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萌
土御门伊月缓缓转向茨木童子的方向,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却传达出了格外和蔼可亲的意思。
茨宝安静,说出来就坑不了人了。
白藏主也很快反应过来,想笑,又怕给对方看出端倪,狐狸脸一时憋得有些扭曲。他懂了,他们这些式神就在一旁多盯着点,别让伊月大人出什么危险,剩下的无论是眼睛还是情报,估计等伊月大人和对家相处上两三天,就都解决了。
他用尽全力才把脸上的表情调整为一脸悲愤,他眼看着追月神拿扇子遮住了脸,这也太方便了吧!
白藏主最终从土御门伊月身边缓缓退开,和其他式神一起退到了相当远的地方。夜雀放开雪丽,转而挟持土御门伊月,她向土蜘蛛使了一个眼色,由土蜘蛛断后,两妖携着阴阳师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土御门伊月被土蜘蛛用丝缠成了一个茧子,柔韧的蛛丝坚韧非常,还有抵消灵力攻击的作用。他新鲜的在黑暗中戳了一会儿,这才安安稳稳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
目测土蜘蛛和夜雀会跑得很远,他睡饱了才有力气起来搞事情,另外对于那个御门院家——
让我康康你们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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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良鲤伴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满目疮痍的远野驻地。
他们中了调虎离山的计策,过高的估计了土蜘蛛对与强者战斗的渴望,以为他会追着奴良鲤伴而去,结果对方却卑鄙的袭击了营地!
“土蜘蛛的个性与我们预想的不一样。”黑田坊神情凝重,“我们都被误导了,以为他只是喜欢挑战强者,却忘记只要有一个土蜘蛛认为的最强者作为诱饵吊着,他就会去做任何事。”
御门院家就是以此操控土蜘蛛的,有鵺的招牌,屡试不爽。
“二代目,赤河童大人请我们过去一叙!二代……”牛鬼匆匆前来,剩下的半句话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二代目的神情,让他想起四百年前那场大阪城之战前,年轻的滑头鬼确定心上人樱姬被羽衣狐掳去时的神情——
金色妖瞳掩在额发的阴影里却仍然在发亮,黑色的畏以一种称得上轻柔的力度在四周徘徊。他想起当年那个暴怒的大妖是如何在寒夜中奔行,就算时机还不成熟,就算羽衣狐势力庞大,他眼中看到的也只有他心爱的那个女人。
“二代目!请您冷静!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牛鬼如当年一般无力的劝阻道,然而他知道,他以及奴良组的绝大多数妖怪,都是因为滑头鬼那不惜一切的气势而臣服于他。
果然……
“不必了。”奴良鲤伴解开外衣,腰间就是退魔刀月回,那些缭绕的畏如同找到了归宿,重新涌入他的身体。
“我这就前去,把伊月带回来。”
他神情冷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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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门伊月悠悠转醒,他还在那个茧里,外面似乎勾勒了符文,使他的灵力运转十分滞涩。只看着白白的茧着实没有什么趣味,他试着坐起来,因为裹在茧中,这个动作有些艰难。
他听到外面有大口吞咽的声音,混着酒气,想来是土蜘蛛在喝酒。
“劳驾,能不能让我靠在什么地方。”他出声要求道,“这样躺着未免太难受了,地上很冷。”
吞咽的声音略微一停,土蜘蛛新奇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茧,这个阴阳师实在没有半点被挟持的惊慌和愤怒。最终他还是出于对强者的敬意,用两根手指把茧捏起来,靠墙放了。
“真谢谢你,周围都是冰吧,我感觉到那种冷气了。”阴阳师说道,好像只是在聊天,“有酒的话,能给我一点吗?我的眼睛也看不见,你用符文约束着我,我跑不掉的。”
最终,土御门伊月手上缠着蛛丝和符文,靠在冰壁上捧着碗酒喝。他无愧于源赖光曾经给他的外交大臣的称号,无论什么妖怪他都能聊得起来。
“你的畏真特别,明明已经广为人知,还是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土蜘蛛大部分时候唯恐泄露了信息,不肯说话,不过土御门伊月总有让他开口的本事。
“我的世界就不同了,畏是没有的。”
“……你的式神确实没有畏。”土蜘蛛忖度起来。
“是吧?”土御门伊月笑道,“但是我们有别的力量,这些式神都是我从小培养起来的,我们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
他就算眼睛看不见,仍然是讨人喜欢的。他说起那些达摩,训练式神培养默契的手段,和他庭院里几只数一数二的大妖。
“其实茨木的实力十分强大,只是被你的畏所限制,难以发挥罢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使用畏。”土蜘蛛不满道,“与强者交手,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鵺,我还想跟你的式神继续打下去。”
“你提了很多次鵺,”土御门伊月问道,“他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了土蜘蛛心坎里,他索性就坐了下来,拎起酒坛喝了几大口。
“鵺是此世最强的人!”他首先下了个定义,“我一直期盼他能够降生,做我的对手。最接近的一次是四百年前,可惜滑头鬼杀了羽衣狐,鵺没能诞生,实在太可惜了。”
等等,四百年前滑头鬼杀羽衣狐……
土御门伊月心里有了不妙的猜测,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探问道:
“鵺……不穿衣服?”
