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叩门四下
“这样就不用太宰先生给我请音乐老师教我唱歌了，我可以拉大提琴给太宰先生听。”
“……”
“太宰先生，救救我吧，再不过来的话，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或许是惊叹于你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再或许是被自家小孩竟然要去仇家那里学音乐而气到，太宰依然没有说话。
但电话的那一头并不安静。
你能听见有很大的雨声，电话中的雨声有些嘈杂，即使太宰不说话，也不会带来沉寂。
“假如我死掉的话，太宰先生一定要把诺亚放在我的墓碑前，如果我的墓前长出小花，就种在诺亚身上——千万要记住不许种别的植物，诺亚是我的小花盆，我只允许它装载我的死亡……”
“别说了。”太宰突然打断道。
“不行啊，我在将要死去的时候一定要说遗言。要是猝然死去，却什么话也不留下，那么还在世间活着的重视我的人们，就不能马上意识到我的死亡了，他们潜意识里会觉得我还在，而如果这时，再通过大脑的理性忽地想到我已经死去，悲哀会加倍的。”
“把你的嘴巴关上。”太宰平静得有些冷漠地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没有学会在乎具体的某个人类，果戈里会为你迎来永恒自由而欣喜，侦探社在意的是‘任何人的生命’，至于其他人，我觉得就不必多提了。至少现在，除了我没人会在意你、‘太宰朔’的生命。”
“这就是我一定要说遗言的理由。”你说。
“我是你的监护人。”
“太宰先生当然是。”
“监护人前面还有前缀。我是不讲理的监护人，有看管你的权力。”太宰说道，“意思就是，朔君的死活，只有我能决定。”
太宰挂断了电话。
你离开了所在的精致角落，走入茫茫雾气。白雾好像淡下去了一点，至少你能看见费奥多尔和涩泽。
至于立原，他本想攻击涩泽龙彦，但被阻拦了，此时正与模样与他极端相似的异能体缠斗着。
异能体的手中拿着一把极具锋芒的长刀，额头上有一颗红得滴血的宝石。立原正尽力地试着击碎那颗宝石，但他失败了——他被自身异能手中的长刀一刀劈中，枪支也掉到了地上。为避免受到更多的伤，立原只能忍着伤口传去的痛苦，在昏暗又混乱的场地中竭力躲避刀光。
而在这时他也看见了你，他没有说话的余力，只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异能体往离你远一些的地方引去，以此保护你。
“诺亚——诺亚，我的小方舟。”你知道立原那边的危险，没有靠近立原，把诺亚抱进了怀里。
“适可而止吧，涩泽君。”你听见费奥多尔的声音。
“你想介入这场‘献身’之间吗？”涩泽说，“打扰我把异能献给朔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说——
虽然我引爆了一个炸弹，但实际上，这是为了给朔君放烟花。
涩泽把行事的动机归在了你身上。
“如果涩泽君的真实想法不是对我使用异能，我当然不会介入。”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但现在不仅是朔君，我也很困扰呢。你明明知道朔君的异能早在你们对话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施加了影响，却依然选择把自己的异能释放出去。朔君不会受到伤害，受伤的就只有我和这位立原先生了。”
“我不会受到伤害不是因为异能，而是因为我有我的救世主。”你向众人展示诺亚。
没人把你的话当回事。
诚然，诺亚是个乖巧、正直、对你忠心耿耿的小花盆，但它也仅仅是个小花盆。
“有一件奇怪的事……”你站在涩泽和费奥多尔之间，貌似无意提醒，实则谁都能看出你是故意引起注意，“我有救世主保护，但费多多没有。所以——费多多的异能到哪里去了？”
涩泽长久地注视着费奥多尔，费奥多尔长久地注视着你，他的眼中充满了无人能看懂的神情，“朔君真的想知道吗……”
此前，你与涩泽对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用自问自答的方式发动了异能。
据费奥多尔与涩泽的对话，涩泽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依然释放雾气，其真正的目的是为试探费奥多尔。
而试出的结果就是——这个地下室里有四个异能者，却只有立原的异能被分离了出来。
你正准备说话，突然之间，你们的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一种墙壁倒塌、天花板崩裂的不祥声响。
