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日
唐郁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不是你,你的做法和我的做法没有关系。”
“你在精神病院死去很可怜。”唐郁说,“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苏庭嗓子眼里发出奇怪的笑声,呼哧呼哧地喘着,“笑、话我?”
唐郁在他面前一直都很少辩解,无端被按了罪名,无故被打骂,都从不解释。
可今天唐郁没有妥协,慢慢说道。
“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坏的想法,我来看你,因为你是我妈妈。”
苏庭看着他,呼吸越来越重,神情里看不出喜怒。
唐郁说:“还有一些话想跟你说,想说很久了,觉得没必要,觉得说了也没用。”
苏庭身体在发抖了,他的内脏功能在急速衰退,多种并发症让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唐郁。温和又倔强,简简单单的。
“你如果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不喜欢我,就不该让我出生。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件事痛苦,哥哥更不会因为活着开心。”
听到唐祁,苏庭显然反应更大,眼睛倏地红了。
唐郁很冷静,但声音有点沙哑,“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不被你疼爱,我会很难过。”
苏庭瞪大眼睛,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爸爸的死,我很愧疚,我没办法把爸爸还给你,可你也不是因为爸爸离开才恨我的,从一开始你就很讨厌我,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不是吗。”
苏庭没有说话。
他对唐郁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这个小娃娃也是他十月怀胎生下的。
可从出生之后,他就在刻意和唐郁保持距离。
久而久之,就不会再心疼他。
时间再长一些,看他痛苦都不会觉得难过了。
唐郁看着苏庭,“你做错了,很多事情都做错了。”
他不是想得到苏庭的道歉。
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会把你和爸爸葬在一起。”这是唐郁的最后一句话。
苏庭最后笑了一声,居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教育说自己错了?
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要生下唐郁救唐祁,如果不这样做,唐祁早就死了。
本来就是这样想的,有什么错与对。
他呼吸越来越急,心脏很疼,却也不觉得死亡是一件恐惧的事情。
死了就能见到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他们肯定在下面等着接他,他太想他们了。
苏庭垂眸看了眼唐郁和裴临钧十指相扣的双手,笑着转头,眼泪没入发梢。
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看着窗外的月色闭上了眼睛。
仪器发出尖锐的声音。
苏庭死了。
唐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很难过。
裴临钧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都捂不热,他低头对上唐郁的眼睛,“唐唐,回家吗。”
唐郁点点头,“你可以帮我处理他的葬礼吗。”
“好。”
裴临钧一路飙车回家,一直在观察着唐郁的神情,太冷静了。
回到家后,唐郁一直没有说话,神情发钝,像是一直在走神,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
坐在沙发上捧着裴临钧倒的温水就没动过,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裴临钧很担心,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检查腺体,还好身体没有事。
他半蹲在唐郁面前,摸着他苍白的小脸,“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点什么?玉米牛奶羹好吗?多少吃一点。”
唐郁摇头,脑袋垂的更低了,眼神落寞难过,“不要走,裴临钧你陪陪我。”
裴临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下一刻就要崩裂。
唐郁说想去院子里,他就把人抱到院子的纸箱子里,两人一起坐在里面。
他给唐郁裹好毯子,安静地陪他,释放着温和的安抚信息素。
唐郁低头盯着地上的石子,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其实我小时候不太听话,也会吵着哭。小时候那种很大的彩色棒棒糖,我一直很想吃,学着外面的小孩子,我就在地上打滚。”
“然后我就被扔了。”
“好像被扔了三天吧,他才走到我面前,问我还要不要吃糖。”
“我说要。”
“就被带回家了,锁到小黑屋里,没有吃的没有光,里面黑得很吓人。”
“他说,你要清楚你和别人的区别,别人的是父母的宝贝,别人哭闹会得到想要的,你算什么,你哭闹只让人觉得恶心和麻烦。”
唐郁舔了舔干涩的嘴巴,抱紧双腿,“大概有我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我记忆中是这样的。”
“第一次从小黑屋里出来,我就什么都不敢做了,我想我是应该听话点。”
唐郁说得很平淡,把这些藏在心底的话都翻出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裴临钧你知道那种扁扁的桃子吗?”他跟裴临钧比划着,“扁的,红色的,很甜。”
“我第一次吃桃子,是在医院里,有个小朋友说好酸扔在地上了,扔了好多个,他妈妈都不骂他,说宝贝挑甜的吃,你说他妈妈为什么不骂他?”
