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折叠 第541章

作者:北野行舟 标签: 无C P向

医院。

教授的老管家坐在病床旁边,左边是一个昏迷不醒的菲莉娅,右边是一个昏迷不醒的林长洲。

菲莉娅的脸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林长洲的情况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的右手手臂从上臂往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公安来的医生跟老管家说明了这两个人的情况:

在大森会社最后一次爆炸发生的时候,菲莉娅和林长洲被埋在了下面,但幸好弯曲的门为他们抵挡了片刻,这两个人才能在被掩埋的情况下生存。

根据对现场的还原分析,当时林长洲撞开了爆炸中心正下方的菲莉娅,并被掉落的石块压到了手臂,而在那之后,爆炸的余波让周围摇摇欲坠,菲莉娅砍断了林长洲的手臂,拖着他往另一个三角区去,最终两个人在废墟里停留了数个小时,被救出来的时候都陷入了深度昏迷。

医生翻开了菲莉娅的病历,递给了老管家,然后说:“病人的左腿骨折、身上有二十四处擦伤,头部受到撞击,但幸好抢救还算及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可能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期。”

老管家表示人能救回来就好,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林长洲。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沉默了一下,才说至于这位病人,他可能很难再醒过来了。

“……用通常的话来说,就是接下来的几年或者几十年里,他都可能处于这种植物人的状态,直到奇迹发生。”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奇迹呢?

医生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单手插在口袋里,拿出一支放在密封袋里的录音笔,交给了这位来接孩子的老人。

他说,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录音,我们已经留证了,但降谷先生说还是把原件给您吧。

医生走后,老人才在安静的病房里打开了录音。那是石块滚动的声音、楼板砸落的重响、火焰吞噬一切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哽咽着的哭声。

是菲莉娅的声音。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会被重物砸落的声音打断,除了她这里好像就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

“我犯了错。”

这是她的开场白。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犯错,可是大家都能原谅我,因为我还小。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后来我才意识到,因为时间不够了,维兰德不需要我上战场了。

“我犯了错,一个到现在才发现的错,我……我不应该相信教授,我当初不应该相信教授的。维兰德说过,维兰德说过即使是尸体也能被利用,所以维兰德——维兰德他!他没能彻底地死亡。他被复活了,我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东西!”

她深深吸气,声音哽咽,语句也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姐姐说她接受了实验,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记忆,她说她只是在那座小镇休养,其实她在逃离挪威的时候就跟维兰德的朋友联系上了……她没说是谁,但现在,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姐姐死了,维兰德——维兰德早就料到这一刻了吗,他早就知道我没用了吧!维兰德知道我连他的尸体都保护不了,他注定会被人利用,姐姐才会出现……

“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呢……大家也是,维兰德也是,姐姐也是……林长洲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只有我有什么用!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在十四年前,我早该死了,让我死——让我死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伴随着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背景里是大楼崩塌震耳欲聋的声音,菲莉娅的哭喊很快就变成了支离破碎、难以理解的尖叫和恐慌的喃喃声,最后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里,录音就这样结束了。

老管家沉默了许久,将录音笔收起来,对着病床上的两个人,叹息。

他想,教授啊,你说你走了孩子们就不会再遇到厄难,这不是完全没变吗?

唉。

快点醒来吧,我们回家。

……

墓园。

上午的墓园里很少有人,特别是在这种工作日。但墓园的管理员看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奇怪女人,她抱着一束花,身上的衣服还是医院的病号服,看起来像是直接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但管理墓园这么多年,管理员什么没见过,记录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就让她进去了。

他看了一眼登记册上写的名字:东江诗乃。

又是普通的一天。

管理员这么想着,坐回去,刚打开收音机,就看到又有人来了——还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好像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不过这次是个男人,他说他刚才从墓园的网站上网购了一块墓地,能不能来这里实际看看。

“请问你的姓氏是?”

“东江。”

这个憔悴的老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咦,管理员想,这个姓氏没那么少见,但刚才就进去一个,他现在记忆犹新啊。算了算了,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这两个人也不可能认识。

他摇摇头,就带着老男人往墓园的深处走,去看他网购的那块墓地。

墓园的一处墓碑前,东江小姐捧着一束花,沉默地放在了这座坟墓前。

这是导师的墓——啊,准确来说,是多年前导师丢下她跑了,据说是死了的时候她为导师立的衣冠冢。那时候她已经是第十六研究所的所长了,听说导师其实是东京人,就特地从秋田来,给导师买了一块墓地。

她那个导师啊,实在不能说是个好人,真这么说的话她良心会疼,如果她真的还有这种东西的话。毕竟东江启这人搞了这么多年的人体研究,搁法庭上无论怎么判她都会觉得判轻了,当然她自己也是一样。

可不是好人是一回事,东江启没亏待过她是另一回事,无论怎么看导师对她都仁至义尽,就差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

当年丢下她跑路的事除外,而且那次的误会也已经解除了。

现在她面前的这块墓碑,就是导师留给她唯二的两样东西之一,另一样是她从导师那里学到的知识。

“导师,你最后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我以后每年都会来给你上坟的,你放心,就算我进监狱了,也会找别人来……”

她在墓前起誓。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唉,我这块墓地是买给我闺女的,她命不好,死在了爆炸里,我就说让她跑……她脑子不好,运气也不好,我问遍了现场所有的人,都说没看见她……”

唉,东江小姐想,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啊。她失去父亲一样的导师,旁边这位父亲失去了他的女儿,唉。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回到医院,却在转头的一刻看到了她活蹦乱跳正在抹眼泪的导师。

两个穿病号服的人面面相觑。

东江小姐:?

