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人 第4章

“我只知道你们科室最近好像准备换一批医疗器械，而你的父亲还在考虑要不要批。”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吧？”沈医生有了短暂的迟疑，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面，“你知道给小孩看病有多麻烦、多累吗？我当年确实去儿科实习过，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坚定不移选择了外科的原因。”

“全院。”

“您准备明天几点到呢，顾先生？”沈医生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端正的就仿佛不是在医院干过，而是在接线客服。沈宴可以对灯发誓，他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他只是格外敬重顾非臣这份拳拳的爱子之心！

翌日，上午九点，沈氏仁心医院。

一身白大褂的沈医生，在自家医院的大门口准时迎接到了顾家父子。他甚至亲自为这对父子打开了车门，服务上帝嘛，不丢人。

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缓缓打开，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顾非臣，他就像是天生的主角，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袖口随意露出的高级腕表，以及眼底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又好像总能游刃应对的从容神色……不管见多少次，沈宴都要感慨一句，造物主为什么会如此不公，真就能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予一个人。

而今天，这份偏爱的对象又多一个，精致的长相真的与顾非臣十分相似的顾临临，充分证明了老天确实可以复刻自己的杰作，只是不会用在他身上而已。

沈医生彻底死心。

穿着一身崭新兔兔背带裤——背后真的有两个兔耳朵垂下来的那种——的顾临临，此时正坐在后排的儿童安全椅上，用肉乎乎的小手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吭哧吭哧已经不知道卖力啃了多久，和桃子战的有来有回，十分激烈，再一看战绩，零伤亡，连皮都没怎么破。

看来霸总的儿子牙不行啊，要不就先从牙齿检查起来吧。沈医生的职业病犯了。

顾非臣却像是习以为常，亦或者心里早就有数，下车，收桃，抱儿子，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连弯腰都透着那么一股赏心悦目。

“他不是咬不动，就是不爱咬。”顾非臣熟练地对好友解释。

顾临临上辈子就是个小猫咪里的舔舔怪，别管是小鱼干还是鸡鸭肉，亦或者是天街上猫食店*里提前烹饪好的食物，你不给他撕得碎碎的，或者捣成肉泥，他就敢给你一口不吃。怎么放进盆盆里的，再怎么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但这并不是说小猫咪就真的不会咬东西了，他就是单纯地挑食。顾非臣那个总爱招猫遛狗、手特别欠的朋友可以作证，真把顾临临惹急了，他还是会咬人的，贼疼，别问他为什么知道。

大多数时候顾临临都是个脾气很好的小猫，好比发他个桃，他就能兴致勃勃的自己玩一路。如今突然被爸爸拿走了也不生气，只会傻乎乎地笑着，伸手要爸爸抱。

让已经做好魔音穿耳，小朋友一定会哭得沈医生惊讶不已。

在接下里长达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的人类幼崽质检工作中，顾临临小朋友也表现出了远超沈医生预想的高配合度。让抬手抬手，让张嘴张嘴，看到针头也不怕，就仿佛他此前完全没有见过，根本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哪怕是在沈宴真的把针扎下去的时候，一直被爸爸牢牢抱在怀里的小朋友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抵抗。

由于孩子实在是太乖，沈宴都有点要怀疑顾非臣不验DNA的动机了，这孩子真不是他从哪里拐来的？顾临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顾非臣能生出来的高质量人类幼崽啊。

直至沈宴收针，顾临临小朋友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一张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他刚刚做了什么？他打我？”的不可思议。先是震惊，再是疼痛，最后才是想起来要咧嘴嚎啕大哭。

小猫咪也是会哭的，只不过它们一般很少流眼泪，只会扯着嗓子干嚎，总给人一种本事不大但脾气不小的感觉。

两个衣冠楚楚的成年男人立时手足无措，因为这一回桃子也不管用了，小猫咪真的好委屈啊。

他一定要全世界都知道！

尤其是在看到爸爸对他又是哄又是道歉之后，顾临临就更来劲儿了。哭得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就像要把连日来受到的委屈统统都在这一针下发泄出来。爸爸突然不见，他不知道有多担心；好不容易来找爸爸，还不是一下子就能出现在对方面前，中间商裴不应好笨的，怎么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东西，他还没有了毛！

他都没有嫌弃爸爸没有毛！

但是爸爸却带他来看大夫了！

顾临临终于后知后觉从沈宴把他颠来倒去查看的动作里，明白了对方是干什么的——大夫，小猫咪的一生之敌！

最后，顾临临气到当场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不通过！”是他爸爸今天一早上否定企划方案时最常用的词。

