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管理协会
杜克没来得及想太多,头顶的光芒融入他的身躯。
要说红发青年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答案是从刚开始。
原因无他,信奉神祇之人皆会有一条信仰之线,梅森用迦南仔仔细细找了三遍,发现对方的信仰之线已经断裂了。
这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背弃信仰,二是人死了。无论哪种都有问题。
除此之外,那座无面神像并没有和迦南产生联系。无论杜克怎么祷告,都不可能献上信仰,更无论说是神赐之地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杜克这个名字并非凭空杜撰,而是在教会中有明确的记载。
他是教会的高层主教之一,实力强大,曾被派往南部处理污染物问题。毒药当初会去处理污染物,就是因为他在那之后与教会失去了联系。
在那之后,杜克成为了教会的失踪人员,后来被认定为死亡。
这些都是经过教会确认后的信息,迦南调查得十分轻松简单。至于对方为什么会从南部来到黑雾深处,在这里驻守,信仰之线又为何断裂,他心里隐隐有所预感。
那么接下来只剩确认了了。
银发神祇抵抗着黑雾的强压,将力量注入杜克体内。后者浑身战栗,一种莫大的心悸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嘴唇张合着,拼命想要念出那个名字。
红发青年弯腰附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扯动着他思考。
“你现在信仰的真的是万事万能之主吗?”
“当然!我是主虔诚的信徒!我主赐予我光辉,恩赐我新生!它象征世间无穷无尽的真理与智慧!不、不对,我主不是...啊...不...”
杜克痛苦抓挠着皮肤,直到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奥雷乌斯无视他的痛苦,句句犹如针扎。
“你还记得你是谁,为何来到这里吗?”
“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你——真的还活着吗,杜克主教。”
最后四个字如惊天霹雳狠狠砸在了杜克身上,让后者头晕眼花。他拼命回想: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伟大的智者...啊啊啊...伟大的、神圣的、永恒的...我究竟信仰的谁?
无数景象在脑海中闪过:他离开教会前去调查手事件、他在当地教堂中歇息,夜里沉沉睡去、醒来的他在破旧教会中徘徊,被某种东西杀死、他被手艺人带回来,放到了某座城市中...
有人挖出他体内的器官,灌入陌生的液体。他便死而复生。
一位外表完美无瑕的女性人造人用左手抚着他的头顶,右手翻开书页,语气平淡地念诵:“您是智慧的象征,至尊的创造者。”
“我们拜请至高者降临,赐予我们洞察谜题的眼睛与头脑。感谢您赋予了我们生命与存在的意义,您的伟大与崇高超越一切,指引我们寻求真理...”
杜克头疼欲裂,在坚硬的地板上不断打滚。
那些话语钻进他的脑袋里,与杜克的认知互相冲撞。逐渐改变了他的记忆。让杜克从万事万能之主的虔诚信徒逐渐变成了智者的追崇者,而后者全然不知。
【智者】与【万事万能之主】,两个名字逐渐混淆在一起,最终扭曲于是,杜克按照【万事万能之主】的话语留在了这里,为祂杀死所有靠近这里的入侵者。
“原来我已经死了。”
杜克呆滞地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左眼珠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里面没有血,而是一种粘稠的白灰色填充物。
祭司颤抖地抹去脸颊滑落上的液体,神情似哭似笑,带着莫大的绝望。
“原来我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杜克念叨了两句,神情彻底平静下来。他向着奥雷乌斯鞠了一躬。
“谢谢您让我恢复了清醒。我是手艺人派来阻止其他人靠近沼泽海深处的关卡。这里是【双蛇之神】和【自然女神】的陨落之地,祂们的神格碎片藏在核心里。和我一起负责看守这里的是两个失控污染物,一个名为【传送门】,在这里有数百个分身,根本认不出真假;一个名为【永恒】,这片领地就是它的能力。我不清楚它们的具体能力,只知道两者相互组合,会扰乱人对空间和时间的感知,最终困死在这里。只有抵达传送门的真正位置才能找到永恒,请您一切小心。”
“此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错认了神明,已是有罪之身。只有向我主献上灵魂与牺牲才能洗刷我的罪。等您离开时,请将我的尸体焚烧,勿要使其异变成怪物。”
别这样,你的神一点都不想要你的灵魂。
红发青年欲言又止,企图挣扎:“我觉得万事万能之主这么仁慈,肯定会原谅你的错,要不然咱们换种方式?”
