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人 第91章

这一回，愣住的人从顾临临变成了裴不应。

好一会儿他才笑出了声，他觉得他侄子说得对，能让自己快乐，还能让别人快乐，这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在五月底这天，睡眠质量一向极佳、很少做梦的临临大王，难得做了一回梦。

梦里，小猫咪再次回到了上辈子位于前门胡同的家，他趴在东跨院高高的红木门栏上，好奇地朝着里面来回张望，看着匠人们忙前忙外，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上辈子的小猫咪是看不懂这些两脚兽又是松土，又是砌墙的在做什么的，这辈子的顾临临倒是一下子便看懂了，他们在修葺跨院。

这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顾临临当年看了许久，作为一种警惕。很有责任感的临临大王，对家里突然多出来陌生气息总是格外的戒备，要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看很多天，确保他们不会对这个家造成伤害才算完。

但是这辈子的临临大王，已经提前知道了结局，就没兴趣继续看两脚兽机械的干活儿了，他只想去找爸爸。

因为小猫咪终于想起来了，修葺东跨院就发生在爸爸消失的那一年。

临临大王决定这回要好好看着爸爸，不让他再走丢!

只是顾临临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爸爸是那样地忙，他依旧脸色苍白，浑身药味，一咳起来就没个完。可是小猫咪仍觉得这个时候的爸爸，要比之前刚从摇光城回来时的爸爸状态好，小猫咪很难解释这种前后的差别。

事实上，在世人眼中，顾首辅这个时候的身体其实是越来越差了的，他在太医院的挚友来给他诊脉时，都开始在想要不要劝他，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了。

造就小猫咪和人类得出前后两种结论的，是顾非臣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过去的顾非臣已经心如死灰，想死，但如今的顾非臣又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活”了过来，总觉得该死的是别人！

太医朋友最终也只能选择了轻声劝顾非臣别那么拼：“哪怕是为了你的狸奴呢。”

虽然顾非臣好起来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可他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至少这样通宵达旦的工作，拼命糟蹋自己的身体，是肯定不可能恢复的呀。甚至有可能会加速他的死亡。

可顾非臣却在端着青瓷碗，将苦口良药一饮而尽后道：“正是为了狸奴，我才要在……之前，摁死所有的隐患！”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他的那些政敌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张太后，只是因为与他作对，就心狠手辣地想要弄死他的猫。

张太后早已经成为了历史，但该死的傻逼还有很多。

顾非臣从不是什么好人，他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托孤的稳妥好办法，最终便只能决定，拉着所有党争误国的傻逼和他一起死！

他要斩草除根！

给他儿子留下一个绝无隐患的未来。

然后，顾临临的梦就醒了。他有点迷迷糊糊，不确定自己后面看到的是梦，还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甚至在睁开蒙松睡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有点想不起来爸爸和他的太医朋友都说了什么，只记得爸爸又在喝黑黑的、苦苦的水。

小朋友翘着脑袋上的呆毛，呆呆地想到，爸爸真的好喜欢喝这种水哦。

等小朋友洗刷完起来，看到刚刚健身完的爸爸在喝冰美式，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他的爸爸，就是喜欢没苦硬吃。

大人真的好难懂。

就像鸭子非要站在大雨里听雷公。

“什么？”顾非臣一愣，一边抱起儿子，把他放到了儿童餐椅里，一边奇怪了一声。

顾临临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不小心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小朋友赶忙捂住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示：“我没有说爸爸像大鸭子！”

顾非臣：“……”我听到了。

但顾爸爸还是必须得说：“鸭子站在雨里，不是因为不知道躲，而是因为这就是它们避雨的方式。它们的羽毛具有一定的防水性，但只有一动不动，雨水才会顺着羽毛滑落，不至于打湿自己。就像马一样。”

“哦哦。”顾临临完全是有听没有懂，但是没有关系，至少他知道了爸爸大概是在说他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小朋友自然是百分百相信自己的爸爸的。

这天的早餐是越橘粥配小豆蔻包，粉色的麦粥，金黄的面包，让人一看就心情好。

越橘对眼睛又格外的好。

可以说是既健康又养眼。

吃完早饭，顾临临也不用去幼儿园，因为这天既是周末，同时还是……

“生日快乐呀，临临。”

