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尾草毛茸茸
中原中也很平静, 甚至显得心满意足, 那句话说完他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 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想起自己还有工作, 同月岛柊简单道别后,就踏上了回横滨的路, 临行前甚至还有闲心把自己的下属叫过来, 嘱咐他们仔仔细细的将月岛柊送回住处。
徒留月岛柊一个人留在原地, 脑子乱糟糟的像是炸开了无数个烟花,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大概一天一夜后, 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抽离,理清楚了来龙去脉,勉强接受了大概在很久之前中原中也就已经从里到外把他看透的事实。
这几天,中原中也的那句在他看来堪称惊世骇俗的“我喜欢你”像是魔咒在他耳边绕,绕着绕着偶尔会绕到梦里去。
月岛柊梦见那句表白的场景并不固定。
有时会梦见是阳光晴好的雨后,有时是淅淅沥沥的下雨天,有时干脆就是一片虚无一片空茫,只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像昨夜就是如此。
但不论是怎样的梦境,当那声表白突然响起时,他每每都会从梦中惊醒,看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会在某一刻突然生出一种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感觉,然后一点点回忆、一点点分析,才会反应过来——
哦,是现实。
中原中也真的那么说了。
他真的说出了那种话。
所以哪怕过去了好几天,对于那场大雨下的表白,月岛柊依旧没什么真实感。
他甚至有些疑惑。
自卑、懦弱、敏感、胆小……
按照正常的语境推断,这一溜儿的缺点后边,应该跟句谴责或者批评才算语句通顺。
突然急转弯似的来句表白,既不符合造句逻辑,也不符合遣词用句的规范,更不符合月岛柊两辈子的世界观。
倘若在国文考试现场,中原中也的这句表白完全可以算是一个大大的病句,得个零蛋也不稀奇。
所以为什么呢?
月岛柊将自己往枕头里埋了埋,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出神的看着床头柜上的木质纹理。
他其实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
演绎了那么多少女漫,每本少女漫的爱情都像一簇燃起的火焰——浓烈,闪耀,一心一意又一往无前。
偶有问“为什么喜欢”的剧情,得到的也是“喜欢就是喜欢”这种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理所当然所以有种无与伦比的坚定,像是泼一盆颜料一样将满腔情感泼洒出来,看着叫人目眩神迷。
演绎的时候,他是沉浸于这种目眩神迷的,一字一句都是情感的宣泄,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演完了,他的整个人也就空了。
但是他现在却忍不住思索为什么?
思索中原中也,思索演绎过的所有爱情。
像开解一道数学题那样,如此严谨的尝试给这份由费洛蒙交织而成的感情寻找一个答案。
他知道讨人喜欢的特质——孤儿院里那些被领走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
他也知道讨人厌的特质——孤儿院里那些被剩下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一个原因。
——中原中也是个好人。
正是因为足够好,所以才能喜欢上满身缺点的他。
窗外,太阳升到天空正中。
月岛柊呻/吟一声,将整张脸都埋入了枕头中,形似一个长在被子中的蚕蛹。
——在这个非常平凡的夏日早晨,月岛柊终是没能理清楚中原中也表白的逻辑,但无比清楚明白的明晰了自己对中原中也的心意。
大事不妙。
他想。
他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喜欢中原中也。
不是那种可以当悲情男二,默然离去还送上祝福的喜欢,而是仿若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肉都长在一起,想到分别就锥心刺骨的喜欢。
月岛柊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像是陷在了汪洋中,一面是欢喜炽热的岩浆,一面是冰冷刺骨的恐慌。
他如一叶小舟在其中乱转,随着浪头茫茫然又无措的飘摇。
叮咚。
手机忽然传来一声响。
中原中也发过来一条短信。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张随手拍的照片并几句话,照片上一簇不知名的小花随风飘摇。
月岛柊想起就在不久之前,那场将他困在图书馆的大雨后、他躲着中原中也的那段时间,中原中也也曾像现在这样给他发过消息,当时中原中也曾闲聊似的提过一嘴,说是港/黑大楼下的墙缝里长了一簇不知名的野草,那野草打了花苞,也不知道开出的花会是什么颜色。
现在月岛柊知道了。
是白色。
米粒大小一点,像是一捧雪洒在地上。
中原中也嫌花寡淡,言语之间有些失望,仿佛他指望这这小野花能像开盲盒似的开出个惊世骇俗的颜色。
月岛柊却被这张照片勾到了回忆中。
他指尖动了动,几乎克制不住的要打下一行字,说这花上次看照片花苞只有一点点大,想不到长得这么快,说不喜欢白色那你想要什么颜色呢。
但这话像是起了话头。