杜克异常坚决:“亵神者必将被惩罚,他们曾在我身上留下了通往罪恶之地的印记,我的残躯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知道了。”
没办法,身体都异变成这样了,只能等他死后先将灵魂收着了。
此外,梅森对他说的印记很感兴趣。
老祭司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祷告。这是主教才拥有的能力。他们都曾承蒙神恩,去往过那不朽之地。因此,倘若一名主教心怀虔诚死志,灵魂就能再度回归神的国度。
对于主教来说,这是最好的恩赐。而对于当时的万事万能之主来说,信徒的灵魂补充了诸神的消耗,是维持力量的手段。
□□的痛苦与精神逐渐分离,他好像在不断上升,最终来到一片神圣光辉之地。
草地犹如翡翠铺就的地毯,远处的山川巍峨而秀美。宝石与珍珠只配作为碎石四处洒落,一位金发骑士站在云雾缭绕的河岸旁,向他温和点头:“通过这里便是神座,继续向前吧。”
杜克向他行了一礼,顺着长路蹒跚前行。脚下的石头与青草逐渐变成坚硬的金砖,踏着这条黄金之路,祭司终于见到了被云雾笼罩的神座。
宝石与黄金打造的神座华美非常,道路两旁站立着不同姿态的雕塑。宝石镶嵌的眼睛望向来人,神明高居于神座上,面容于云雾后模糊不清,仅露出一抹雪白的袍角。
杜克仓皇一瞥后便跪倒在地,不敢再直视其威严。
他一生追逐的目标就在眼前,却是在自己沾污信仰后。祭司内心惭愧无比,他叩拜于地,额头贴在地面上,声声虔诚。
“我主,我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实在罪无可恕。求您洁净我的内心与身躯,勿要使其染上污浊。求您接纳我的一切,我愿抛弃所有,成为您的力量。”
“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来加持力量。”
平静的声音遥遥传来,神明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慈悲。杜克来到这里,却不是为了这份原谅。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每块皮肉下孕育着怪物。一想到自己死后会沦为那般丑恶模样,祭司便因痛苦而浑身发抖。
他再次重重叩首:“我自知自己罪孽缠身,不应再向您提出要求。唯有一件事请您允许,我身上有手艺人的锚点。我愿意灵魂彻底消散,只求您向那群异教徒降下神罚!”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片刻后,身上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杜克用余光望去,只见一缕蠕动的气息飘向神座,被神祇收入手中。
祂道:“我已听到你的愿望。就此安息吧,信徒。你的人生已结束,待雾气散去,你将重获新生。”
现实中,奥雷乌斯正在点火,面前是双眼紧闭的杜克。他的皮肤下有光芒透出,正在孕育着新的怪物。红发青年将鼓捣出来的火种扔上去,草皮和尸体一同燃烧起来。
那只还没完全变异成功的怪物想要爬出火海,被青年一拳打了回去,在火焰的灼烧下化为灰烬。与祭司的骨灰一同随风散去。
感受到席卷周身的热量,杜克脸隐约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灵魂化为一团光点,融入了神国中,以便之后交给格洛丽亚。
迦南将那团气息送入了自己胸腹间的伤口。祂的手指并未触碰到实体,而是一腔空洞。沉眠的神孽将气息一口吞下,顿时骚动起来。
迦南神情不变,灌输神力为祂打开猎食的通道。
没有定点,就算是神祇也不可能突破黑雾,找到气息的主人。正是由于这一点,这缕气息的主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可迦南体内孵化的不是神,而是一只真正的神孽。
银发青年无法控制这只神孽,一旦出现就会失控。但祂可以通过神降、神罚的方式,将神孽的力量扩散出去,这是迦南最近研究出的新方法,刚好用来做第一次试验。
气息以极快速度回到某处,联系只建立了一瞬间,但这对神孽来说足够了,祂嗅到了极为诱人的味道。
祂鲸吞浓郁的死气,复杂的封禁被直接吞掉,遇到污染物的阻碍更是简单,将对方撕碎吞噬。源源不断吞吃一切的神孽冲破阻碍,循着气息找到了目标。
手艺人的城市上方,忽的出现了一双大小不同的眼睛。
这实在是荒唐诡异、古怪至极的一幕,放在平时甚至会惹人发笑。像极眼眉歪斜的胚胎,丑陋难看。
可在这一刻,没人能够笑出声来。
一大一小的瞳孔极不和谐,大如弹珠,小如针尖,祂没有声音,因为神孽还未诞生名为嘴巴的器官。触须似的光藤逐渐遮机械核心的光辉,所有人和物内心不由生出一种将被吞噬的恐慌。
贪欲之兽,可怖神孽,诞生于梦魇的怪物。
你可以用任何称呼来形容祂,后者全然不在乎,肆无忌惮地掠夺着所有能够吞噬的东西。
建筑、机械、能量、人类、怪物、污染物...