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不由得从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但是，从你给太宰打电话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真的会有那么快速吗？
涩泽抬起了头，他望向天花板，好像能以此透过去，看见上面发生了什么似的。
费奥多尔依然用那沉凝的目光注视着你，只不过这次，他在巨大的声响中轻声说出的是，“朔君，真的不想知道吗？”
随着代表破坏的声音的接近，你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轰”的一声，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踹门的是老熟人了，那名走在最前面，一头橘发、戴着黑帽子和黑手套，眸光冷冽的青年，正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跟在中原中也的身后，面无表情，姿态冷酷，只是他的黑色皮鞋上沾着雨水，肩膀那里有一块地方也被雨淋湿了。
而在太宰的身周，十数名身穿黑西装的Mafia把太宰紧紧围住，堪称全方位地保护。
太宰甚至不用说话，只是做了个微小的手势，他的手下们便知道该如何去做——
Mafia们毫不犹疑举枪，或许是因为依然残存的雾气，他们并没有瞄准的动作，只是拉开枪栓，对着人影存在的地方——对着费奥多尔、涩泽龙彦，还有你。
子弹脱离枪膛的声音在地下室响彻，枪口中吐出的火光晃得你几乎睁不开眼，你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枪林弹雨”。
然而，在这密集的火力覆盖下，你的身上没有出现弹孔，甚至没有出现哪怕一处的伤痕。
因为——重力对你展开了庇佑。
中原中也飞身上前，一把拥住你，转瞬间将你带离了火力覆盖的范围。
你扭头看去。
涩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异能，身上被血浸透的立原倚靠着墙壁不断地喘着气，竭力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至于费奥多尔和涩泽的身影，则是完全被密密麻麻的子弹所淹没。
只不过，当硝烟与迷雾散去，地上却没有出现一丝血迹，更没有出现尸体。
“不用找了。”太宰拉过费奥多尔此前坐着的椅子，坐在上面，“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通知了果戈里，在开枪的瞬间，他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不愧是小鸟先生……”你低声着。
Mafia们依然围在太宰身边，太宰双腿交叠，示意部下给立原包扎伤口，随后抬起眼皮，看向了你，“怎么，朔君很想和他走吗？”
“不、当然不——我跟太宰先生走。”
你的求生欲很强，换种说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太宰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拿过旁边部下手里的枪，“过来。”
你抱着诺亚走了过去，中原中也则走到了太宰身后。
你不知道太宰要干什么，对着中也眨眼睛，然而百试不爽的卖萌战术在此时失去了作用，中也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我给你的枪呢？”太宰问。
你想了起来，之前在地下监牢的时候，太宰给过你一把枪。
在一次换衣服的时候，你忘了把枪带上，之后就遗忘了。
反正，立原和你几乎形影不离，而他手里有枪。
见你一声不吭，太宰笑了笑，他把你拉过来，近乎温柔地把枪口抵在了你的额头上，“朔君喜欢说遗言吗？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第83章
被踹开的门破坏了地下室的隔音性能，你听见不停歇的雨声，还有连贯的、雨点敲打在不知哪里的铁皮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咚、咚、咚……
你几乎能从细密的雨声中，看见滂沱的大雨。
但实际上，你的眼前是太宰，你的眼中也只有太宰。
他那张能称为赏心悦目的脸上，挂着十足虚假的笑容，太宰手中的枪抵着你的头颅，力度不轻不重。
片刻前，子弹才从地下室的空气中飞过，枪口还烫着。你感到自己额头的皮肤正在被灼烧，也许那里已经被烫出红印子了。
