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难移 第14章

作者:似融 标签: 近代现代

不过这一次,郁容可能是存了一些补偿的意思,提出了要与齐凯言一道去城外的墓地扫墓。

——说是城外的墓地,但实际上是齐母这种人毫无可能葬进去的天价墓园。

申城到了秋季的末尾,雨水就不太多了,可偏偏今天温度骤降了不说,这雨也来得又绵又急。

虽说在这儿的墓碑都有专人细心打理。一应贡品更是更换勤快,但是齐母墓前莫名放着的那一束黄白贡菊也显得有些扎眼了。

是拿紫红色塑料玻璃纸包装的,里头的花瓣亦是缺水而泛黄卷曲,是在这地方轻易见不到的廉价货色。

齐凯言今日穿了一身灰白,郁容不想他碰脏衣服,抢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他里外翻看了一下,花孤零零一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人放错了吧?”郁容拿着花左右翻看了一下。

齐凯言伸手想要拿过,却在瞥见大理石台上的一抹闪烁时停住了手。他伸手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条斑驳发旧的金色细链。

郁容也放下花,侧首去看,那链子细得有些吝啬,光泽暗淡,像是用了多年的旧物,搭扣处有一块缺口,想必这就是它被遗留在这里的缘故。

“一会儿放去管理处吧,估计是错放这花的弄丢的。”郁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齐凯言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应声,他只是举着那根链子怔愣地看着,半晌嗓音干涩,相识艰难至极地挤出了一句,“不……不是放错了。”

他的呼吸随着吐字陡然急促了起来,连那张素来冷淡白皙的面庞上都随着颤抖的话语攀上红痕,他一把捏住郁容的手腕,急促道:“不是的!不是的!”他嗫嚅着,眼泪唰得就淌了下来。

齐凯言极少有情绪如此激荡的时刻,郁容下意识地就用力把他揽入怀中,手在怀里人的脊背上用力安抚,“言言,言言!我在,我在这里,你慢慢说。”

齐凯言顺着他的力道,伏在郁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在熟悉的香气和体温下方才勉强止住汹涌的泪意。

他喘了口气仰起头,那双凉浸浸的眼珠子笼在了一汪泪里,他死死捏着那条链子,举到郁容的面前,“你记得吗,郁容,你看看这个!”

郁容盯着那条破烂金链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做工粗陋,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稀有货色。

齐凯言吸了吸鼻子,食指一寸寸地抚摸过金链的纹理,语音颤抖“妈妈……妈妈当年手上带着一条一摸一样的……”

郁容听他提到齐母当年,心里一个咯噔,但仍旧面色不改地接过,正反翻看了两眼,“可是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

他看了眼身侧的墓碑,“都应该一起收在这里面了吧,不是言言你亲手收拾的吗?”

“是啊……是啊……”齐凯言喃喃两声,“那这个……这个是哪里来的呢……”

气氛凝滞间,“小……两位小伙子……这个链子,能还给我吗,你手上的链子是阿姨刚刚掉的。”

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有些瑟缩地走了过来开口道。

“不好意……”齐凯言未尽的话语随着他彻底看清楚那女人的脸而彻彻底底地哽在了喉咙里,就连他身侧上了年岁之后素来遇事八风不动的郁容都有一瞬微微变色。

“这是你的?”齐凯言惊问。

许是因为郁容和齐凯言两人穿着一打眼就透着非富即贵,那妇人说话间显然有些瑟缩,“这东西……倒是不值几个钱的……我没必要扯慌的……”

郁容听她如此说话,并未开腔只是双眸微眯,心里已然打量了一个来回。

“不不不,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凯言慌忙解释,“只是我母亲有一个一摸一样的……”

听见母亲二字,那妇人的嘴唇抖了抖,“你……你妈是暖阳吗?”

暖阳二字一落地,齐凯言就像是叫晴天霹雳当空劈下,僵愣在了原地,“您……您是?”

其实不必问了,那年长妇人的面貌与他母亲足有七八分的相似。

那妇人蓦地落下泪来,水珠顺着她面上的沟壑蜿蜒而下,“我的小妹啊——”

齐凯言见她情绪激荡,激动之下就要伸手扶她,而一直冷眼旁观的郁容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他缓缓开口,问得话毫不留情,“你们姐妹感情既然如此亲厚,齐暖阳挣扎苟活的那几十年,你在哪儿?”

那妇人一抹泪,勉强道:“你是不知道啊!我的小妹十岁的时候就叫人拐走了,此后几十年音信全无,老太太哭瞎了眼,我也找了她几十年呐!可哪儿那么容易呢!”

“好好一人,见最后一眼的时候还是个活蹦乱跳的我小姑娘。哪成想,再见面,就是个冷冰冰的石碑碑了!”

郁容略一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省视,突然故意讥讽,“是啊人活着的时候找了几十年没找着,这断了气儿子出息了就找着了。”

“郁容!你给我闭嘴!”齐凯言却突然厉声喝止,他双手紧捏,垂在身侧,死死地瞪着郁容,眼中犹有泪意。

郁容猛地扭过头,“你吼我?”却是满脸不可置信。

“齐凯言!你不觉得她来得蹊跷吗?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吗?几句话加一根破金链子就能把你哄得团团转了?”

郁容简直对齐凯言这突然的失控和轻信感到难以理解。

齐凯言侧过头不去看他,这是他最常用的回避姿势。

他是个性格极为内敛又隐忍的人,为人极少失态,便是心里怒极面上也鲜少给人难看郁容平日里爱极了他这样的体面为人。

但此刻这副好似与人素不相识的冰冷姿态落到自己身上,着实不太好受。

“言言!”

齐凯言侧身避开了郁容伸出的手,越过他稳稳地扶住了那妇人。

郁容的手落在空中,他定定看了自己手两秒,换换回收,换成另一种极为傲慢的抱臂姿态,冷嘲一声,““你出门的时候脑子扔家里了是吧?“他自从过了二十五以后就很少出于个人的情绪原因这样劈头盖脸地对人发作了。

更遑论是对齐凯言发作了,他俩当年和好之后,郁容就对齐凯言那是珍重到了骨子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但这次,无论背后那个人是谁,摆下的这一手都无疑刺中了郁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是直直对着他郁大少爷的心窝子去的。

齐凯言劈手推开郁容,冷冷地看着郁容的脸,“是你有病吧?不管你怀疑什么,往后都可以慢慢查。这天底下还有你郁大少爷翻不出来的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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