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下无尘
世人好像天然地认为,女子是不适合一身戎装的,认为女子是没有能力领兵打仗的。
陶铅华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是,想借由这场战役,号召女子从军,进而手握兵权。”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也并非恰当的时机。
殿下完全可以等事成之后,行帝王之令,纵使一时会受到朝臣阻挠,也比现在事半功倍呀。
叶雪尽点头:“正是,可有不妥?”铅华说到关键地方了,只让女子从军是不够的,她希望的是女子也能手握兵权。
兵权,从来都不是男人的专属。
这在开国女帝身上已经证明过了。
陶铅华忍不住蹙了蹙眉,垂眼盯着地面,“殿下此举并无不妥,微臣只是担心会有波折。”
眼下,取胜才是至关重要的。
就算是号召女子从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就这么上战场啊。
可是殿下……并非乱来的性子。
叶雪尽展眉:“无不妥便好,至于波折,本宫自有斟酌。”
陶铅华恍然看向叶雪尽,那眼底里流淌着浅淡的笑意,笑并不达眼底,反而还带着一丝愁绪。
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殿下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来到曹州后的每一步也都是思量过的。
她白日里还生过疑惑,因为十娘并没有对她隐瞒十竹和狙击弩的存在,只取周川一人性命,并不难。
可殿下却没有动那步棋,反而几费周章……
原来是等在这里。
原来殿下想借由这场战役,让天下人知道,女子在战场上并不输男儿,女子有资格也有能力兵权在握。
哪怕今后可以力压群臣行帝王之令,也不及事实胜于雄辩来得直接。
想到这些,陶铅华彻底明白了,殿下并非在与她商量,而是还未行事便已心存歉疚。
这份歉疚让殿下于心难安,所以需要与人说说。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殿下要如何安排,都势必要有用敌军的人头来做垫脚石,而且是数不清的人头。
陶铅华抿了抿唇,躬身跪下:“殿下,臣也是练过拳脚的,臣愿同往。”
早年间,她还是听闻叶雪尽在学弓箭和骑马,心血来潮也寻了几个师父,学了些防身的招式。
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她想如此,她也该如此。
叶雪尽知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勘破,便直言道:“铅华,敌军也是大韶的兵,他们也是大韶的子民。”
陶铅华抬头,与她对视,重复道:“殿下,臣愿同往。”
这是她的机会,也是天下女子的机会,若是成了,便是一劳永逸。
若不成,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女子,还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改变世人的想法。
此刻,她与叶雪尽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们要足够果决,要用鲜血为大韶的女子铺一条快速又有效的大道出来。
叶雪尽定定地注视着陶铅华,陷入沉默。
令人压抑的沉默中 ,云池不安地握住叶雪尽的手,直直望着她。
望着她的脸庞。
明媚的,清减的,坚定的。
“和安,我也愿同往。”这一次,不用解释,云池便听懂了。
她愿意陪着叶雪尽,她要陪着叶雪尽。
叶雪尽仰头,眼底一片虚无,半晌,她握紧云池的手向前两步,另一只手去扶陶铅华的胳膊。
“起来,随本宫去下战书。”
“是。”陶铅华起身,笑着应道。
三人去了书房,叶雪尽口述,陶铅华提笔书写,一纸战书便草拟好了。
一旁,云池起初是听得疑惑,后来仔细看了一遍战书,才确定了。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就问了出来:“和安,为何不带上我?”
