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爷党
红袖瞧见有门儿,立刻报菜名儿的劝道:“还有大爷最爱吃的枣糕,黑芝麻糊,桂圆莲子八宝粥,厨房孙二媳妇胭脂的清爽小黄瓜,红油八宝菜……都是厨房得知大爷这两天辛苦特地做出来的,大爷真的不想吃一口吗?”
薛蟠撇了撇嘴,低声吩咐道:“洗漱更衣。”
红袖眼含笑意的满口应了,立刻吩咐小丫头子们端水进来,又起身配出大爷今天要穿的行头来,这才转身冲着还在床上赖着不起的薛蟠叫道:“大爷,都准备好了,快些起来吧!”
薛蟠闻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在红袖的搀扶下下了地,闭着眼睛让红袖给洗漱宽衣后,直到吃过早饭,这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睁眼看着窗外一片大亮,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红袖看了看落地大钟,轻声回道:“正午时了。”
又没给父母请安。
薛蟠皱着眉头搔了搔脑袋,起身往正房走去。
京中的薛家大宅的风景虽然和金陵的老宅大相径庭,可是主人家所住的屋舍名字都是一样的。比如他自己住的是温柔乡,薛之章夫妇住的依旧是瑞荣堂,而宝钗住的自然也就是梧桐苑了。
一应衣食住行和在金陵都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薛蟠在到了京城之后,因为总有事情的缘故,几乎没给薛氏夫妇请过安了。之前是在荣国府客居也就罢了,如今都已经搬了出来,且薛之章也上京了,再懒散下去就不好了。
所以即便是到了太阳晒屁股的时段,薛蟠也毫无心理障碍的去瑞荣堂给父母晨省——毕竟在他心中,越是自家人,形式什么的都不重要,心意到了才是正理。
而那厢刚吃过了午饭正准备小憩一会儿的薛氏夫妇听到下人禀报说薛蟠来请安了,不由诧异的挑了挑眉,相视一笑。没有任何芥蒂的就让薛蟠进来。薛之章仔细打量了一下薛蟠的神色,瞧见他面色有些苍白,心疼的皱了皱眉。
薛夫人更是夸张的搂过薛蟠心肝儿肉的一阵乱叫。“我的儿啊,妈听说你昨儿一夜都没怎么睡过,这可怎么得了啊,身子会熬坏的。”
薛蟠扯嘴笑道:“哪有那么娇贵了,况且今儿睡到这时才起,早就把昨儿晚上的觉补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耽搁了给父母请安。”
薛之章皱眉说道:“晚上不睡熬的是心血,这时你白日里怎么睡也补不回来的。稍后我让厨房给你炖一碗燕窝,你务必喝了。”
薛夫人也接口说道:“是啊,是啊。我儿这么辛苦,早上不起来给我们请安也是正常的。你若是那个时候来了叫我瞧见,我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下去,那才是你的不孝呢!”
薛蟠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薛之章吩咐他坐下,又仔细问了半晌诸如头疼不疼,绝不觉得恶心难受之类的话,这才指着丫鬟端过来的燕窝说道:“快些喝掉这碗燕窝,也好让你老子我安心。”
薛蟠笑嘻嘻的应了,三口两口喝过燕窝之后,薛之章这才问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要了。”薛蟠摇头说道:“睡的多了头疼。我下午想出门去找林墨之。”
他是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林墨之上辈子是金融专业的,想来对于银、行之类的东西也是了解的吧。
薛之章点了点头,又闲话了几句,这才让薛蟠出来。
这功夫已经是快未时了,和往日的素净不同,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都是出来采办年货的仆人小厮们。招财见状,笑着说道:“还没到年下,福源馆的糕点、干果之类都卖的差不多了。现如今师傅们天天赶工,那也是供不应求呢!好些王府侯府的都只是定下了单子,只等着过年之前让福源馆的给送上门。倒也不像前两年那般自家做了。”
“那是自然。咱们福源馆的干果点心大都是精细制作的,选料也都是上乘,做得也比旁人家好吃。那些个侯府王府习惯了好东西,又怎么可能再费时费力的做些次等的呢!”进宝一脸得意的说道。
说着,还神秘兮兮的凑到薛蟠跟前轻声说道:“我听福源馆的田管事说,南安王府昨儿个也在福源馆下了订单呢!”
