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NA耶
现在为了防止球场太吵,从FIFA到欧足联,再到各个顶级联赛,基本都不允许这么做了。
可卡尔觉得自己听到了鼓点,感受到球迷们澎湃的情感,这情绪如有万钧之力。
也许他其实只能待在球场上了,卡尔想。
他的人生已经投入了全部的力气在足球事业里。他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小孩子能幻想的成功的界限。他的所有资源,社会关系,个人价值都是和足球事业,和拜仁慕尼黑捆绑在一起的。他当然有时间、精力和金钱去重新探索人生道路,如果他退役的话,可问题是他并没有别的方向。
绿茵场确实就曾是他所有的期望所在,是他的才华所在。
他对职业球员的身份也没有厌恶,烦躁的好像更多是队长这一层身份。
所有人都看向他,所有人都等待他,所有人都依赖他。
可如果人想要活着,就是得和这种压力和疼痛共处呢?谁让他也因此得到了远超过普通球员的利益。谁让他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没有办法把责任丢下去。
有能力的人就要去做事情,他不当队长,谁来当?不是他自夸,诺伊尔也还好,但考虑到出身、资历的复杂问题,必然是不如他。难道他就只能选彻底当甩手掌柜原地退役,或者选痛苦不堪地继续当队长吗?他就不能从这种生活里咂摸点快乐出来吗……或最起码不要再怎么反感……
他绞尽脑汁,努力感受队友们的体温,甚至是闻他们臭烘烘的味道,抬头努力看清球迷们热烈的表情和脸蛋,希望以此来唤醒自己对事业的激情。
虽然比赛稍微一暂停,他就觉得疲倦排山倒海一样压来,但卡尔还是努力想点积极的蜃气,努力这样劝说自己。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应当发生变化了。卡尔没办法把心理问题审美化和浪漫化,他不敢自怜,只觉得可怕,他害怕自己变成像埃里卡一样的人。
在那个夜晚,他是真的像被当头一棒似的打醒了,所有理由和借口都消退着,他回到了森森的寒风中,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矫情下去了,得面对人生和命运。
尽管很踉跄也很不舒服,仿佛他不是个成年人,而依然是一个小孩子或青少年似的,光是这个现实和过往他做错的事、浪费的时间等,都让他在那时瞬间就崩溃了,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可一旦意识到,就再也回不到浑浑噩噩回避问题拖延时间的日子了。
只是面对这一切的感觉真不舒服,卡尔有点觉得自己像是在强装积极。可也许这种装就是让人好起来的办法呢?就像大家都说的那样,遇到事情总是乐观地去想,慢慢地就真的变成乐观的人了。
中场休息的时间很短暂,比赛火热继续。
下半场第65分钟,拜仁获得了一次角球机会。
穆勒开球。
虽然训练里他给谁都得练,虽然比赛里对手总是对卡尔的盯防很紧,但这一球八成要给谁,大家还是都知道。
卡尔走上前去,站在禁区内,尽量选了一个好的位置。他盯着穆勒的腿,心里知道对方也会尽量找一个比较好的弧度给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赢得这场比赛。
足球被精准地传入禁区,卡尔高高跃起,在巴黎后卫的包夹中抢到了点。
他用额头狠狠砸向足球,后者如同炮弹般飞入球门右上角!
拜仁2:0领先!
“卡尔!这就是他,拜仁的灵魂!”
