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瞳师
她呼吸又有些乱了，柳知夏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给她发去合照照片后问：“对了，这张九宫格照片你要不要啊？我觉得自己今天拍得特好看，你要是想要的话，这套美貌加强版自拍就对你独家首发，绝不二传。我够意思吧？”
郁菲：“……”原来柳小姐也是会自恋的，看起来程度还不低。
也对，她那么好看，完全有自恋的资本。
她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愉悦，这愉悦的源头，似乎是自己对柳小姐的了解又深了一点。
再想回九宫格照片这件事……郁菲心里自然是想要的，只是她找不出自己想要的理由。可要是回答“不想要”，她又根本说不出这违心的话。
内心不断纠结，郁菲下意识地想要用逃避来解决这件事，结果没等她开口转移话题，柳小姐竟然先一步把照片发给了她。
“好啦我知道你害羞，那我就对你强制执行好了。”柳知夏收起手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享受着初夏的温暖阳光，“不逗你了，时间差不多了，你陪我回去补个妆吧，顺便带你感受一下三流剧组的化妆间。”
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代表着柳小姐的照片成功传送过来。郁菲慌忙把手机装回口袋，一边假装问路，一边将柳小姐推向化妆间。
两位主角依然没有到场，化妆间里只有几个化妆助理在忙碌。见到柳知夏进来，大助抬了抬眼，随便招呼一个小助说：“你过去问问。”
小助理正在清理化妆刷，听到有人喊自己，她不耐烦的放下刷子问：“什么事？”
“补妆，”柳知夏自己摇着轮椅来到化妆台前，“我自己来就行，你忙吧。”
“用的时候小心点。”小助理翻了个白眼，回去继续清理刷头。
郁菲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理解柳小姐的态度。
她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受一个化妆助理的气？
这个问题她自然问不出口，只隐约意识到演艺圈可能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所谓艺人也和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柳知夏倒是早就习惯了化妆和换衣服的时候被冷落无视，用“我化妆水平不比她们差”自我安慰几句就好了。再说了，她这种小配角又没有人来给她设计造型，让那些化妆助理在她脸上随意折腾，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呢。
她脸皮一向厚得出奇，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丢人的。但是回头看看表情严肃的郁菲，她有些无奈地道：“你这表情也太恐怖了吧……我没事，就是这里现在好像没什么值得你取材的，你还是出去看看比较好。等一会儿主角到了，我再喊你回来看化妆和造型过程吧。”
郁菲觉得自己不能把柳小姐一个人留在这里，摇摇头说：“不用，我就坐在这里。”
柳知夏笑了：“我心大着呢，不用陪，你取材要紧。”
“……”郁菲想解释说自己没有陪她的意思，自己不过是想留在这里取材化妆间背景。可话在嘴边，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话说出去，真实的想法或许可以被完美地掩饰起来，谎言却会让柳小姐往糟糕的方面误会。
郁菲发现自己某些观念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把这个细节记在心里，决定下周找吕医生时和他好好说一说。
片刻后，在心里仔细斟酌好每一个字眼，她假装冷静地开口道：“我想在这里简单地画一下背景。”
她说完立刻坐到了不远处的转椅上，一副生怕被对方赶走的样子。
柳知夏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着回头补妆。郁菲见她不再执着于让自己离开，便从背包里取出速写本，静下心来研究化妆间的布置特点。
那边收拾东西的助理看见她拿出本子写写画画，忽然想起梁姐昨天晚上在群里发的通知，忙碰了碰旁边的人小声说：“那个女的不像是柳知夏的助理，倒像是梁姐昨天说的那个新来的特别指导老师。”
“就是投资商送进来的那个？还警告我们不准去打扰的？”
“对，我觉得就是她。你瞧她那个工作牌，特别新，一看就是新做的。”
“哈？那她怎么和柳知夏走一起去了？不是说柳知夏圣洁如白莲吗，有次应酬还直接把一个老总从椅子上推下去了。”
“你怎么那么天真啊，别人说什么都信。昨天梁姐还说不能去打扰这位指导老师呢，怎么柳知夏现在和她混得这么好，还让她给自己推轮椅？”
“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本来就是嘛……”
她们那边嘁嘁喳喳低声说个不停，郁菲这边听不清，却能感受到她们在打量自己。
那种并不善意的审视令人不适，她额头微微冒出些冷汗，手心沁出的汗使笔杆湿滑起来，几乎有些拿不稳。
她们在编排自己什么？像她曾经的同学那样，明明不了解她，却可以用谣言去诋毁她吗？
直到上一刻，她都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好，虽然多次紧张到想要逃避，却始终没有发病。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