薛蟠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不过想到南安郡王的举动,一时间倒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荣国府。守门儿的小子们点头哈腰的将薛蟠让进了府中。按照礼数,薛蟠先是去外院儿书房见了贾赦贾政两个,又去内院儿上房见了老太太,这才转身去了东北院儿找林墨之。难得的是贾宝玉也在。瞧见薛蟠的身影,兴奋的拉着薛蟠说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
“也就三四天的时间。”薛蟠摇头笑道。
贾宝玉不以为然的反驳:“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总想着和你相处,哪怕一日不见,也如隔三秋呢!”
果然是习惯了说甜言蜜语的人,瞧这话说的。
薛蟠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就瞧见一脸铁青的林墨之。
“说话还是这么轻薄,这两日白教你了。”
贾宝玉瑟缩的躲在薛蟠的身后,谄媚笑道:“这不是见了熟人,一时间忘了吗?”
薛蟠倒是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教他什么了?”
“过两日有个诗会想带着宝玉过去,这两天正给他培训呢!”林墨之面无表情的说道。
薛蟠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林墨之的冷清冷性他是知道的,从上辈子始就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儿。除了自家人,从没见他把谁的事儿放在心上,竟然肯教贾宝玉东西?
而贾宝玉这个糊里糊涂,浑浑噩噩,“宁死不屈”的纨绔高粱,竟然也肯违着心性学习?
都够奇怪的了。
贾宝玉见状,立刻解释道:“我喜欢薛大哥哥的人品,何况吟诗作赋也是雅兴,薛大哥哥不嫌弃我这个庸俗之人,肯给我介绍他们那些风雅之流,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识好歹呢?”
薛蟠一脸狐疑的看向林墨之。
“要领他去太白诗会。”林墨之木然说道。他也是有感于上次南安太妃来找茬时候贾宝玉的通风报信。虽然事情不大,但也看得出贾宝玉的纯良心性。何况他和薛蟠的关系很好,林墨之也愿意卖这个人情。
薛蟠恍然大悟,回头冲着贾宝玉说道:“太白诗会可不是闲杂人等能去的,你和林墨之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说话唐突了别人。”
贾宝玉立刻兴奋的点了点头。
所谓太白诗会,是一个和后世的九。三学、社差不多的组、织。里头的人都是不想入朝为官的闲散人员。有的精于诗词歌赋,有的精于诸子百家,有的精于奇淫巧技,都属于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用后世的话说,那都是高科技、高技术。高学历人才。入社的条件十分苛刻,除了要求申请人要精通一门学术之外,最重要的一条是不允许入朝为官,若是谁想为官的话就必须退社。现如今太白诗会的会长就是庄少游。
因为里面的会员大都是精于学术的书生们,所以思维大都很单纯,很少有斗心勾角的事情发生。而且因为诗会的举动是紧紧跟随朝廷的政令,虽然并不入朝为官,但也只是因为其心性能力不适合在宦海沉浮罢了。对于这种人,朝廷也是体谅的。何况平日里若是需要什么技术上的帮助还得来请诗会的人出山,相互通融体谅之下关系倒也和谐。
当然,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混入学社,借着学社的名头想要再进一步。对于这样的人则会由社长引荐之后,推选给朝廷。因为有诗会的口碑存在,这些人也基本上得偿所愿,进了官场之后如鱼得水。并且感念于引荐之恩对于诗会抱有一丝感激之心,平日里倒也配合了诗会不少的工作。你来我往之下,太白诗会的地位也就愈发稳固了。
此番林墨之将贾宝玉带入诗会的宴席中,也是考虑到贾宝玉平日为人和脾气喜好应该不会引起诗会中人的反感。而他若是有机缘让自己得到了诗会众人的好感,虽然以他的才干不能入会,但混了脸熟儿,将来倾巢之后毕竟还要生活的……希望能有帮助吧!