解说员忘情到站了起来,结果耳麦里传来监制破防的尖叫,他又赶紧一屁股坐了下去,缓了缓嗓音继续说道:
“完美的头球令像我这样的解说都忍不住弹出椅子!顶级后卫的所有素质,都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比赛进入伤停补时,巴黎发起最后的猛攻,终于靠着卡瓦尼一脚中场架狙一般的超神世界波进了一球,但比赛大势已定。
拜仁凭借小组赛全胜的战绩杀出重围,以第一的身份出线;而巴黎圣日耳曼败了两场直接对话,屈居第二。
上一场比赛后大巴黎的球迷还挺恼怒的,觉得是被拜仁“偷”了胜利似的——下半场他们实在是被踢懵了,产生了奇怪的溃败,本不该输那么多球的,按实力来看,谁也不会觉得拜仁能进他们五个。
这一场踢完,虽然心情更差了,但心气反而是稍微平了一点。
踢不过,确实是踢不过。
哎,可能刚碰头的比赛里,那个半场他们能赢拜仁两个球,只是拜仁状态差吧。
姆巴佩这次拿到卡尔的球衣了——内马尔不要卡尔的衣服,逃难一样地比赛一结束就赶紧下场了,这场比赛输掉,赛后他肯定又要背锅挨骂的,确实跑不了。
卡瓦尼倒是叉腰和卡尔聊了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反正两个人都点了点头,互相击个掌。
姆巴佩就过去了。
卡尔比他想象中温柔。在场上看到他的感觉都快和看到教导主任差不多了,碰到就要挨教训,碰到就要挨教训,以至于此刻感到卡尔的动作如此轻柔,睫毛还长长的,他都不适应,感觉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又忍不住挠了挠脑壳。
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卡尔不由得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谢谢和我换球衣。”姆巴佩嘿嘿一笑,把他的球衣搭在肩膀上,又变成苍蝇搓手,一边走一边说:“卡尔,你真厉害,真希望别再遇到你了,除非是欧冠决赛。”
一个小孩子在这儿动作很好笑、语言却非常成熟地说这种恭维话,让卡尔啼笑皆非,揉了揉他的脑壳说谢谢,而后就走开了。
赫内斯和鲁梅尼格今日是现场观战的,喜气洋洋,红光满面,难得赛后第一时间就下到场馆里来。两个人都用力地搂住卡尔夸了一会儿,赫内斯甚至高兴到往他脸上啾了一口,臭老头这副欢喜样害得球员通道里的工作人员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卡尔自己都哭笑不得和不自在,轻轻把主席推开:
“我好大的人了!”
“能有多大啊!”赫内斯眼睛一瞪,头顶的头发就竖起来了。
不过眼睛瞪大了,看到的卡尔就更大、更漂亮了,他又欢喜起来,头顶的头发又掉下去了,欣慰道:
“好卡尔,有你,我们永远不会输的。”
他更欢喜地轻轻靠近他,把手竖起来挡住嘴巴:“这周真的要一起吃饭,又正儿八经的好事要说,不能再不给我面子了。”
鲁梅尼格在一旁微笑着,显然是他也要去。
他们俩面子上虽然搭住了,但实际上摩擦还是不小的。卡尔不知道是什么事,本能猜到可能和金球奖有关,但也没多说什么,心思一转,点点头先答应了。
今天他当然要参加赛后的发布会,穆勒说想等等他一起走,卡尔赶他先回去了,因为琳达终于结束她在巴西的整个学术会议的周期工作,回国来了,终于能在圣诞月喘上一口气。
卡尔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真的收到了她寄来的期刊,规格比他想象中高很多,他还以为只是随便发个什么学院报纸,或收录在会议文献合集里。
这让他意识到琳达相当有科研才华,和她自己说的“我就是试试”,和周围人会评价的“事业爱情双丰收不好吗?结婚生孩子也不影响做科研”也不一样,她不是拿这个当简单的乐趣填充生活或镶嵌社交媒体的主页,而是真的非常非常投入。
“琳达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多点时间陪她嘛。”他不由得劝说穆勒,很认真地替他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领,希望他回家时看起来漂亮点:“珍惜眼前人,好好相处。”
穆勒的恋情太顺利了,到底听不懂这些“空洞的话”,反而闷闷不乐起来。
但卡尔铁了心没惯着他。
说到底不管是先天的家人还是后天的家人,在社会里关系总是更紧密的。如果穆勒没有家庭意愿,卡尔乐意他们一起共度时间。但既然他有女朋友,也是个喜欢家庭氛围的人,他就应当为此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这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指令的话,胡梅尔斯是不会等他的。诺伊尔倒是爱玩这种小惊喜,但因为最近他们在搞一种很古怪的“你求我啊混蛋卡尔”“对不起曼努埃尔,请你原谅我吧”“你再说一次啊混蛋卡尔”这种关系,所以显然也不会等他。
他又把阿拉巴单独拎出来说了两句,知道对方看起来嘻嘻哈哈、实际上自尊心非常强,卡尔也没用严肃的批评语气,而是安慰他,耐心地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一两场表现不好不要怕,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把阿拉巴说得都羞愧了起来,自己主动道歉,并发誓一定快点调整。
“我相信你。”卡尔拍拍他的肩膀。
阿拉巴有时觉得卡尔太完美了,以至于有点装装的,不太好,不太真实,而且有点让人过于忌惮。但在这样的时刻,他又会强烈地感到自己被队长给爱了。
他原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批评呢,心里又抵触、又尴尬、又烦躁,又不安,而且觉得丢死人了。
毕竟卡尔这场比赛不知道替他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可只有队长温和、温柔的眼睛而已。
他有点懊恼了起来,感觉自己真是犯蠢,他爹的,怎么踢成这个死样子?下场再不能了。
本场里同样发挥不佳的基米希赛后一打开手机,看到媒体给他评了个3分,心情也非常灰暗。见阿拉巴被卡尔揪走训话了,他又有点紧张,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坐在座位上安静喝水,竖起耳朵全身心等待卡尔来叫他。
但他等来的只有一串脚步声,和阿拉巴说完后,卡尔直接去参加发布会了。
基米希:……
外贝外用胳膊捅一捅罗本,小声说:“我草,他把吸管都咬断了!”