沈医生确定了，是顾非臣的崽没错了，瞧这气势惊人的命令语句。

只有顾非臣放心了，看来临临的发声系统没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本章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医生迫害小猫咪的珍贵音像资料（喂）。

PS：沈医生再次真心提示：哪怕心理变态，也要注重身体健康哦（不是），比心。

*猫食店：古代真的有，从宋朝开始就用了，还会用装有木炭的陶翁当器皿。

第6章 变成人类的第六天：

小猫咪的发声系统不仅没有问题，还在掌握了人类身体的发声规律后，迅速展露了它上辈子的话痨本质。

顾临临真的是一只很爱逼逼叨的小猫咪。

早上要叫爸爸起床，要和遇到的每一个侍女姐姐打招呼；中午要和隔壁郡主府养的白毛狮子狗吵架，要去马厩视察西域新上贡来的汗血宝马；晚上还要溜溜达达地跑来，和下朝回家的爸爸复述自己精彩的一天，什么看见花蝴蝶啦，在府中巡逻时随机打败了一只入侵的壁虎啦，总之就是可忙可忙了，也可厉害可厉害了。

哪怕爸爸听不懂他的喵喵叫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很多时候也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他觉得他们只是在互相用不同的叫声撒娇。

真没有人了，它也能和自己说的很开心。

非常会自得其乐。

不过，爸爸能够听懂他说话，他当然还是会更高兴一点啦。小猫咪的叽叽呱呱立刻千倍百倍地涌了上来，仿佛要直接用热情把爸爸淹没。他想问爸爸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有没有想他，是不是很害怕又要强得不敢说？没有关系，你的强来了！

可惜，顾临临虽然发现了一点人类说话的规律，但刚刚开口全凭的是一股被打针的委屈与愤怒，等他的注意力被窗外的小鸟转移后，他很快就又稀里糊涂了起来。

只会啊喵啊喵的把人类语与猫语穿插嘀咕，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医生适应良好，小朋友是这样的没错，有些时候根本不给你讲道理。虽然顾非臣家的这个已经三岁了，不应该还这样秩序混乱。不过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孩子的声带和口腔都没事，顾临临能听懂他说话，有很完整且通顺的理解逻辑，那就问题不大。

“虽然三岁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说话确实挺少见的，但你也不用太担心……”沈宴准备像所有医生一样，开始宽慰孩子家长。

顾非臣却是一脸淡定：“贵人语迟。”

“要不说还是你有文化呢。”见好友并没有大多数新手爸妈紧张孩子紧张到过分的愚蠢表现，沈医生甚感欣慰。这就是霸总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顾非臣抱着儿子，心里想的却是，临临在变成人的第二天就会说话了，他真是个天才！

赶在中午之前，顾临临小朋友所有的检查结果就都出来了。主要是有几项血液化验耽误了时间，不然会更快。沈宴对上帝的服务精神十分强烈，不用好友叮嘱，顾临临全部的儿保检查以及结果，就全都只经由了他一人之手。在报告出来后，也是他亲自为父子俩进行了解读。

“从骨龄上来看，你儿子就是三岁左右。当然，上下会有十个月的误差，但是根据他生长评估的结果来看，他是三岁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顾临临的身高、体重，乃至是头围，都非常符合一个正常三岁孩子应有的数值。

准地的说，是和三岁男孩的平均值一模一样，不多不少，连小数点都惊人地一致。

身高97.5厘米，体重14.56公斤，头围49.6。

再不会有比这更匀称的数值了。

沈宴在测量的时候还没有特别惊讶，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儿科医生，对于儿保数值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直至附带参考波动值的表格出来之后，才发现了这样的巧合。他忍不住打趣道：“你儿子难道是按表长的吗？”

顾非臣偏头，和坐在隔壁儿童桌椅上的均匀小孩对视一眼，嘴上说着确实挺巧，心里想的是，还真说不定。

只有顾临临根本不关心两脚兽说了什么，只伸长手，去继续摆弄着黄色小桌子上的积木，这是他刚刚进行ASQ系统检查时用到的玩具道具，如今只剩下了被玩这一个功能。

小猫咪玩得非常专心，他上辈子也有很多玩具，但用爪子推和用手抓的触感还是不一样的。顾临临已经迅速适应了自己灵活的手指，并十分乐于用它们去探索并感知这个世界。他甚至还会举一反三，按照刚刚沈医生检测时教他的，用正方体的积木搭了两个小房子出来，他一个，爸爸一个。

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大方的小猫咪了。

“视力筛查方面，左右眼都无异常，远视储备在250度。哈，又是一个标准值。”这就是霸总的天才宝宝吗？哪方面都标准得不行，“不过我个人还是建议孩子平时的户外活动至少要维持在两小时以上。”