林墨之一番辛苦筹算自是无人知晓。而此时,薛蟠的主意也打到了诗会的头上……
第54章 闲谈事宝玉生异兆 偶然遇忠纯起心思
“诗会什么时候举行?”薛蟠不动声色的问道。
“怎么?”林墨之挑了挑眉笑道:“你也有兴趣。”
“你也知道我做生意的,科技就是生产力和发展力,我自然是要力争上游的。何况你们诗会里头那么多高手,白放着长霉不可惜吗,正要我来帮他们实现自身价值……等到了日子的时候你记得叫我一声。”薛蟠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场面话,然后提了正事儿。“不过我今日找你也是有正经事儿的。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这两日我都被缠得头疼。”
林墨之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建立银、行的事情吧?”
薛蟠自得一笑,伸出胳膊搭在林墨之的肩膀上,贼兮兮的拽文道:“知我者,墨汁儿也。”
林墨之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得找到我的头上来。”
说着,随口吩咐一句等着,径自去了书房不提。
瞧见林墨之的身影进了书房,贾宝玉偷偷凑到薛蟠跟前儿,低声说道:“前儿我制胭脂膏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放错了香料,结果弄出来的东西成色倒也不错,难得的是有一种别致的味道,淡淡的说不清,叫人闻了十分舒心,而且有种安平宁静的感觉……等会子你去我屋里瞧瞧。”
薛蟠知道贾宝玉制胭脂的水平,自然一点儿都不怀疑的,只是笑嘻嘻的问道:“你放错了什么香料在里头?”
贾宝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用口型说道:“檀香。”
薛蟠脸色一黑,不可思议的瞧向贾宝玉。
“前两日有人送来两包上好的檀香,老太太和二太太各分了一些。我瞧着稀奇,就拿过来玩玩儿。结果一不小心弄碎了……我虽然竭力捡了出来,但到底有一些遗漏吧!不过这次也算是错有错着了。”贾宝玉得意的说道。“这款胭脂,我相信礼佛的人一定喜欢。”
“承你吉言。”薛蟠笑嘻嘻的说道:“我今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功夫,要不你所幸将样品和方子一起给我算了,反正你办事我放心。”
贾宝玉穷其一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即兴奋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既如此信我,我必不辜负你就是了。你等着……我现下就回屋子给你取样品来。”
说着,没容薛蟠反对,匆匆的进了自己的厢房。因此等林墨之拿着一叠宣纸出来的时候,只瞧见了薛蟠一个。
“凤凰蛋儿呢?”林墨之挑眉问道。
“回屋了。”薛蟠应道,旋即盯着林墨之手上的宣纸笑嘻嘻问道:“这是什么?”
“昨儿个听信儿之后就晓得你一定会来问我。这是我晚上写出来的一些东西,想必对你有些帮助。”林墨之说着,漫不经心的将手上的宣纸递给薛蟠。
薛蟠接过来低头一看,只见最上头写着“银、行承、兑汇、票35项审查要素”,下面一张张则是林林总总的详细记载。后面还有关于银、行建立到日常工作的规、章条例以及行事步骤等等,前前后后共计五万多字。薛蟠想到的林墨之都有写到,薛蟠没想到的林墨之也都思维缜密的考虑到了。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拿着这一叠宣纸,稍微有银、行概念的人只要遵循着上面的步骤一一行动,就可以确保整个事情的顺利进行。
薛蟠敬佩的看了林墨之一眼,却见林墨之不以为然的说道:“别忘记我上辈子可是金融专业的,虽然并没有在银、行工作过,但大体的流程还是知道的。你们薛家也有票号,你将这里头的东西筛选一下挑出现下能做到的和你们票号的管事说说,剩下的由他们自己触类旁通……应该也会容易一些。”
“墨汁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薛蟠说着,故作一脸感动的模样搂住林墨之消瘦的腰肢,扭扭捏捏的说道:“人家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不如我以身相许吧……哎呦。”
薛蟠捂着被林墨之打过爆栗的脑袋说道:“怎么又打我?”
“这种玩笑不要随意开。”林墨之想到之前徒臻旁敲侧击的问他和薛蟠的事儿,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薛蟠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暗自嘟囔道:“以前又不是没开过……”
说着,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林墨之。“不对啊,前两天还没什么反应的。难不成……你外头有人了?”
