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心 第20章

作者:未有雨 标签: 末世 近代现代

  他们在野外待的时间长,什么动物都吃,多是裴泽动手,家养鸡虽没遇到过,山鸡倒是杀过不少,总归都差不多。

  裴泽便拿了刀去后院杀鸡。

  末世了这么多天,公鸡倒是还挺精神的,被单手拎住双翼,两个爪子拼命地蹬,裴泽手起刀落,鸡脖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随后一声悲壮长鸣,惨惨结束了生命。

  程殷商端来一盆开水,裴泽放干了鸡血,将鸡扔进盆里泡着。

  程殷商蹲在他旁边看他动作,低声道:“队长,让彭彭留下吧,我跟你们去。”

  就刚才烧开水的功夫,周安已经向他转达了这个决定。

  裴泽一顿,随即道:“不用。”

  “多一个人去总安全一点,”程殷商道,“你跟周哥两个人去太危险了。”

  裴泽沉默未答,烟头上火光忽明忽灭,下午他们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周安却这样告诉程殷商,像是在逼他作出决定。

  程殷商以为他是不同意,又道:“这么多任务,我们都是一起过来的,也没有哪个任务就比这个容易。”

  他在第三小队里的时间不短,十八岁入伍,和裴泽一起跟着彭禾父亲。直到一年半前彭老队长退伍,裴泽从副队提正,周安和彭彭补进,非要算起来,他跟着裴泽的时间比周安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任务里出生入死,从没有被撇开的时候。

  当然,他也明白裴泽的意思。

  至今他们与被感染者的遭遇都在地形开阔的地方,且有车作掩护,没有遇到过大的危险。正如谢从心所说,大坝中狭窄,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测,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他跟彭禾年纪小,裴泽不想带他们去冒险。

  但以前可以,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行?

  程殷商等着他的答案,裴泽却径自开始拆鸡毛。

  直到鸡毛褪了个七七八八,公鸡从脖子到肚皮都露出底下粉白色的肉来,嘴里的烟也焚尽了,裴泽才道:“殷商,送谢院士回京才是这一次的任务。”

  程殷商道:“我知道,但是……”

  “这件事是我擅自做的决定,不属于队伍任务,你们不需要对这件事负责。”裴泽打断了他,程殷商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一起回头,是谢从心。

  谈话戛然而止。

  谢从心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打断了什么,在两人面前蹲下看着那鸡,见裴泽和程殷商都在看他,便指了指那鸡,道:“裴队长继续,不用管我。”

  裴泽继续拔毛,很快将鸡剥了个干净。

  谢从心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米白色的医用塑胶手套戴上,从鸡冠开始摸,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皮肤,脖子,翅膀,肚皮,鸡爪,甚至鸡屁股都来回按了一遍。

  “……谢院士在做什么?”程殷商不解地问。

  “检查,”谢从心提着鸡脖子把鸡从盆里提起来,悬空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体表病变后道,“剖开看看。”

  裴泽用尖刀笔直剖开了鸡腹。

  谢从心手背捂着口鼻,道:“内脏都取出来。”

  裴泽照做,徒手撕开鸡腹,将鸡心鸡肾一类都扯出来,在水里涮去血丝,递给谢从心。

  谢从心没接,就着他的手一一翻过,最后拿出支灯笔,又对着鸡腹腔内照了一通,表情像极了手术台边冰冷的外科医生。

  确认鸡腔内表鲜红,颜色正常,他取下手套,道:“没有感染,可以食用。”

  “是怕病毒感染吗?”程殷商回过味来,“动物也能被感染?”

  “为什么不能?”谢从心对着那泡在水里死不瞑目的鸡一挑眉,“还是说你觉得吃饲料长大的家鸡,免疫能力会比人类更高?”

  “……”

第23章 红烧

  食堂厨房里东西挺齐全,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八角、小干椒、香叶,能保存的香料下了足足一盘,灶台底下翻出了几个还没发芽的土豆,切块跟鸡一起炒了一盆,香飘四里,孩子们按年龄从小到大排队,盯着裴泽掂勺,饿了十几天的眼里几乎就要迸出绿光。

  每人一碗大米饭,鸡肉三块,土豆若干,红烧酱汤浓香下饭,孩子们欢天喜地也不忘在领饭时表达感谢,连万年臭脸的刘超都放下了偶像包袱,小声对裴泽说了句谢谢。

  盛完小孩轮到大人。

  一只鸡哪够三十个人分,分完了小孩的已经见底。

  谢从心没打算凑这热闹,顾自盛了碗米饭坐在了另一桌。他本身就对食物没有太大追求,能满足身体基础需要就行。何况对比起味道可怕的罐头煮面,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米饭简直已经算得上仁慈。

  “谢院士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灶台旁程殷商低声道,“我这份给他吧,我开罐头就行。”

  彭禾本打了饭已经准备走,听到这话又拐了回来,笑嘻嘻道:“我的分他呗,正好减减肥。”

  说着拿了个空碗,准备把自己那份肉拨一半出来,被周安拦住了。

  “他又不是小孩,”周安道,“还能把自己饿死吗?用不着这样。”

  程殷商和彭禾都一愣,没预料到周安会是这样的反应,裴泽掀起眼皮看了周安一眼,周安笑了笑,走了。

  彭禾和程殷商面面相觑,裴泽沉声道:“都去吃饭。”

  “……哦。”

  两人跟着周安坐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裴泽换了一口干净的小锅,重新开火。

  下午带回来两盒鸡蛋,他取了一个打散,薄油加热,滑蛋撒盐,又开了个牛肉罐头倒进去一起翻炒,出锅装碟。

  然后他端着碟子,没去周安他们那桌,坐在了谢从心面前。

  谢从心抬起头来,一挑眉,“裴队长这是给我开小灶?”