“你怎么知道?”土蜘蛛一脸惊奇,“你见过鵺?”
去你喵的见过!一点都不想见好吗!
土御门伊月保持着表情,他怕自己一放松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猜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强大的妖怪都喜欢追求天然,衣服会阻碍他们感悟这世界进而提升实力。”
土蜘蛛一脸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似乎颇为心动。
土御门伊月:……你们都没有廉耻的吗?!!
打断土蜘蛛蠢蠢欲动想法的是夜雀的来访,土蜘蛛看了一眼土御门伊月,这个阴阳师倒是厉害,不知不觉他竟然也透露了不少。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信息,知道也无妨。
“待在这里,这个洞是单向的,你跑不出去。”
土御门伊月眼睛闪了闪,佯装被猜透心思。
土蜘蛛用蛛丝封住整个洞口,跟着夜雀走了。他们在门口还讨论了一段,以为土御门伊月动用不了灵力也就听不见。可是大佬是谁?自从被源赖光关过之后,刻苦钻研发愤图强,现在就算只有一丝丝灵力他都能动用纸式!
小纸人飘然落地,跑去偷听,再把偷听到的内容转述给土御门伊月。
原来夜雀和土蜘蛛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那把千岁萤之剑。之前的魔王的小锤,因为土御门伊月横插一脚,目前落在奴良组手中。土御门伊月在上面施加了重重封印,就算光哥来了也拆不开,彻底绝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也就转而打起千岁萤之剑的主意。
土蜘蛛和夜雀走远了,目不能视物,土御门伊月在黑暗中沉思。小纸人坐在他身边玩自己头上的红缨,突然,它看到一点翠绿的萤火缓缓飘过,悠悠消失在洞穴深处。
小纸人:……
好的,剑是主人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求你!绑架我!我要康康你的家!
第138章 千岁萤(五)
土蜘蛛和夜雀谋算到如今,万万没想到他们图谋的千岁萤居然就在这个冰洞的深处。土御门伊月想, 他们应该是探索过的, 但是萤本身就是飘忽而隐秘的生物, 如果想躲,他们压根找不到。
更何况是一只千岁萤。
土御门伊月摸索着冰壁, 缓缓站起身来。小纸人在他脚下慌乱的跑了两圈,想要帮忙,又帮不上什么忙, 灵机一动掏出一只小纸鹤, 盛在纸鹤身上飞起来, 向它的阴阳师伸出手。土御门伊月一手扶冰壁,一手受那只小小的手的引导, 慢慢向洞穴深处走去。
他的眼睛仍然受夜雀羽毛的侵袭, 不能视物, 但他看到了逐渐烂漫起来的萤光。
深寒冰洞之中, 流萤飞舞,到了极深处甚至一大群一大群聚拢在一起, 倏忽相聚, 倏忽散开。土御门伊月只看到全黑的视野中, 萤光如瀑布涌动,从冰壁上垂挂下来,落到下方又飞起洄游。小纸人仰着小脑袋, 把自己的内存用来记录眼前的盛景,一边又小心翼翼的牵着阴阳师的手。
萤火如繁星, 簇拥着深入此处的阴阳师。它们本能亲近着强盛温柔的灵力,亲近着内心洁白无瑕的白狐之子。
土御门伊月的手摸到另一面冰壁,这个洞穴已经走到尽头。
但是萤火涌动着,所有萤火虫聚拢上最高处,然后飞快倾泻下来,溅落在地就沿着两侧飞回顶端,如此周而复始。它们垂挂成的萤火瀑布始终奔涌,这一次土御门伊月伸出手,摸到了比冰暖一些的萤火,以及萤火背后的、更为寒冷的空气。
蛛丝早就被他拆了,他结了一个保存温度的印,这个印同样是光哥以为的旁门左道的产物。他像是拨开一张门帘那样拨开这片萤火的瀑布,渐渐整个人走进去,彻底被流萤簇拥。等他站在那处极寒的空间里,萤火瀑布顿时一哄而散,冰壁光滑坚固,只有点点流萤还在冰面上照着自己的影。