唐郁手指紧紧攥住毛毯,他看向裴临钧,眼神迷茫又疑惑,“我吃了,明明很甜,每一个都很甜。”
裴临钧眼眸猩红,他闭上眼睛就是小小的唐郁蹲在地上捡桃子吃。
被别的小孩子扔掉的酸桃子,滚在地上沾了尘土,小唐郁捡起来吃掉,涩口酸苦的桃子,是他觉得很甜的味道。
唐郁低着脑袋,声音很轻,“真的好羡慕被宠坏的小孩子。”
“不爱的话,生我干嘛啊,你说他为什么非要生下我。”
裴临钧心脏酸楚,附身抱住唐郁,紧紧的。
他深邃的黑眸泪光晃动,语气沉不住地微颤,那么坚定。
他说:“苏庭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又送到我身边。”
第96章 “这里有小糖糖了吗?”
唐郁对上裴临钧的眼睛,情绪在这一刻崩塌倾倒,忍了一晚的眼泪夺眶而出,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找到了倾泻口。
裴临钧展开双臂抱住他,柔软的身体,沁香的白山茶气味,他用下巴抵着唐郁的发顶。
“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怀中的小人儿从啜泣到鸣咽,用力抓紧他最后的浮木。
裴临钧早已红了眼,不仅是心疼,还有后悔。
后悔没在一开始就对他好,后悔自己也成了伤害他中的一员,后悔忽略他眼睛里赤城直白的爱意。
导致唐郁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相信他,可这不是唐郁的问题,没有经历过唐郁的曾经,又怎么会明白自己当初的话有多刺耳和伤人。
裴临钧亲吻唐郁的脸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很爱你,胜过生命。”
在那个雪天,他捡到了唐郁。
满目的洁白,纷纷扬扬的大雪,唐郁就站在雪中,发亮的黑眸尤其惹眼。
唐郁轻轻扯住他的衣角,鼻音浓厚,胆小怕人,“......回家。”
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他要带回家的珍宝。
唐郁哭得更厉害了,心悸又感动,过了这么久,叔叔还是对他最好的人。
只有在裴临钧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可以成为某种列外的。
他哭着寻到裴临钧的唇,小兽似的撕咬,含糊不清地说道:“裴临钧,我们做吧......”
幕天席地,秋风微凉,纸箱子里有落叶,他被压着躺下的时候枯叶吱吱作响,几次就碎成了一摊。
“重一点......”唐郁哭着抓紧他的后背,“我想再重一点......”
“好,那可不许哭。”裴临钧扣紧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动作粗鲁而猛烈。
他们愈发疯狂地占有彼此,交融在身体的热意中。
缠绵的伏特加勾着白山茶,浓郁又清冷。
一夜疯狂。
后果就是,唐郁感冒发烧了。
“发情期刚过就这么折腾,谁给你的胆子?!他不注意你也不注意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就一点脑子都不用了!”
“好不容易做的手术,换了腺体,养得不错,发烧有多严重你不知道吗啊!”
温医生骂骂咧咧了一上午。
肇事者裴临钧坐在床边不敢反抗。
天微亮的时候就把唐郁抱回床上了,开着空调,擦干净身体,睡了没一个小时就觉得体温不对劲了。
高烧到了38°9,人都快熟了,他也快吓死了。
“裴临钧我告诉你,你宠着惯着是一回事,你把人搞出毛病你都没地方哭去!”
裴临钧握住唐郁的手,“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