了点头，走向另一方向。
伊凡余光见对方走远，赶紧脚步一转向厨房，他在厨房门口轻咳一声做暗号，随后拉开移门，“在这。你放贴身口袋里，小心弄破。”
舍甫琴科严肃点头，将东西折了折，白色面朝外藏进女仆裙里层，“行，那我走了。以后来碰头的人也会是保洁身份，暗号是手枪的手势，你别认错。”
“知道，快走吧！小心保镖，他在后院巡逻可能会路过侧门。”
舍甫琴科比了个OK的手势，他让伊凡先出去，自己洗一个手，做做样子再走。
伊凡满心忐忑，想帮舍瓦看看守卫情况，他走出厨房下意识向院子里看去，下一秒他心脏骤停！
“保罗！”他呼了一声。
刚进院门的人居然也恰好抬头，隔着一整个院落和客厅，马尔蒂尼遥遥和伊凡对上视线。男人微笑，对伊凡轻轻挥手。
伊凡整颗心脏悬到嗓子眼，他勉强控制住表情回了对方一个僵硬的挥手，然后看着男人大步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