“太宰先生为什么用枪指着我？”你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做错任何事？”太宰脸上的笑意更盛，所有人都能从他冰冷的眼神中看出他这是被气笑了，“唉呀，我真想不到……朔君难道是真心实意地这样觉得的吗？打电话过来，说快要死掉了，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跟我说荒谬的遗言——啊、很好，好得很，非常棒啊，违背我的命令擅自离开事务所，只带着立原君一个部下，伤都没好全就敢深入敌方据点。惊喜地发现了重要罪犯涩泽龙彦，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发现有危险的时候才呼救……若是没有朔君的话，就发现不了鼠的据点了呢，朔君真是为我们剿灭犯罪组织鼠与保护横滨的进程推进了飞跃式的一大步啊，牺牲自己也要消灭敌人，我没想到我们Mafia还能出这么一个英雄一样的人物，简直能上报给政府让他们树立横滨模范道德先锋呢——我要夸你勇气可嘉吗，要不要再给你对横滨的贡献颁发个荣誉奖章？我原本以为朔君很聪明，结果竟然继承了二叶亭君的大脑，变得和他一样愚蠢了吗？”
他把另一只手插进你的头发，紧紧地攥住。
你的头皮受到一阵拉扯的力量，你几乎不会怀疑他在气极了的时候会抓着你的头发把你的头往桌上撞，甚至是直接开枪——
太宰那张虽然微笑着，却冷得像覆了一层霜的脸庞，猛然接近了你。
“朔君是不是也很想奔赴死亡？”他声音低沉，如同来自地狱，“先是从高楼上跳下去，又一次次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
鸢色的眼眸中，充斥着极少展露在你面前的黑暗与暴虐。
“那就死掉好了。”
他松开你的头发，骤然放松的力度让你的身体稍稍后仰，而太宰几乎没有犹豫地朝身边再次伸出手，从部下手中拿了个新的弹匣，驾轻就熟地往枪支中装填子弹。
“等等……”中原中也似乎想阻止，他上前半步。
“不必多说，中也。Mafia不需要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的成员。”
太宰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气，只有冷漠，令人心惊肉跳的冷漠。
他的手中装填着子弹，眼睛却依然盯着你，“我只是在帮朔君完成他想做的事情啊，朔君也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的吧？遗言什么的也不用告诉我，朔君，我之前说错了，我也未必在意你的生命呢，你知道这样死去的结果是什么吗？是遗忘。在你死后，就连诺亚也不会记得你。算了，我还是有一点仁慈的，等你一死我就把诺亚丢进海里给你殉情——你猜我做不做得到？”
太宰眼中弥漫开冷酷血腥的暗色，他举起枪，对着你扣动了扳机。
就如同你之前对立原开枪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看着枪口中绽开的火光。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任何闪躲的可能，你的耳边响起比此前的枪林弹雨还要嘈杂的声音，你感到枪声在你的大脑中肆意轰鸣。
其实你额头的皮肤没有被烫红，之前的枪口是热的，但还没有热到能把人烧伤的地步。
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因为你的眼睛正处于下雨的边缘，或许你需要一个像“被烫到了”这样的理由。
而现在，你的头颅即将遭遇比烧伤更可怕的事。
子弹会把头盖骨打得凹陷进去，甚至贯穿，然后诺亚会随你而去——方舟落进大海，或许这也是它的宿命。
一滴眼泪从你的左眼眼眶中滚落，它跳了楼，很快地滑到了你的下巴，又从你的下巴掉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渊。
“原来也没有那么不畏死亡嘛。”太宰注视着悬停在你眼前的子弹，或许他不是在注视子弹，而是在注视你的眼睛。
是立原。立原的异能救下了你，就像你对着他开枪时，他救下他自己一般。
浑身是血的立原被两个成员搀扶着坐在地上，他紧紧地盯着你，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见子弹成功被控制住，立原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喘息，他无力地把头垂下去，如果不是被搀扶着，他连坐起来都困难。
“朔君。在Mafia里，掉眼泪是没用的……没有哪个Mafia会在面对枪口的时候掉眼泪。死亡不会因为眼泪就赦免任何人。”太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