裴不应人未至，声先到，一只脚刚刚踏入顾家的双开大门，就已经用最大的声音祝贺了今天的小寿星。他手里还有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箱子，把他整个人都挡了个结结实实，箱子外面是绿色与银色相间的包装纸，以及打了一个蝴蝶结的礼物缎带，这一看就是个包装精美的礼物。

“这是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小叔笑着对小朋友送上祝福。

临临大王一脸懵逼，回头求救似的看向爸爸，他问：“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明天。”顾非臣正在表柜上挑选今天的手表，一边选一边不忘告诉儿子，“你的生日是六月一日，你忘记啦？”

小猫咪上辈子的生辰就是六月初一。

顾临临这才想起来：“是遇到爸爸的日子！”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是在这天找到爸爸的。小猫咪并没有什么过生日的概念，也没有人会专门去记录一只从简州来的小猫的出生日期。顾非臣两辈子也并不知道他儿子具体出生在哪一天，只能按照上辈子的习惯，把两人相遇的日子定成了临临大王的生日。

小朋友的第二个问题便也接踵而至：“但今天还不是六月一日呀。”

今天是五月三十一日，这年五月的最后一天。

“对，因为曾外公要给临临办生日宴会，今天又是周末，便提前了一天。”顾非臣对儿子耐心解释。其实对于裴老爷子的提议，顾非臣是拒绝过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太爱带儿子去裴老爷子那边。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很显然裴老爷子的性子一直是这样，看似给了选择，实则没有。他觉得顾非臣拒绝是因为工作太忙，孩子还要上学，所以他特意挑选了这个周末，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全然没想到也许顾非臣早就对儿子的生日有了安排，很早以前就开始在准备了。

所幸，生日宴定在了三十一号，和顾非臣的安排并不冲突，他最后便也没再继续拒绝。

多个生日宴也没什么不好。

他对儿子说：“明天爸爸再按照原计划，和临临过我们的生日，好不好？”

“一个人可以有两个生日吗？”顾临临倒是不介意多过几个生日啦，他只是比较疑惑。

而他的小叔，资深纨绔、享乐主义大家的裴不应却对他说：“一个人只过两个生日怎么够？”

“啊？”

裴不应每年过生日就是这样，阴历过一遍，阳历再过一遍，和家人过一次，再和朋友过一次，雍畿过一次，出门旅游再过一次……

反正只要他想，他能过出一个生日周出来。

等到了顾临临身上，裴小叔就更夸张了，他对顾临临说：“我们过生日月。整个六月，都是临临的六月。”

裴不应经常有些花钱方面的歪门邪道，但是这一回顾非臣也没有阻止。因为顾非臣也觉得裴不应的胡说八道挺有道理的，他儿子当然可以过一个月的生日，他会拥有源源不断的礼物，和源源不断的快乐。

而顾临临终于在努力理解了半天后，get到了最打动他的一点，无数个生日=无数个生日蛋糕=小蛋糕畅吃！

天哪，天哪，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窗户外，裴不应买的巡航全市的飞艇正拉着红色的大横幅缓缓飘过，所有人只要抬抬头就能看到。

——我们临临四岁啦。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裴不应（扯着嗓子）：整个雍畿，但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事，都算我输！

第109章 变成人类的第一百零九天：

几人收拾好准备出门时，顾临临才发现，今天去曾外公家的还有只有他和爸爸还有小叔。

虽然之前去的时候，基本也就是他们三个，但今天不是去曾外公家过他的生日吗？

“嗯？”顾非臣一时间有点没能跟上儿子过于跳跃的脑回路。

戴了个小青蛙遮阳帽的小朋友，本来正在和爸爸闹别扭的，小叔要抱他去乘电梯，但是爸爸却非要他自己走，顾临临想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他今天过生日欸，过生日还要自己走路的吗？但很显然的，他自己走路的问题并没有小周哥哥重要，所以他忙不迭的再次和爸爸确认：“小周哥哥不去，那王妈呢？张妈也不去？”

明娜明明说过，过生日就是和自己所有喜欢的人在一起。爸爸也说了，曾外公请了所有他喜欢的人。小周哥哥和王妈等人也是他喜欢的人呀。

——因为在裴老爷子眼里，这些工作人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样的话大人们都心知肚明，却没有办法对小朋友直说。