记忆中那些恶毒的话语仿佛又响在耳边，郁菲几乎要听见大脑中紧绷住的那根弦断掉的声音。然而，就在她拿起背包想要取出备用的球形玩偶以防万一时，柳知夏忽然回过头，亮出两支不同色号的口红。
“菲菲，你说哪个颜色更好看一点啊？”
☆、12
神奇的是，郁菲凌乱的呼吸因为这一句问话，竟然渐渐平稳下来。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失神地望着柳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别人挑口红色号这种事，只有朋友之间才能做出来吧。郁菲忽然庆幸自己这两天都有好好打扮自己，要是像相亲那天一样邋遢，柳小姐恐怕根本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话说回来，她刚刚还叫了自己“菲菲”。
不是疏离客气的“郁小姐”，而是亲昵的“菲菲”……
那自己以后要不要礼尚往来地喊她“夏夏”？
可是——她喊不出口。
化妆台前的柳知夏没等到回答，又补充问道：“还是说这两个都不好看？”
听到问话，郁菲猛然回过神，看着两支颜色似乎差不多的口红，想对她说你涂哪个都好看。可是双唇动了动，她最后随便指了一个道：“左边的更好看。”
“好，那就这支了。”柳知夏转回身子仔细涂抹口红，郁菲悄悄看向镜子里的她，忽然，那专注盯着自己嘴唇的目光向旁边一偏，与郁菲的偷瞄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郁菲迅速红着耳朵低下头，装出一副在画画的样子。柳知夏勾起红唇，心里不禁感叹郁小姐的可爱。
哎，可怜她那个倒霉弟弟没能发现郁小姐的内在美，白白错过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郁菲不知道自己仍被柳小姐在镜子里打量着，为了掩饰内心的窘迫，她埋头速涂起一个对镜梳妆的美艳女人。轮廓完成后，她抬起头转了转脖子，忽地想起自己之前为柳小姐画的那幅画。
对了，画那幅画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柳小姐有交集了。没想到现在她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甚至还有了一张合照。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这幅画送给她了？
可是这样一来，怎么送又成了一个大问题。直接发送图片的话会不会有些不正式？那做成海报呢？嗯……好像又有点太夸张了。
要不然，印成明信片送给她吧？
既不夸张又体现了心意，最关键的是，明信片个头小，刚好可以和条漫一起装在文件袋里送给她。
可是话说回来，每天给朋友送画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奇怪啊？柳小姐会不会觉得自己每天都给她一张破纸很烦？
郁菲昨天为自己构建出的信心莫名其妙地再次崩塌，她反复回忆着柳小姐今天收到画时说过的每一个字和每一处细微表情，一会儿觉得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一会儿又觉得她可能只是在温柔地客套。
俗话说，久病成医。患病后郁菲看过不少心理学和精神疾病的书籍，对人性和心理的揣摩都有着独到的看法，这也是她的漫画受欢迎的原因之一。许多粉丝都夸赞她对角色心理变化把握拿捏得极为准确，人物情绪紧紧牵动读者情绪，代入感很强。可是粉丝们不知道，她能够理性分析的只有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郁菲平时喜欢观察不同的人，用心理学知识去分析他们的行为动作，再将这些来源于现实的东西反映到漫画中。当然，她观察的前提是这些被观察的对象不会与她产生任何社会关系，一旦对方与自己有所关联，她的分析就会乱作一团，那些深入骨髓的自卑和逃避心理让她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正如现在，她心里胡思乱想着与柳小姐有关的事，怎么想都得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相信的结果。
柳知夏此时已经完成了补妆，她摇着轮椅来到郁菲身边，见她正在发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嗯？”她不经意间看到本子上的画，一时间惊喜地笑着问，“这是我吗？”
郁菲不想撒谎，点了点头。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柳知夏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郁菲的手背，艳羡地说，“同样都是手，你的手怎么就这么神奇呢，画得真好看。”
手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这感觉很奇怪，却不讨厌。郁菲下意识地缩回手，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看见柳小姐弯起红唇，对自己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
