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条兰寿
鹿笙的动作极快,还不等祁枕书反应,腰间就被她扯了一下,低头望去,就瞧见某人圆润的头顶,和沁着红色的耳朵。
“我做了好几天呢,就算不好看你也要带着,里面还有我在白云寺求来的平安符。”
鹿笙将平安顺遂的一面向外,又翻看了一眼锦囊,然后松开手,咬了咬唇道:“这个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不用。”祁枕书将锦囊抚平,唇畔微微勾起,声音轻喜,“我很喜欢。”
滨河县,林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一侧的矮榻上坐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是林纾清和长宁郡主。
裹着精致雕花楠竹的炉台中炭火烧得正旺,炉火上放着一把刻有牡丹浮雕的银壶,银壶的壶盖上还立着一只雕琢精致的瑞兽。
茶水滚沸,白烟从壶嘴处缓缓喷出,林纾清先是用竹镊夹起茶盘的银杯,用热水一一烫过,在撒入磨好的茶粉冲泡。
“尝尝这岭州的古树山茶。”林纾清将茶杯放置在长宁郡主身前的案上,“说是五百年的老茶树了,一金一两。”
还未入口,便闻到了淡淡的苦味,长宁郡主眉尾轻抬,瞧了一眼那茶汤,暗黄浓郁,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真不知你怎么就喜欢喝这种苦味的茶叶。”
林纾清有一特殊的食癖,偏爱苦味。
长宁郡主从小玉食锦衣,吃的都是珍馐美味,少有尝苦涩的食物,对此颇为嫌弃。
“尝吧,这回是甜的。”林纾清温和笑道。
长宁郡主狐疑地挑了挑眉,她端着轻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但转瞬即逝,茶味醇厚饱满,口感润滑,等茶水流过舌尖,口中已生津回甘。
“还算不错。”长宁郡主淡眉轻扫,假意吐出四个字。
就算苦味回甘那也是苦。
长宁郡主放下茶杯,凝眉道:“王浩永可有好转?”
王家因牵扯云州王粮食倒卖一案,全家被炒,家中上下三十三口全部被捕入狱,唯独王家长孙王浩永不知所踪。
去年十月王浩永被林纾清的手下找到,但人已经疯疯癫癫。
“依旧神志不清。”林纾清将茶壶放回炉上,望了一眼窗外。
长宁郡主顺着她我目光望去,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墨蓝一片,瞧不出半点光亮。
不出一刻钟,便是要起暴雨了。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将人交给青竹。”
青竹是她的暗卫,懂得医术,也更知刑讯之法。
如今王家已复出,王浩永可不能再‘疯’下去了。
“你在钦州可有收获?”林纾清点点头,问道。
“现如今,魏源与彭常威表面上和和气气,但私底下怕是不然了。”
魏源是钦州府马步军副都指挥使,而彭常威是他的顶头上司,钦州府都指挥使。
彭常威是云州王的旧部,长宁郡主猜测他与云州王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有往来,而且她已查到证据,彭常威与正在查粮食倒卖案脱不了干系。
一个北部的边疆封王,另一个是远在南疆的驻军首领,若是两人真的暗通款曲,对于西凉来说那便是随时动摇国本的大患。
但彭常威这人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长宁郡主根本无从下手,思虑之后,她将目标转移到了他的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魏源身上。
长宁郡主当初乔装成梁小娘子与镖局一同前往钦州,在城外遇到的一伙黑衣山匪,当时来救人的便是魏源。
只不过那伙黑衣人也并非普通山匪,本就是魏源找人伪装的,为的就是给长宁郡主一个下马威。
让她知道钦州驻军不仅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能在钦州轻举妄动。
魏源为人极其自负,不过也正是他唱的这一出好戏,让她想出了对策。
林纾清扬了扬唇,“看来是收获颇丰。”
“你何时回青州?”长宁郡主凝眉问道。
“再等等。”林纾清扫了一眼窗外,乌云愈发厚重。
长宁郡主知她来滨河县是为了以退为进,引林家二房得意忘形,同室操戈。
如今二房已失势,正是她回去重整林家的机会,这人却依旧留在滨河县不走。
不过一瞬,长宁郡主就已猜到她的用意,她挑了挑眉,兴然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她的话音落下,窗外便下起大雨,雨势又急又密,像是要把屋顶拍漏。
*
滨河县码头。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春雨,直到清晨才缓缓停歇,天空依旧有些灰蒙蒙,为码头上道别的人更添加了几分愁绪。