战书上的内容可以总结为两点:一是我军可以不借用任何仙法,出城与中州军对战。二是我军只愿一比一与中州军比拼胜负,不限轮次。
周川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会答应,原因也有二。
一来,周川定然弄不明白城墙下的士兵是如何失去铠甲和武器的,投鼠忌器,这场战事就要拖下去。
二来,中州军足足有五万精锐,用车轮战拖也能拖赢。
可是这样一来,云池就等于失去了辅助作用,偏偏她又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也就意味着,叶雪尽不打算带云池出战。
叶雪尽笑笑,漆黑的眸子里清楚地映着云池的脸庞,“驸马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在城内守着,本宫方能安心。”
四目相对,云池眉头紧拧,“可是我不放心。”
她若不跟着,万一那周川不讲武德怎么办。
有她在,至少可以借助储物空间震慑一番,也好全身而退。
第135章
叶雪尽转头看了眼陶铅华:“铅华,把战书交给温宜吧。”
“是,臣这便重新起草一份,请郡主下战书。”陶铅华识趣地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有凉风钻进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叶雪尽去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先点了蜡烛。
烛火昏黄,映着叶雪尽纤细的身影,她背着光走回来,轻轻搂住云池的腰。
“驸马,本宫对你,另有打算。”声音闷闷的,又轻轻的,似带着惆怅。
云池收紧怀抱,少有地坚持道:“你怎么安排的,若没有把握,我如何安心。”
她要是不跟着,只能在城楼上看着叶雪尽去与敌人拼杀,万一有什么不测,却有心无力。
她简直不敢想,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
叶雪又往她的怀里贴了贴:“驸马,本宫告诉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尾音糯糯的,拖着长调,让人忍不住心软。
云池轻轻一叹,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亲了亲她的耳朵:“好,你说,我都听你的。”
暮色四合,漱石敲了敲门,送饭菜进来。
同时带回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镇国公周川接下了战书,明日便要应战。
饭后,漱石又来禀报了一回,“殿下,卢裳和一众姐妹也到了。”
说完,她便退下了。
云池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在羊州时就有这个打算了吗?”
叶雪尽摇摇头:“本宫一开始虽有这个想法,但并没想付诸行动,之所以觉得可以实施下去,是因为途中就接到了明烟的消息,想着大约是来得及的……”
所以,她在给齐明烟的回信中,特意补了几句:事情既了,速命卢裳带女眷们奔赴曹州。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她坐在椅子上,面庞迎着光,眉眼沉静又坚定,似是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云池往椅背上靠了靠,一边闭上眼睛回想,一边听叶雪尽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和安看似淡淡的,实则从未停止过筹划。
像一个冷静又理智的执棋者,心有惊涛而面不改色,运筹帷幄于手中。
智计卓绝,那样令人沉迷。
叶雪尽说完这一路上的心路历程,见云池闭目养神,便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云池的身后。
她弯腰,胸口贴在云池的发顶上,伸出手轻抚云池的下颌。
手指微凉,肌肤柔软细腻,细细摩挲。
云池不由睁开眼,按住她的手,无意识地呢喃:“和安。”
“驸马。”叶雪尽柔声回应,手背能感受到云池掌中的薄茧,“驸马从前受苦了。”
云池眼中茫然了一瞬,而后笑笑,“我一来就在刑部大牢里,并不觉得苦,从前到现在都是。”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叶雪尽手往下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云池的脖颈,惹得人有些发痒。
“驸马,本宫有时候会觉得遗憾。”
云池又是茫然:“遗憾什么?”
叶雪尽低头,亲了亲云池的额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遗憾与驸马相识太晚,遗憾不能参与驸马的过去,遗憾从前未能与驸马同处一个世界……
她的遗憾太多了,多到贪心。
没有听到回答,云池也没追问,“其实我也遗憾,遗憾来得晚了,遗憾与你拜堂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我。”
提起那场荒唐的大婚,叶雪尽红唇微抿。
她倒是庆幸,庆幸不是别人,才等来她的驸马。
“待回京,我们再拜堂成亲,可好?”
虽然庆幸,但听云池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几分遗憾。
云池眼中闪过笑意,语气幽幽:“好啊,到时候,和安可不要怕了。”
这一次,换叶雪尽不懂了,怕?
“本宫为何要怕?”
云池握着她手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道,张口,嗓音沙哑:“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