“牙齿20颗，没有蛀牙，我检查完顺便还给他涂了氟，挺配合的，你以后继续注意给孩子保持良好的刷牙习惯就行。”

“除此之外，心肺、髋关节、骨密度等身体检查也都一切正常，不需要刻意补钙。”

说真的，正常的让沈宴都觉得有点无聊了。他快速翻过了一页页的纸质报告，什么过敏原筛选、微量元素检查、血常规，以及ASQ系统检查……

如果一定非要吹毛求疵，说这孩子有什么问题，那大概就是顾临临还挺新的，崭新崭新的的那种。人类幼崽出生不久，确实也都该挺新的，但毕竟顾临临已经三岁了，理论上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三年多，怎么也该只剩下个九九新，可他就是给人一种刚刚出厂的感觉。还挺神奇。

总之：“恭喜你，除了说话方面有些发育迟缓，你拥有一个再健康正常不过的人类幼崽。”

“那你为什么皱眉？”顾非臣注意到了沈宴翻看报告时的小细节。

沈医生实话实说：“我只是不明白。”

“什么？”

“他太正常，太健康了，我才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给你儿子检查身体，连平日里那些总会跟在你身后的助理和秘书都没带上。”沈宴差点以为自己要陷入什么裴家不可告人的豪门争斗，或者顾总的孩子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的神秘事件里了。

结果，就这？

说实话，顾非臣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检测结果。所以说，小猫咪变成人之后，就真的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幼崽了吗？

人类幼崽精准歪头：“嗯？”

顾非臣忍不住抬手，把圆圆的小朋友揉搓了一顿。

小猫咪基本分为两派，不喜欢人类触碰、毛毛神圣而不可侵犯派，以及会主动拿头拱着要贴贴、反过来很喜欢吸人派。毫无疑问的，顾临临属于后者，面对爸爸的摸头，他只会主动把肉乎乎的小下巴搭在爸爸的手掌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医生：“？”

顾总挑眉，怎么？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沈宴觉得自己至少值得一个解释，或者一个道歉。

“哦，那正好你顺便帮我把和临临的DNA也做了吧。”既然人类的科技检查不出来什么，那顾非臣也就放心和顾临临做DNA了，毕竟有了亲子报告，会更方便上户口。

沈宴：“！”

确认过眼神，你还能是个人？

但沈医生最后还是开开心心地去做了，没有什么为什么，他就是这么一个胸怀宽广的善良人士啊。反正和顾非臣随后承诺的一个新合作毫无关系。

把检测DNA所需的口腔唾液送入机器后，就可以中场休息了。

“中场？”顾非臣挑眉。

“对，”沈宴走向了办公室角落的衣柜，脱下白大褂，一边往里面挂一边道，“咱们先去吃个饭，下午回来拿结果。”

“为什么不能现在多等一下？”

“因为人类需要吃饭。”面对顾总的压力，沈医生一点没再怕的，他已经利落换完了衬衣，精心挑选了一块让自己的身家不至于太落下风的腕表，最后还骚包的给自己喷了点木质调的香水，“你这种工作机器需不需要，我不知道。但很显然的，我需要，你儿子也需要。”

顾总被最后一句成功打动，顾临临看起来确实饿了，他又想起来和桃子战斗了，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所以，咱们吃什么？”沈医生从微信上发来了琳琅满目的选择，有他们医院的食堂，也有他在这附近吃到过不错的馆子，还有不少他还没有来得及吃却很乐于去探索的高档餐厅。

这个时候的顾临临倒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自己人类幼崽的新身份，因为人类幼崽能吃的食物，可比小猫咪要多多了。

“冰激凌！”这是顾临临在成为人类后，学会的第二个字正腔圆的词。

沈医生一下子就笑了，他甚至都有些想不通自己在笑什么，说实话，那看起来有点傻。可他还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很有行动力地越过好友，抱起了对方就像捏捏乐一样的儿子，对方浑身上下都Duang Duang的，仿佛连头发丝都透着Q弹。

小朋友被忽然抱起也不害怕，只觉得好玩，笑得就像一株迎风招展的向日葵。沈医生对向日葵说：“当然，我们临临当然可以吃冰激凌，走咯，去买冰激凌咯。”

然后，就吃冰激凌吃了个痛快啊。

顾临临和沈宴人手一根，奶味十足，口感香甜，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拒绝。吃到兴起，顾临临还手舞足蹈了起来，学着沈医生的样子，哼唱着一首稀里糊涂、歌词里好像只有冰激凌的古怪歌曲。

“爸爸。”顾非臣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可在抱着儿子坐上安全椅时，他还是脱口而出了这个词。顾临临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就算了，为什么第二句是冰激凌？肯定是因为几乎没人在他面前提别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