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 第27章

作者:烂俗桥段 标签: 近代现代

  送走莎莉以后一回头,正牵着男友的伯格还没来得及藏起那复杂的神情。季绍庭心下一凉,想这人果然发现了,但他脸上还是不变的轻松:“你们走回去,对吧?”

  “对。”伯格答道,他男友的公寓就在附近。

  季绍庭挥手同他们道别,回到家不久后他就收到了伯格的一条讯息。

  实则不算是一条讯息,而是一条提示:这则信息已被删除。

  季绍庭盯着屏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直接锁了屏,暗下去的屏幕里映出他疲惫的脸。

  他倒在床上,用手臂挡着眼睛,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个夜晚黎琛对他行使的性暴力。

  原来即便离开黎琛他也不曾痊愈,一句玩笑话都会叫他呕吐。

  其实离不离婚都无所谓的。

  黎琛带给他的后遗症无可救药且历久弥新,不会随着时间淡化,一道道伤口每天都鲜嫩,刻意不去看还以为没有事,可只要一不小心碰到它,它就立刻疼得要死要活给你看。

  离不离婚都无所谓,因为季绍庭现在以一种绝望的清醒认识到,他已经无法再爱上其他人。

第42章 黎琛一眼就看见了季绍庭

  日子一天天过去,伦敦进入了昼长夜短的夏季,一室暑气凝滞不散,不下雨就能热死人。

  季绍庭的租房还要没有空调,但好在他体寒,怕冷多过怕热,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过。

  他还是没将黎琛的事告诉莎莉,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难以启齿。

  当然也可以一笔模糊带过,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细枝末节每一处,都在为今天的局面推波助澜,缺漏了哪一环故事逻辑都无法成立,所以季绍庭最终还是保持缄默。

  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跟黎琛一开始只是做戏,现在戏台坍塌了,将那堪比凶杀怪物一般的爱情掩埋其下。

  季绍庭更加小心地处理自己的表露,尤其是在面对伯格的时候。

  他这个人一如莎莉所说,很聪明,所以这两个月来也会拐弯抹角地试探,同季绍庭聊黎琛的话题。季绍庭每逢此时都不免胆战心惊,生怕给伯格听出自己前后逻辑无法自洽。

  但伯格终于也是同莎莉一样,没有不顾季绍庭的意愿,一定要从他身上将前因后果挖出来。

  除了黎琛,季绍庭身边似乎没有人会不尊重他的想法,非得对他咄咄逼问,将想知道的一切都从他嘴里拉拽出来。

  也正是这一点,令黎琛变成了季绍庭生命中的一个最特别,虽然是负面意义的最特别。

  忘记黎琛由此成为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叫黎琛忘记季绍庭,那就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按照Harria那间美术学院历年毕业典礼的安排,今年的典礼也该在六月尾。黎琛五月份就在美术学院附近订好了酒店,六月初到了地方以后学院也挂出了毕业横幅,标明了典礼日期与时间。

  六月二十九号,晚九点。

  当晚黎琛租了辆车,坐在驾驶座里藏匿于暗色。学院是由红砖筑成,古典欧式风格,红铜色的大门才上了新漆,在两盏门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黎琛一眼就看见了季绍庭。

  其实不算看见,虽然这一条街每隔几米就立了盏街灯,但夜色毕竟昏暗,加之季绍庭是从街尾过来的,在旁人眼里只是个模模糊糊的一小点,但不知为什么黎琛就是将他认出来了。

  等季绍庭再走近些黎琛就终于亲眼看见他,一身正装,还打了领带,蓝白间条,头发用发胶梳起,整个人俊得不像话。

  除了结婚的那天,黎琛还没见过季绍庭这样隆重的打扮。

  有战栗从黎琛骨髓里升上来,叫他整副神绪都颤抖,双眼捕捉回来的一切影像都晃出了残影,光色变幻莫测。黎琛仿佛看见那两盏灯映着红砖的色彩,叫一世界都变得红光漫漫。

  而季绍庭就在其中,清晰醒目,是这世界唯一的真相。

  在进入校门前季绍庭忽然驻足。

  毫无预料地伫立,而后左右张望,最终望向了黎琛座驾所在的阴影。

  有一刹那黎琛想要直接下车冲上前,将季绍庭紧紧抱住,而后彼此身体界限交融,不再有所谓的领地,没有限制没有隔阂没有离散,永生永世在一起。

  但他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这猛烈迸发的情感,阻止了自己的这出劫夺。

  黎琛竭力将自己固定在车座上,将“不可以”三个字翻来覆去地低声重复,魔怔一样,往返不已。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庭庭会被吓到的。