东江导师:?

半晌,墓园的管理员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指着老男人说:“卧槽,老登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在上面了吗?”

老男人张大嘴巴,过了好久,才崩溃地说:“你怎么还活着,那我这墓地不是白买了吗?!”

嗯,嗯?

墓园的管理员摸着下巴,想,他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看,这种情况他现在也见过了。以后写进他的回忆录,多么感人的一幕啊。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

他冲上去,拦住了那两个人,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喂!要打出去打,这里是墓园,墓园啊你们两个!”

……

4月8日下午,2:00。

高山国际医院。

赤井秀一坐在急救室的门口,急救室的灯依旧是亮的,从早上到现在,里面手术依旧没有结束。

在急救室里被抢救的人是他的父亲,赤井务武。

护士出来了两次,说他父亲的病情十分危急,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病人的情况不好,他们也不能做保证。

赤井秀一能理解,他见到过太多这种情况,有敌人,有同事,也有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或者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的职业让他见证过太多次死亡,但坐在急救室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为跟他血脉相连的病人一次次签下手术的同意书,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挺新奇的,却不有趣。

他想点根烟,却只找到了烟,没找到打火机,而且还是琴酒喜欢的那种牌子的烟。他想到这里是医院,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放了回去。

父亲……

父亲在他的记忆里更多的是童年的印象,以及一个他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追逐的背影。

直到踏上终点站,他才发现父亲一直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还有他身边的人。若他还是个少年,必然会抱怨、会质问父亲为什么不在他身边出现,但他早就长大成人了,成为了跟父亲一样的人。他们是一样的,当一年前,再次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哪怕父亲用的不是他记忆里的样貌,他也很快就认识到了这点。

那时候他是放松的、平静的,好像这么多年的执念终于有了结果;但过去的人生造就了现在的他,失踪的父亲只是为他指引方向、让他走上这条路的理由之一,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如热恋一般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及生活中的某些人,虽然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很清楚,从做出选择、成为间谍的第一刻开始,他们就与平静与安逸这两个词再无缘分。

脚步声。

额前有一撮卷儿的金发女孩沿着走廊来到了他面前,皮靴踩在地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在打电话。

赤井玛丽坐在了大儿子旁边,靠着椅背,没往急救室的方向看一眼。

等到打完电话,她才转过头,冷静地问赤井秀一:“医生怎么说?”

“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别的不要期待。”这当然不是医生的原话,但赤井秀一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明了情况。

然后母子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赤井秀一问:“真纯呢?”

赤井玛丽说:“还没告诉她。”

几个小时前她来了一趟医院,又去警视厅接真纯回来。当然,赤井玛丽不可能因为昨晚潜入五十岚家的事被一并抓获,只是她接到真纯的时候,小女儿已经因为太累睡着了,看真纯在警视厅睡得迷迷糊糊的,赤井玛丽就先把小女儿送回了她们住的酒店。

然后她去了赤井务武出事的地方,虽然那里全是公安,但不妨碍她大致搞清楚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暂时问不到的部分,她大儿子在公安有人,打个电话也就清楚了。

“我爸他……”

“哼。”

赤井秀一刚起了个头,玛丽就冷哼一声,烦躁的情绪在她脸上再明显不过。

外表看似少女的母亲把左腿搭上右腿,语气冷淡地说:“你爸走的时候可没跟我说是要去找他,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他说去美国帮羽田浩司个忙,然后人就没了。”

赤井秀一默然。

他理解母亲的怨气,毕竟父亲已经失踪了十九年,回来后也几乎没在家里住过,总说自己还有没完成的工作,直到现在……

他可以肯定赤井务武知道什么,也隐瞒着他们不少事,不然赤井务武不会出现在那座地下高塔里,也不会对他说“到时候我不一定还在”,就好像早就料到了所有事一样。

“那他的事呢?”

赤井秀一没具体说明这个“他”是指谁,但玛丽看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关心维兰德的儿子。

她停顿了半秒,又说算了,反正现在维兰德就是你爸,那维兰德的儿子也确实是你弟弟了。

赤井秀一听出母亲的语气不对,转头看过去,问:“我爸不是说他跟维兰德已经没……”

“你真没猜到?”赤井玛丽打断了儿子的试探,语气嘲讽地说,“你爸已经跟我承认了,他有维兰德的记忆,只是保留着自己的人格。”

然后赤井务武还说等回去再跟她解释具体的事。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赤井务武被黑泽阵打伤,人还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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