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日负暄
过了约莫一两个小时,沈馥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对面书房有开门的动静,还有陆既明的说话声,接着就是门锁被锁上的声音。
沈馥躺在软软的躺椅上,在陆既明开门进来的那一刻闭上眼睛装睡。他闭着眼睛,听到陆既明进藏书室了。
藏书室里全是顶到天花板的大木柜,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其中绝大部分的书都是簇新的,陆重山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这里的书大多都是装门面用的。
陆既明在找他,一个个书柜地绕,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身侧。
沈馥已经准备好了被假装叫醒,谁知道陆既明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他旁边。过了会儿,脸上有轻如羽毛般的触感,可能是陆既明的手指。沈馥感觉到那手指先是点在额头上,然后是眼睑,接着沿着鼻梁往下,点在嘴唇上。
很轻很轻,那手指沿着唇线擦过,轻轻戳了戳上唇的唇珠,露出一点牙齿。
沈馥装睡都快装不下去了,都怪陆既明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碰来碰去,不仅脸上被他碰到的地方痒,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只听陆既明轻轻一笑,说道:“还装睡。”
沈馥恶向胆边生,一张嘴咬住陆既明的手指,睁开眼,就这么看着他,瞪他。他坐着,陆既明倚着窗台,被咬着手指也不缩,反而把手指往沈馥的嘴巴里探,指腹压着舌面,又去勾弄他的牙齿。
沈馥整个人陷在躺椅里,脚趾尖在鞋里蜷紧,舌尖一卷,缠住了陆既明的食指,柔软的舌面触到了指节处的枪茧。他抬眼一看,陆既明倚着窗台,身姿放松,目光却黑沉沉的,看得人后背一颤。
陆既明伸出另一只手,捏住沈馥的下巴,食指还留在口腔里,又伸进去一根手指,仿佛和沈馥的舌头在潮热的口腔里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沈馥上下一合,狠狠地咬了一口,陆既明倒吸一口气,轻轻将湿漉漉的手指退出来。
沈馥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既明俯下身来,堵住了他的嘴。
陆大少爷嘴上功夫了得,而且越发进步,亲得沈馥面红耳赤,后背都挺起来了,在躺椅上坐不住,像一条活鱼。
趁唇分的空隙,沈馥喘着气说道:“白日宣淫。”
“恶人先告状,你也不看看你看的什么书。”陆既明笑道。
沈馥这才拿起那本早就被丢在旁边的书仔细看起来,竟是本《洋画指南》,一翻开来,全是人体模特儿和全身赤裸的写真画。近年来,针对人体模特儿的骂架也不少,沈馥不懂这个,连忙把书丢开,嘟哝了一句:“淫者见淫。”
陆既明把那书捡起来,煞有介事地要翻:“原来你在这西洋画上也有造诣。”
沈馥“呸”了一声,推开他的手,从躺椅上起来,问道:“饿了,说好的富春山居宴席呢。”
陆既明是说话算话的,宴席真的定来了,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子,饶是沈馥这几顿都吃得满足也不免被勾起馋虫,大快朵颐起来。他喜欢吃兔肉,陆既明就特意多叫了,有烟熏的有麻辣的,他爱吃甜的,点心就全是甜口的,按着喂猪的架势来。
沈馥都快吃到嗓子眼了,才意犹未尽地搁下筷子,感觉走不动了。
顺理成章地,陆既明说:“先消消食再走。”
说是消食,不过也就是坐着吹吹风。陆既明在桌边临帖,见沈馥没有事情做,便给了他一罐烟,还有晒好的茉莉花末,让沈馥给他卷烟,沈馥无可无不可,慢条斯理地弄起来。
不多时就已经月上中天了,陆既明又说道:“这样晚了,睡了再走。”
饶是沈馥本就求之不得,也还是觉得奇奇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如何,大少不舍得我吗?”
陆既明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是啊。”
可不是嘛,陆既明已经渐渐习惯了睡觉时旁边能摸得着人,连睡梦中也是熟悉的茉莉花香味,一时间没了,还真不习惯。在遇见沈馥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别人厮混过,但都不似如今,彼此有了一定了解,一起经历过生死,感觉都不一样的。
陆既明回答得爽快,沈馥倒是一时无言了,半推半就的,他也就留下来过夜了。
好奇怪呀,沈馥越来越觉得奇怪。
原本他俩各有所求的时候,你来我往,一切顺理成章,你温柔似水,我柔情蜜意,手牵过,嘴亲过,还可以片叶不沾身,如今却觉得奇怪。
熄了灯,黑暗中,两人肩并肩平躺在床上,呼吸相闻,沈馥冷不丁地问道:“伤好了吗?”
陆既明说:“快好了,不信你摸。”
沈馥一点也没有要摸的意思,陆既明却抓着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下摆伸进去。原本一圈一圈绕的纱布已经撤下了,只贴着一层棉纱。陆既明干脆把那棉纱扯下来,抓着沈馥的手摸上去。
沈馥侧躺着,放轻了动作,伤口已经结痂了,摸上去凹凸不平的,有寸许长。沈馥轻轻地摸在那结的痂上,清楚地记得,这是他捅进去。 陆既明的肚皮在他的手下轻轻地抖,沈馥忙撤了手,说道:“还疼?”