  戏谑调侃,没有真心,亦不会说一句感谢。他分明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周安会认为他们之间有暧昧?

  裴泽把碟子推到两人中间,淡淡道:“吃饭。”

  谢从心倒是给了面子,夹来尝了一口,劣质罐头肉裹上软嫩滑蛋,比干吃罐头时味道好了许多,裴泽的厨艺还不错。

  咀嚼间他的目光越过裴泽的肩,与不远处正看着他们的周安对了个正着。

  谢从心勾起一侧唇角,又是那略带嘲讽的,无法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仿佛挑衅一般。

  周安蹙着眉,转回了头去。

  吃过饭天已经彻底黑了,范正开了应急灯带小孩们去教室里铺地铺,三队众人借了三楼教室,就下午未说完的历史遗留问题开临时会议。

  十月下旬,农历初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透过碎一扇整一扇的玻璃窗照进来,在课桌面上反射出一点微光。

  外头丧尸游荡,满目疮痍,这个小小的学校却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安静平和,世外桃源。

  周安坐在一张桌子上,道:“我和队长明早出发,你们两个留下,四十八小时后如果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出发,带谢院士回北|京。”

  “啥?”彭禾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留下?”

  周安再次重复:“嗯,你们留下,我跟队长进去。”

  “不行!”彭禾断然拒绝,“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安无奈一笑,道:“彭彭,这是命令。”

  彭禾急得原地跳脚,还要说什么,被程殷商拉住了。他下午就知道了这事,也以为裴泽已经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因而只是坐在椅子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周安只当这件事已经决定,看向裴泽。裴泽正叼着支烟平静看着他们,表情一如既往,也看不出情绪如何,周安道:“别抽了,今天都几支了?”

  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抽烟,但都抽得不凶,疲惫时吊个精神而已,今天裴泽却一支接一支,烟盒已经空了一半。

  裴泽没有把烟拿下来,其实他抽得不多,大多时候都只是夹在手里而已,“周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命令。”

  周安一怔,裴泽继续道:“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逼我做决定。”

  “……”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大义,上下游数千万人命,相比起来他们这四个人无足轻重,哪怕加上一个可能做出疫苗的谢从心,也因为无数不确定性,不足以平衡天平两端。如果牺牲他们几个就能拯救世界,自然没有推脱的余地。

  但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数以千万的生命横在面前,也要衡量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莽勇送死。谢从心也好整个第三小队也好,个人的力量永远有限,谁都不会是那个救世之主。

  在这件事上周安太草率了,已经不太像平常的他。

  哪怕最后他们还是因为身为军人的道德感前往发电站,也必然不该是这样仓促的决定。

  周安短暂愣怔后很快恢复了表情,歉意一笑:“……抱歉,我以为你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知道裴泽心里并不赞同这个方案,但一直没有开口否定过,当下情况已经再找不到更两全的办法,他便以为裴泽已经默认了,没想到裴泽会在这个时候,在程殷商和彭禾面前这样不留情面地否决。

  裴泽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办法联系重城方面吧。”

  关系整个渝中区的存亡,许山不可能不管,周安蹙眉道:“重城方面如果要带谢院士回去怎么办?我们拦得住?”

  拦不住也要拦。

  话并没有说出口,裴泽捻了烟头,对付许山,不管怎么样都有想办法的余地。更何况谢从心是中央要的人,许山未必真的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就与中央为敌。

  此刻最大问题是如何联系上许山,以及等他派人来还来不来得及。

  彭禾觑着两人脸色,挠了挠头道:“那什么,其实下午我们绕去上游看了一眼。”

  裴泽和周安都看了过来。

  程殷商接过话,小声道:“范哥说水位已经接近180,坚持不了两天了。就算现在能联系上重城,大概也已经来不及了……”

  “……”

  更何况信号时断时续,就算他们立刻动身返回重城,等许山整合力量再过来,渝中区可能已经淹没了大半。

  周安再次看向裴泽,“拿个主意吧,队长。”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真的是非去不可。

  但真的就能这样做出决定吗?裴泽自认并非优柔寡断的人,却也无法三言两语匆忙之间,就带着自己的队友去送死。千万人的命是命,眼前三个人的就不是吗?

  突然身后两声敲门轻响。

  众人回头,就见谢从心和范正一前一后,正从后门走进教室。

  谢从心手插在口袋里,走过众人面前,在讲台旁找了张桌子坐下,似笑非笑道:“各位怕是忘了什么吧。”

  周安道:“忘了什么?”

  谢从心道:“敢问周副队,知道水轮机怎么开吗?”

  “……”

  他随手打开桌上落了灰的笔盒,拿了支铅笔出来,抬起手,笔尾在额角的位置上点了点,对众人微微一笑:“周副队,深明大义当然是好事,但人活着总不能只靠冲动和莽勇,偶尔也得用用脑子,不是吗?”

  “…………”

  有时候裴泽会觉得,谢从心所表露出来的尖锐,八成以上都是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