  来伦敦的事黎琛谁也没告诉,包括李医生。李医生是个会为病人的病情付出百分之一百心力的好医生,正因如此黎琛才选择保密:他担心李医生会出于对他治疗进程的考虑,阻止他前来寻找季绍庭。

  毕竟季绍庭就是他的心结所在,是他千情万绪的滥觞。单看他现在的生理反应就知道了:整个人后仰着大口喘气,心跳都要擂破胸膛。

  多来几次这种时刻,他可能会死。

  黎琛渐渐平缓下来是在季绍庭步入校门之后。季绍庭终是没有发现黎琛的存在,首先是因他们尚且还隔着一段距离,其次,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完全料不到黎琛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黎琛的呼吸渐渐停匀下来,但心跳过了好一段才放缓,等他恢复了约有九成正常以后,他从皮夹里掏出了一张便签卡纸。

  是他来之前写给自己的警告:

  不可以伤害庭庭。

  他失而复得的几率本来就微乎及微,容不下丁点的错误。再失去季绍庭他就真的失去了一切,人生登时成了场无期徒刑,熬几十年孤独到老死无全尸。的确是死无全尸,因为季绍庭是他的另一半灵魂。

  黎琛空空地坐在驾驶座里,时间仿若一分一秒地凝固起来了,流淌得极其缓慢。等到典礼终于结束而人群鱼贯而出时,黎琛只觉得一整个世纪也不过如此了。

  他轻易就从人海里找出了季绍庭。季绍庭今晚的心情很好,整张笑脸都盛开着。

  黎琛不知道Harria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她有才能,又经历过战争,在惨绝人寰的悲剧之中她的艺术天分得到了无上升华,第一名其实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季绍庭对待Harria,就像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为她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

  所以他也不打算拖着Harria太久,留够了相片就离开。她在学校里交到了许多新朋友,这一晚是属于她们这些女孩的。

  季绍庭的住所离美术学院不近,但他挺乐意走走路,享受夜间降了温的夏风温柔吹拂过脸颊。

  同时他也得需要时间平复自己这高涨的情绪。他脑海里还回放着Harria代表毕业生在台上致辞的画面,心里十分自豪与激动,就这样回去或许无法轻易入睡。

  但当这些自豪与激动被夏风吹散以后,随之而来的并非是季绍庭想要的那种淡而长久的愉悦,而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可怕感觉:

  惊惧。

  因为他发现他身后似乎跟着一辆车,那一辆他在进入学校前,就直觉有些不对劲的车。

  此刻正缓慢地按照他的步伐行进着,紧咬不放,跟着他转过每一个街角。

第43章 不会再施与他第二次爱情了

  季绍庭是在滑手机时发现不对劲的,暗下去的显示屏像一面黑镜,映出后头那辆行踪诡异的轿车。

  已经将近深夜时分,季绍庭的住所也不近繁华热闹的地带,现下整条街只有零星几条人影,越往里走就越空。

  季绍庭刻意多绕过了几个弯,而那辆车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在第三个街角时季绍庭确认自己被跟踪了,他想过躲进车开不进来的小巷里,但又担心里头会有其他危险,更甚者那司机会弃车尾随,那他就将自己置之于一个极其不利的处境。

  他自大学起就呆在英国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局面,不由得冷汗淋漓。

  季绍庭的结论是自己今天打扮得太正式,叫人误判了自己的资产,其实他只是个家里还欠着上千万债务的穷少爷。

  从黎琛那里他什么都得不到,只得到了一种成长:他对恐惧的容忍度有很大的提升。

  毕竟这世上没有东西能比黎琛更可怕。

  季绍庭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稳住了有些发软的双腿,继续平稳地朝前走。他在脑里不住叮嘱自己冷静,而后重新按亮手机,给伯格发了条消息:你今晚在你男友家睡吗?