他生怕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或者顺着这话说下去,直接说他喜欢红色,再顺着红色提到玫瑰这个不太妙的话题。
放在屏幕上的指尖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没有回复。
月岛柊把手机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伴着抽屉关闭的砰的一声轻响,仿佛所有的惶惑、绮思、混乱的心绪都被牢牢关了进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月岛柊和中原中也的生活再次回到正轨。
中原中也依旧时不时的发几条信息。
月岛柊依旧从不回复。
一切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两人陷入冷战的时候。
但这次却又有了些微的不同。
不论月岛柊表现的如何冷淡,中原中也都持之以恒的发信息。
有时是上午,有时是晚上。
已读不回也不恼,言语之间依旧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亲昵,仿佛在和人一来一回的闲聊。
这种态度显得从容又镇定,时间久了,还能咂摸出一种“我知道你不回不回就不回我说你听”的迁就和宠溺。
宠溺。
脑海中蹦出这个词的时候,月岛柊打了个寒噤。
他低头看手机,盯着中原中也发过来的那几行字如临大敌。
如果将这种你来我往的信息沟通比作一场战争,那么上次显然是月岛柊大获全胜。
他用冷漠筑起一座高墙,掩藏了内部的兵力空虚,将中原中也牢牢阻挡在墙外,但现在中原中也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虚张声势,于是那些冷硬的拒绝就没了用武之地。
月岛柊时常觉得这些信息像一张网,而他则是网中的猎物。
中原中也像是料定了他会看,也料定了他最终一定会回,就这么不紧不慢、从从容容的发着信息,一点一点缩紧包围圈,看着他自投罗网。
或许不去看信息、让消息显示“未读”会显得更加强硬一点,但月岛柊终究没有忍住。
他无法不去看中原中也的消息。
那几行系统自带的字体像是皇后的苹果,带着剧毒,却漂亮的能吸引人所有的注意力,钩子似的,勾着月岛柊的心脏一个劲儿的朝手机屏幕下坠,勾着他的指尖失了控制,不自觉的点开信息栏。
而那变化的“已读”,则成了一句给中原中也的无声的回复。
那场雨中的告白过去快一星期时,月岛柊终于忍不住回复中原中也。
起因是中原中也看见了一只八音盒。
他像是春游时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着写读后感的小学生似的,见那个八音盒和月岛柊梦中的那个有几分相似,就直接拍照发了过来。
【这像不像你梦里的那个?】
月岛柊以为中原中也是想说买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他之类的话,打定主意不想理,结果中原中也说:【买好了,这个八音盒归我了。】
月岛柊愣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八音盒是当时自己在孤儿院里做出来讨领养人欢心的,中原中也这直接拿走了……几个意思?
当下脸色爆红,手指抖的和得了帕金森似的,终是忍不住打下两个字:【不准】,然后在按下发送的前一秒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删掉。
他自觉这是一次无人知晓的振荡,忙碌的重力使先生根本没空时时盯着手机,自然也不会发现他曾差点发条信息过去。
但是紧跟着,中原中也忽然做了回复:【你刚刚想发什么?】
月岛柊一瞬间睁大眼睛,瞳孔地震,本能的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又忍住了。
中原中也像是会读心术似的,蹦出来一句:【软件显示你正在回复。】
月岛柊又想问中原中也怎么就这么闲。
中原中也回答:【我刚巧在盯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回复我的消息。】
月岛柊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没几秒,信息栏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想说“不准”?】
又过了几秒。
【不可以,归我了。】
月岛柊反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恼怒的关进了抽屉里。
之后的几天两人越发冷漠——其实是月岛柊单方面冷漠,他不再第一时间看中原中也的消息,总是磨磨蹭蹭拖个几小时,再慢吞吞的让那条消息由未读变成已读,他甚至拉黑过中原中也,又在三个小时后将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再次主动和中原中也联系是在一周之后。
很突然的,中原中也销声匿迹了将近五天,发来的消息停在了周一的21:45。
月岛柊开始一天看手机二十多遍。
在这片无言的寂静中,他的思绪如月色下翻涌的浪潮,乱糟糟的,刻意的不去想,但中原中也忽然断联的猜测依旧接二连三的浮现在脑海。
他一面为中原中也开脱,猜想可能是他突然进行了一些危险的任务不方便发信息,一面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他终于厌烦了这种你追我逃的把戏,打算抽身离去。
忽然,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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