整座城市沉寂一瞬,陷入哗然震动。
恐慌蔓延前,一个曼妙身影飞出城市,直面那不可描述的恐怖存在。清冷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魔导炮瞄准目标,发射。”
随着她的命令,城市各处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炮台。无数火炮自动瞄准目标,身旁没有任何人操控。倘若有机械城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所有炮台上圈有奇怪纹路,赫然全是污染物。
足以开山裂石的炮弹射向高空中的双眼,被光藤囫囵吞下。第一轮齐射毫无用处,好在这些污染物完全不需要填充,污染凝结成新的炮弹,如骤雨狂风袭向对方,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将黑夜化为流星雨笼罩的白昼。无数光火由下方袭向对方,哪怕是一座山都会变成盆地。
炫目的光辉让人们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免短暂的失明。莉莉丝表情不变地下达新的命令。只见城内的数百处空地升起平台,形如飞鸟的巨型炮弹自动发射,一头撞向袭击者的方向。争先恐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滚烫热浪席卷四周,将虚假的云海吹散,露出其后冰冷的黑色帷幕。
没人怀疑这些武器的威力,他们接下来应该思考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手艺人的大本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所有人听到了洪流般浩大的声音。
“——”
那声音不成言语、没有意义,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矿石摩擦、水流碰撞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声响。但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在这个刹那席卷了所有人的心脏,双脚扎根似的难以挪动,唯有双眸直勾勾望向最高处,直到流下眼泪也无法闭合。
然后,他们全都看到了。
光芒淡去,天空中的入侵者用花藤卷住那些还未炸开的炮弹。那双诡异眼睛已经变得大小相同,甚至在某个位置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入侵者便就这样将所有炮弹往缝隙里塞去,像是吸吮奶嘴的婴儿。
也就是这个时候,所有人毛骨悚然地明白了那声音是什么。
那不是流水、不是矿石、甚至不是人类或世界上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声啼哭。
在这个怪物长出嘴巴后,祂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到来的啼哭。
那双眼中没有任何神智与理性,唯有吞噬一切的混沌欲、望。特大号的婴儿刚刚长出嘴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祂将那些炮弹全部吃光,进而以光藤为手,开始摧折建筑、掠夺能量,甚至想向照耀城市的太阳下嘴。
那些光藤缠绕上转动的圆环,汲取的能量让神孽再次饥饿起来。可在这时,城市中央突然冲出一种浩瀚的力量,狠狠地打了神孽一个跟头。后者懵逼地晃了晃,望向袭击自己的方向。
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在看到那股能量后,无穷食欲再次催促神孽扑上去撕咬对方。可惜这里显然是对方的地盘 ,更何况主人根本没有和祂打架的想法。几个虚晃后,神孽直接被从这里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维持神孽降临的力量消散了,饥饿的神孽被迫回归神国,蜷缩于狭窄的肉茧中。祂啼哭着、啃咬着、破坏着,直到污染涌入身体,再次安抚其入眠。
在这个过程中,坐在神座上的银发青年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撕扯着腰腹间的裂口,唯有握住神座扶手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直到神孽安静下来,祂才收回手,宛如更古不变的雕塑般安静阖眸。
草,第一次没经验,没调马甲融合度,这特么也太痛了!!
另一边。
在神孽离开后,寂静的城市重新喧嚣起来。神孽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就连那些最嚣张的失控污染物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