  应答很快回来了:是啊,怎么了?

  季绍庭立刻分享了自己的实时定位,而后以一句话简明地交代了情况:我在这附近,能尽快过来帮个忙吗?我被跟踪了。

  伯格来得很快,用跑的,停定时还喘着气。

  他出现的那一秒后头的车就刹停,车轮摩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很有肃杀气。季绍庭一颗才松下的心登时又绷紧,几乎就要按下报警的通话键。

  伯格也是同样的紧张,左手手臂直接横过季绍庭的背,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这举动纯粹是朋友之间的善意,两人都没有多想。

  他们并肩往前疾步走着,夜阑人静里季绍庭渐渐听不见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抬起手机对正角度一看,那辆鬼鬼祟祟正跟踪着他的车已消失不见了。

  他回到家后一迭声地同伯格道谢,伯格同男友打完电话报备,回头摆摆手同季绍庭说有惊无险最好,不必客气这些。

  然后他就皱眉,问季绍庭这一带的治安不算差,怎么今晚会有这么一遭?

  季绍庭完全没有头绪,只说可能是今晚自己看起来很有钱。

  伯格将茶放上桌子,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季绍庭,再开口时话头已从今晚这事上转移了:“你先生为什么会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啊?”

  空气静了下去,一是季绍庭还不算彻底从意外里缓过神来,二是他即便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条问题。

  “乔纳斯,”伯格的神情里多了几分严肃,“你换了个戒指,真的只是因为原来那一只太昂贵吗?”

  季绍庭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一圈银色素戒,什么花纹都没有,他从杂货铺里以两英镑低价买下的便宜货,用以维持婚姻的表象。

  “婚戒的意义很特殊,”伯格叹了口气,“不是可以说换一个就换一个的。”

  季绍庭只是缄默,两人无声地对了一会儿。这种相对除却消磨时间没有其他意义,伯格最终还是离开。

  临走前他站在门外,走廊里的阴影拢下来,他对季绍庭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不说别的,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季绍庭避着伯格的眼睛,只盯着他的领口看,点着头轻声道:“别担心,我很幸福。”

  黎琛整个人僵在驾驶座里。

  在看见伯格将手搭上季绍庭肩膀的那一刹那,他是想要冲出去的。事实上他以为自己已经冲出去了,揪住伯格的领子狠狠给了他一拳,而后将他踹倒在地。

  攥住季绍庭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回车里,关上车门,以吻封死他的嘴唇,让他无法呼吸,脑里除了自己的吻就空白一片。除了他黎琛,季绍庭就什么都没有。

  但在这幻象结束以后,他还是坐在车中,怔怔地目视着季绍庭已经消失的方向。

  不是因为他克制住了,而是因为别的什么,抽走了他周身的气力,叫他四肢都瘫痪了。黎琛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感觉到这是恐惧,来得太过汹涌,他反而认它不出。

  他三十四年的人生里最极致最纯正的一种情绪,半分杂质都不掺,百分之一百的恐惧,整个的笼罩下来,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困进这昏天暗地里。

  此前季临章也说过季绍庭会跟其他人结婚,当时只是一句口头的话,就叫黎琛发起狂来,现如今这句话得到了具象化,成为一幅可以亲眼见证的画面:季绍庭身边有新的人了。

  他思之如狂的季绍庭的体温,就这样随意给人汲取。他会爱上其他人,会给其他人买儿童餐、给其他人暖被窝、送夜宵。

  从此在季绍庭的人生里,他黎琛就是一块被揭下的疤,随着年月的流逝只留下一道苍白起皱的伤口,不去细查就不会发现。

  黎琛回到酒店里,几乎认不出镜子里那张脱了血色的脸,眼瞳空得像两个窟窿,嘴唇都煞白。

  他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还是出现了:知道错了又如何,治好了自己又如何,季绍庭不会再施与他第二次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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