土御门伊月感到自己呼吸之间都是白气,这里的温度实在太低,寻常人都不能耐受。四面没有凭依物,幸好有小纸人一直牵着他的手,提醒他脚下是否有异物,最终将他引到一方巨大的冰晶之前。
土御门伊月看不到,小纸人却能。冰晶里冻着一只萤,光已经熄了,整个身体微微透明,像一尊绝伦的工艺品。它把自己所见反馈给土御门伊月,土御门伊月点点头,那些萤火既然引他来此,他听听萤的诉求也好。
伸出的手触及冰壁,刹那之间,他“看”到了一些画面。
夏夜池塘,睡莲倦了,静静伏在水上。早生的萤和夜风一起浮游,穿过有几分萧条的宅院,静静落在窗棱上。
萤在看,在看房间里那面荻与明月的屏风,屏风后有断续的咳嗽。他伸着触角担忧的向里探了探身,一声拉门的响动惊扰了他,他于是又缩回来,熄灭了碧色的冷光,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
“小姐。”女侍走进来,她生着下垂眼,显得很温柔。
“大人今晚不来了。”
屏风后的咳嗽声大起来,咳着咳着,传来桌案翻倒的声音。女侍连忙走到屏风后,扶起桌案,为小姐拍抚后背。
“小姐……”女侍啜泣起来,“请您千万保重身体,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啊,她有了孩子。萤伸着触角,小灯轻轻亮了一下,像是在欢喜。
她有了孩子,她又那么的美,那个孩子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小姐,会睁着如她母亲一般美丽的眼眸读一些美丽的歌。
可是小姐为什么那么伤心呢?小姐在屏风后面哭了,一边哭一边咳嗽,声音细细弱弱的。
门外有不安分的女侍在搬东西出去变卖,声音很大,嘴里还在说些什么,萤听不懂。
他想,那么那么好的小姐,为什么会整日的哭呢?
“我不要读这些歌了。”小姐疲惫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就算我读这些,他也不会再回来。”
“你去为我寻两卷经文回来吧……我怕是前世有罪……今生来赎……”
下垂眼的女侍就哭着一拜再拜,最终还是出门了。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萤伏在窗口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女侍将两卷经书递给小姐,满眼喜悦。
“这是去来大师的经文,我在路上遇到了那位大师。他真和气,又很年轻,那双眼睛能洞悉人的苦难似的。”
萤看到小姐将经书抱在怀里,就搁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小姐的神情恍惚而怅惘。
“去来……去来……”
“我又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呢……”
萤很喜悦,因为小姐读经之后,越来越宁静安详。她读着经书,喟叹,默念,走来走去,带着那个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肚子里孕育着可爱的小小姐——萤看得到的。
说要来的小小姐的父亲再也没来,来的是肃杀的秋。
萤听到远空里传来的金戈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沉重,可他还是日日去小姐的床前,听她念那些秽土和净土。
池塘边渐渐有了萤同伴的身体。
萤突然之间怕极了。
他的生命只有短短一个夏日,比蜉蝣长些,却远远短于人类。他的灯已经很久亮不起来了,再照亮不了小姐的清梦,他听到小姐在叹息,“萤跟我一样渐渐衰弱了”,隔天便生了一场病。
他不想死,他还想看着小姐很多很多个夏天,看她憔悴面容偶尔的细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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