林墨之满头黑线的看着薛蟠。只觉得手有点痒痒了。
说话间,贾宝玉也回来了。胸前鼓鼓囊囊的,林墨之打量半晌,也没说他。贾宝玉冲着薛蟠偷偷伸了伸舌头。趁着林墨之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将怀里的几盒胭脂交给了薛蟠,顺道递过去的还有两张胭脂方子。
薛蟠默不作声的收了。然后两人笑嘻嘻的相对而视,神色仿若偷了腥儿的猫,林墨之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戌时三刻,三人又匆匆的离了荣国府。出门的时候恰巧碰见往里走的贾政。贾政瞧见林墨之的脸色自然钦佩中带着两份敬重,虽然这人是他的子侄辈。可一来身上领着七品的官衔,而且是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二来三元及第的荣耀不容忽视。贾政一辈子最钦佩的就是读书人,因此对于林墨之的态度总是有些拘谨。
看到薛蟠的脸色也很好。虽然薛蟠不爱读书,但有那么一个清流师傅能抵过寒窗十载,况且薛蟠经济治世的手段也不容忽视。替皇经商的行为无法分说,但凡事沾了个“皇”字,总是叫人敬畏三分的。
只是瞧见贾宝玉的神色就猛然冷了下来,横眉竖眼的,吓得宝玉一个哆嗦,脚步一挪闪到了薛蟠身后,畏畏缩缩的模样让贾政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训斥,余光扫过一旁的薛、林二人,到底忍了下来。
贾宝玉这才蹑手蹑脚的行礼道:“见过老爷。”
“这是做什么去?”贾政沉声问道。
贾宝玉看了薛蟠一眼,没说话。
薛蟠笑嘻嘻的说道:“要去我们家玩儿去。姨夫这是要给老祖宗请安去?”
贾政含笑点了点头,有告诫贾宝玉几句,这才匆匆走了。贾宝玉双手自然下垂,屏息凝神,低眉敛目直到贾政的身影远远不见了。这才夸张的喘了一口气。伸手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
林墨之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出息。”
贾宝玉也不以为意。拉着薛蟠的手快速出了荣国府。
时值深冬,天气冷的呼出一口气都能凝成白雾。天空洋洋洒洒的飘着小清雪儿,薛蟠三人自是狐皮大氅的丝毫不觉得冷,只是看着街上缩手缩脚的行人也不觉得暖和罢了。
贾宝玉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听茗烟说今年要比往年还冷得多。有些乡下地方房子都被雪压塌了。这眼看着近了年关,真不知道这个年他们怎么过啊!”
薛蟠有些诧异的看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狐疑问道:“怎么了?”
“只是对于你忽然感叹起民生来有些好奇罢了。”薛蟠笑嘻嘻的说道。
“这有什么的,我虽然生在富贵家从不操心这些个,可是身旁也认识许多贫贱友人,我自是担心他们罢了。”贾宝玉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世事无常,谁又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年景儿。不过是过一日享受一日罢了。老天若是怜爱我,就让我在家道落败之前死了算了,可千万别让我遭那些个罪过才是。”
“好好地,怎么想起说这些话了,我看你真是愈发糊涂了。”薛蟠心下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斥道。
林墨之则恨铁不成钢的瞧了贾宝玉一眼,继续说道:“没出息。”
“可不是,你若真是担心家道中落,那就像甄家宝玉一眼努力读书,上进,想方设法支撑起来才是。怎么竟有这么糊涂的想法呢?”薛蟠不可思议的劝道。在看红楼梦的时候他就觉得贾宝玉的思维不像个男人该有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我是个几斤几两重的人,我清楚,你们也该知道才是。哪里又是我不肯读书,只是我着实读不下去罢了。”贾宝玉摇头叹道:“我也看明白了,我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膏粱罢了,于国于家无用,得过且过的赖着一日算一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恐怕讨饭都不如那些乞丐的。”
“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你制的胭脂膏子旁人都比不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来我们胭脂水粉好了,我聘你做首席调香师如何?”薛蟠戏言道。
贾宝玉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笑着说道:“那感情好。我算是记住了,若真有那一日,我就来给你们家做膏子……想来这活儿比乞讨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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