罗本也小声说:“你非盯着他看干嘛,小心又打架。”
外贝外和基米希关系自从那次训练场喜剧后偏偏就是变亲切了点,他就要起身过去皮这一下,拿着毛巾甩了一下基米希,嘻嘻哈哈地问他干嘛呢,水都喝空了还在这儿啃。
谁知道基米希蹦起来后,竟也没搭理他,也没叫,而是红着脸闷不吭声去浴室里。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外贝外一摊手:“不是我把他打成哑巴的。”
欧冠小组赛最后一轮了,每年这场比赛好像都在提醒大家上半赛季即将结束,记者问了很多回顾性和展望的问题,又试探了太多关于金球奖的事,让发布会比平时长了快一倍。卡尔独自回到更衣室时,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设备管理员体贴地帮他把东西都规整叠好,放在座位上和柜子里,等他自己来装。
卡尔觉得浑身的肌肉已疼了起来,他把灯关掉,从鼻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哼,往下躺到了座垫上。
清洁工大概用了某种香水,一点赛后的味道都没有了,只有淡淡的香气在弥漫。
也许退役是个错误呢,是个他假装深思熟虑,实则乱闹一通想到的事。
也许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这里的草地、灯光、队友,一切的一切,才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
离开拜仁的话——不光是退役那种离开,而是未来也不回来——卡尔这个身份忽然就要坍塌到几乎不剩下什么。
幼年时他是出于兴趣,让足球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时间。
青少年时他是出于谋生的压力,让足球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时间。
成年后他是出于复杂的梦想、责任心、对钱权荣的追求,让足球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时间。
他的人生就是绕着一颗球转动的。
他无法想象自己依然在足球行业里工作,却和拜仁了无瓜葛。
他也无法想象自己依然活着,却再也和足球没关系了。
那他会是在干嘛呢?
卡尔无法想象,连大概三个月这样的生活都想象不出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困顿的地方也许就在于此——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不知道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无法被满足的,当然也就很痛苦。
每当别人问他我能为你做什么,每当别人想要靠近他时,他之所以总是推开他们,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甚至享乐这种本能的、不用思考的事也会让卡尔警惕和害怕。
如果严格按照社会教科书去生活的话,一个人有可能因好运和天资而取得很大的成就,但想得到幸福就不大可能了。因为幸福是一种不可能被简单定义的东西。
他惊讶于自己对人生感受的贫乏,头昏脑涨地躺在更衣室里,几乎就要睡着,直到灯被啪嗒一下打开,他本能地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略带尴尬地坐起来时,才发现不是来关门的设备管理员一类的人,而是诺伊尔正脸臭臭的抱着胳膊歪在门框上:
“你要在这儿睡觉?”
卡尔怔愣:“……怎么还没走?”
“反正不是在等你。”
好吧。
卡尔起身,把东西都装好,提上包要离开。但诺伊尔又拦着门,用脚尖挡住他,就这么抱着胳膊微微低头说:
“你今天还没给我道歉。”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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