柳小姐的唇形不如她五官其他部位来得精致，比起现代人喜欢的饱满唇形，她的唇略有些单薄。可是这样的红唇搭配她的脸简直刚刚好，美艳而不俗气，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人的魂魄。
等等，她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
郁菲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强压住不适的情绪，勉强笑着说：“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画完送给你。”
“我不想影响你工作，这画嘛就不必了，太浪费时间……”柳知夏还想说什么，化妆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两个风风火火的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帮人，有拿包的，有正在收伞的，还有拎着化妆箱的。
郁菲看着这些人忽然生出灵感，脑海里飞快地架构出一幕场景。
为首的男女主角摘下墨镜直接坐到化妆镜前，几乎同时说：“快点开始吧，剧本拿来让我看看。”
“好的好的二位老师，这就开始！”刚才对柳知夏爱答不理的大助连忙给化妆师打电话，不出两分钟，化妆师和造型师们走进化妆间，热火朝天地为男女主角工作起来。
柳知夏小声在她耳边说：“这才是化妆间场景的正确打开方式，你快把我自己补妆那个场景忘了。”
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的郁菲抬起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明星加起来足足带了六个助理，本来冷清的化妆间一下子热闹起来。郁菲本来想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观察他们，其中那个男明星的助理却忽然走过来，语气不善地问：“你们哪儿来的啊？没看到周老师和杜老师在吗，没事儿赶紧出去。”
没等郁菲开口解释，柳知夏小暴脾气上来，抢先反问道：“什么时候化妆间只有你家那位能用了？再说了，周立轩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那助理大概平时横行霸道惯了，被呛了一下立刻发了火：“让你滚你就滚，哪儿那么多废话？演个女八号都排不上的炮灰，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柳知夏虽然是坐在轮椅上，但吵起架来气势完全不输给对方：“哟，演男主角的是周立轩不是你吧？你在这儿狐假虎威什么劲儿呢？有本事你先来演个男八号啊。”
化妆助理听到这边的争执，想到昨天梁姐的话，立刻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劝道：“两位都别生气，咱们还有半小时开拍，拍摄进度要紧。”顿了顿，她又指着郁菲说，“这是我们的特别指导老师，不是闲杂人员。不打不相识，咱这就算认识过了哈，都消消气——哎刘哥，周老师喊你了，你快过去吧。”
被唤刘哥的助理临走前狠狠剜了眼柳知夏，柳知夏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郁菲看她像个战斗的小公鸡，抿抿唇，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气还是该笑。
化妆助理给郁菲道了声歉又回去忙了，郁菲看看还在不爽的柳知夏，心里那点不满瞬间消失殆尽。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母亲以外的人这样护着她。
等人都走远了，郁菲低声对她说了声“谢谢”。
“嘘，这事儿得和菀姐保密，她知道以后又要骂我了。”柳知夏说着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郁菲想了想，问：“知道会被骂，为什么不去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我要是能控制住，哪还用得着一直演炮灰啊……”柳知夏叹了声气，“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明知道一件事不对，可是情绪一旦到达那个临界点，懂再多的道理都没用，该犯的错还是会犯。”
郁菲点头，她明白这种感觉，就像她嫌恶着自己的强迫症，却控制不住自己去做那些无用而奇怪的动作。
不过，她之前总是想着柳小姐的好，现在看到她有缺陷的一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落差。人无完人，这样有优点有缺点的柳小姐才更真实。
柳知夏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套近乎似的向郁菲身边凑近道：“不过我现在想改一改这个坏毛病了。菲菲啊，你看起来脾气好，以后我再想发脾气，你稍微劝劝我好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柳知夏：同样都是手，你的手怎么就这么神奇呢？
超正经的作者君：[笑而不语]以后更神奇。
郁菲：？？？？？？？
☆、13
上一秒还是咄咄逼人的小公鸡，这会儿倒变成甜香软糯的小奶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