反倒是站在门口，帮小朋友拿着装有香薰片小书包的小周哥哥，先一步感性地红了眼睛。

他这次其实并不太想去裴家老宅，毕竟去了那边，他的定位还是一个工作人员，又和上次祭祖所带的核心意义不同，哪个打工人愿意一直没完没了的干活呢？顾总今天可是给他们直接放了剩下的假的。只是当他听到小朋友理所当然地把他算在自己喜欢的人里的那一刻，还是会觉得很感动。

他照顾小老板顾临临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就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临临大王的魅力，而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照顾的小朋友也很喜欢他。

这一波是双向奔赴。

小周哥哥赶忙蹲下身，与小朋友平视着商量：“明天哥哥再和临临一起过生日，好不好？”顾总准备的生日，小周等人自然都是有参与并获得了邀请的，“今天哥哥和王妈她们想休息一天呢。”

“好哦。”小猫咪立刻点头，表示了理解，人类都爱休息，小猫咪也爱，“那我们明天见！”

一行人从地库上了车，今天顾非臣没让司机送，而是选择了自己开车。倒不是裴不应不想献这个殷勤，由他来开车，可惜，他哥信不过他的技术。

不用自己干活儿也挺好，特别容易满足的裴大少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坐在后排，和安全椅上的小朋友刷起了短视频。

没刷几个，就看到了最近比较热门的一个话题——一代名臣顾秉的陵寝于近日被发现了。

历史上的顾首辅，一生跌宕起伏，浓墨重彩，可惜，死后却不得帝王喜欢，没有得到随葬帝陵的恩典。当然啦，顾非臣也未必会喜欢和小皇帝葬在一起就是了。但总之，大家只知道这位首辅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却至今都没有人发现过他的墓。

顾非臣的一应身后事，都是由他生前的好友沈太医操持的。

是的，顾大人两辈子的医生朋友都姓沈。只不过此沈太医非彼沈医生，一个叫沈修，一个叫沈宴，两人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有着很大的差别。其中一点，就是沈太医这个人吧，性格十分疏狂。

他的家世极好，母亲是将门虎女，父亲是世家勋爵，他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蒙荫到高官厚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从医，没什么原因，就是打小便喜欢。而他花不完的家财，也足以支撑他一辈子都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在古代，大夫的社会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很显然的，当太医绝对不如当官来的清贵。可沈修还是选择了当大夫，进太医院也只是因为……他喜欢看热闹，也就是现代所谓的近距离吃瓜。再不会有比皇宫这个大染缸，更适合他这种家世硬到甚至不用担心被牵连致死的乐子人了。

这也是顾非臣会把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对方的原因，彼时沈太医当大将军的外公还活着，一代国柱，无人敢惹。而小皇帝等人又被顾非臣在死前做的事吓破了胆，一时之间也不用担心谁来找麻烦。整个葬礼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沈修对此也是非常上心，甚至可以说是过于上心了，连墓地的安葬之所，都是直接把他自己找好的给让了出来。

别问沈太医年纪轻轻为什么就开始给自己考虑身后事了，因为顾非臣也不知道。

顾非臣只知道某一天，沈修在给他诊完脉之后，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副舆图，指着上面一处空地道：“怎么样？我给你找的风水宝地！这里我已经去看过很多遍了，从小时候第一次因缘际会地遇到，就觉得很适合当做最后的安身之所。你放心，我敢拿我外祖的免死金牌保证，葬在这里，谁也别想扰了你的死后清净。”

“……我都是一抔黄土了，还管清净不清净呢？”顾非臣收回了自己放在脉枕上越来越细瘦的胳膊，只觉得沈修真是病得不轻，“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除了临临。”

“我一定会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它！”沈修立刻指天发誓，他会把顾非臣的当狸奴当自己的亲儿子，反正他也没孩子，养个小猫当儿子，刚刚好。

可惜，顾临临最终也没能和他的野爹生活多久，只在攒够小鱼干之后，就来现代找爸爸啦。

顾非臣来到现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沈修的生平，想看看有没有与自己儿子有关的记录。可惜，沈修这个神经病其他的不好说，但在墓地方面的选择还真是有点东西，他俩谁都没被挖出来。而与顾临临生前有关的一切，大概都被沈修带进了墓里。

只是沈修也没想到，他都埋的如此有水平了，却还是在几百年后的今天，被后世的考古学家给挖了出来。

不只是顾非臣的墓碑发现了，连和他葬在一起的沈修也没有幸免于难。

是的，他俩是葬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