走到的栈桥上,祁枕书背着书箱,鹿笙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
“水和吃的都放最外面这一层了。”鹿笙拍了拍包袱的外侧,又忍不住叮嘱道,“旁边还有一些点心,你路上先凑合吃一点。”
“等到了青州先去吃些好的,找个客栈先住着,养好精神,等书院的入学试考完,有空闲了再去找房子。”
“客栈找好一些的,别舍不得花钱。”
“我晓得了。”祁枕书接过包袱,微垂着头,眉眼柔和地与她道,“无须忧心我。”
“嗯。”
“娘亲,给。”糖糖将手里的小纸袋递给她,“娘亲吃了就不会晕晕了。”
“这里装着盐话梅,若是坐得不舒服了可以吃两颗。”鹿笙说道。
去往青州需要坐近一日的船,时间久了肯定有些不舒服,吃一些酸甜的果脯会好一些。
鹿笙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暖意,祁枕书感觉浑身暖融融的,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迅速膨胀。
顾不上她怀中还有孩子,祁枕书抬臂直接将人揽在怀中,万般不舍只化成一句话。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鹿笙怔了怔。
想不到她这样内敛矜持的人,竟也会在外面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鹿笙顺势揽上她的腰间,靠在她的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应道:“嗯。”
这沁着墨香的皂角香以后好些日子都会闻不到了。
糖糖难得被两位娘同时抱住,高兴地歪着小脑袋往二人中间钻了钻,边钻边蹭着俩人的脸颊。
离别的气氛被小家伙搞怪的动作打散,二人相视一笑,齐齐侧头看着她。
粗糙的男声,打断了一家人的温馨时刻。
“没上船的,赶紧啊,还有一刻钟就要开船了。”
“我该走了。”祁枕书垂眸道。
“嗯,路上小心,一路顺风。”鹿笙也低了低头。
“嗯。”祁枕书又抱了一下她,声音低沉,“我走了。”
鹿笙缓缓松开祁枕书腰上的手,指尖划过衣角时,又流连地蜷起。
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底的蔓延的心绪,手指勾住最后一片衣角,弯着眉抬眸看她,“等得了空,我与糖糖去青州看你。”
“好。”祁枕书眸色微亮。
鹿笙松开她的衣角,笑着道:“去吧。”
可刚等她要转身,又连忙将人叫住,鹿笙脚跟微微抬起,手掌落在祁枕书的后颈,在她脸色亲亲贴了一下。
“一路顺风。”
祁枕书唇角扬了扬,握了握她的手,才转身离开。
鹿笙目光一路跟着那道白色的背影走过舢板上了船。
祁枕书上了船,也并没直接走近船舱,而是来到了挨着码头一侧的围栏。
见着鹿笙还站在原地,她又往船后侧走了两步,冲着下面的人摆了摆手,喉间涩然道:“快些回去吧!”
“没事。”鹿笙压下舌尾的哽咽,笑了笑道:“船走了,我们就回。”
说话间,嘎吱嘎吱的绞动声响起,黑重的铁锚被缓缓抬起,船舶准备离航。
哗啦!哗啦!哗啦!
白帆齐齐落下。
“哆、哆、哆、起……”
嘹亮的纤夫的吆喝声响起,水手撑着长杆支着船舶离开岸边。
鹿笙的心跟着颤了一下,眼底氤氲起水汽,笑着扬起手冲着祁枕书挥了挥,脚下却不听使唤地往前走了两步。
船越行越远,船上的白影愈发模糊,小家伙像是突然感觉到了离别的愁绪,呜咽道:“娘亲。”
鹿笙忙压下眼底的湿意,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唇边扯起笑来,声音轻快道:“宝贝这么快就想娘亲啦?”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应声,“嗯。”
“等过几日学堂放了假,我带宝贝一起去看娘亲好不好?”鹿笙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
“真的吗?”
小家伙面上瞬间多云转晴,开始高兴地掰着自己的小胖手指头,数起来日子来,“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还有十天就又能见到娘亲了。”小家伙数了一长串,开心道。
“是八天哦,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哦。”鹿笙提醒道。
书院逢十是旬休日,但二月只有二十八天,那就休二十八。
载着祁枕书的船舶已经远得看不见,鹿笙收了视线,抱着孩子往回走。
“好耶!”小家伙欣喜道,“还有八天就能见到娘亲了。”
上一次娘亲和阿娘一起出门,就走了七、八天,小家伙不觉得这时间有多长。
有了女儿的打岔,鹿笙的情绪也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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