“痒,”陆既明说,“好痒,给我挠一下。”
伤口结痂,自然是痒的,痒到骨头里。
沈馥却猛地翻过身去,搓了搓手指,闷闷道:“睡觉了。”
“真睡了?”陆既明笑道。
沈馥不理他,背着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陆既明呼吸渐趋平静。沈馥静静地睁开眼睛,轻轻地翻身下床,没发出一点声音。月光如水,照在木地板上,沈馥脚步轻巧,猫儿似的,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床上,本应睡得很沉的陆既明却也随之睁眼。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两人互动太有意思了!
大家记得收藏文章收藏作者哦!
连载进入后期,我整个人都化身成了没有灵魂的打字机器,生怕只剩一点点的存稿也用光 QAQ
第五十五章 喜欢
沈馥没有着急做任何事,他不过出了卧室,脚步轻轻地上了几步台阶,看见书房门口一丝不苟地立着的卫兵,见到了他身后紧闭的大门。他不过看了一眼,又回头了,除了书房,其他地方基本没有守卫。
在外面绕了一圈,沈馥又回到了卧室,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入水似的,又钻回被窝里。陆既明仿佛还在睡梦中,哼了两声,将手臂横在沈馥的腰上,在他身上闻到了夜露的味道。
沈馥睡得很沉,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时,陆既明竟然比他醒得早,正撑着脑袋看他。
人刚刚从沉梦中醒来时,脸蛋肯定是不好看的,头发凌乱,睡眼朦胧,脸上还有睡痕。沈馥被他看着,觉得极不自在,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看什么。”
陆既明声音里带着笑,估计刚醒不久,声音还沙沙的,听得人耳朵发痒。他说道:“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馥后背一僵,然后又放松下来,凹着腰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像早起的猫。
他说:“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帮你找弟弟,这好说,你回家等消息就是,做什么赖在别人家里的床上。” 陆既明又是一笑,覆在他后背上,将他整个罩在身下,沉甸甸热乎乎的。
沈馥本还紧张,以为陆既明识破了他的想法,这么一听,心又放下来了些。
待咂摸了一下,沈馥又恼羞成怒起来。自己想要留下来是一个,他陆既明就没有点歪心思吗,又是午饭又是晚饭,还叫了富春山居的宴席,做什么说得好像就自己腆着脸往上凑,这陆既明真是倒打一耙的好手。
沈馥用手肘狠狠地给了陆既明一下,陆既明闷哼一声,掐住他的手臂。沈馥撑着床要翻身,陆既明压着他,两个人一个劲儿地使力,被子被他们的腿踹得乱糟糟的,又缠在了一起。沈馥猛地一个翻身,翻猛了,陆既明给他顶得往床下掉。
陆既明低呼一声,往下掉还不忘捞住沈馥的腰,两个人一块儿往床下翻,摔了个结实。
沈馥黑着脸,摔在陆既明身上,手脚并用要站起来,谁知道被子被两人弄得乱七八糟,缠着手脚,乱成一团,让他无处使力。陆既明安逸地躺在地上,一条腿还架在床上,“噗嗤” 一声笑出来。
沈馥气喘吁吁地挣出来,站在那儿,看着陆既明像个傻子似的躺在地上笑。
“看什么?” 这回轮到陆既明问他了。
沈馥用原话回敬他:“看你在想什么。”
陆既明躺在地上也不着急起来,气定神闲,如同躺在最软的床上,他自下而上看着沈馥,笑道:“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沈馥对着立在一旁的大穿衣镜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突然认真了起来,他说道:“我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你已经不需韬光养晦,也不需要我这个靶子了......”
为什么还要留他,为什么还处处温柔,后面这些,沈馥没有问出口,也问不出口。
陆既明没了声响,沈馥从镜子里看他,只见他静静地躺着,想了一会儿。就在沈馥以为这个话题不了了之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好像平地一声雷,炸得沈馥瞠目结舌。
说起 “喜欢”,世人都不陌生。喜欢一道菜,喜欢一种香水,喜欢一个季节,喜欢一件衣服,这些沈馥都懂。说起“喜欢” 一个人,沈馥似懂非懂。
扯着 “喜欢” 的大旗,沈馥骗过很多人,有的人真的以真心相对,输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同样虚与委蛇,旗鼓相当。沈馥不知道,陆既明口中的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喜欢,他也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语言和表情回答。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陆既明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说:“回去吗?我送你。”
沈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陆既明仿佛无事发生,让司机开车,一路将沈馥载回到宜阳路的沈家。沈馥从车上下来,反手关上车门,车窗玻璃上透出陆既明坐在后座上的侧影,他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车开走了。
沈馥满腹心事地回家,一推门进去就见到了于维鸿正坐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沈令仪沉着脸坐在他对面。
晦气,沈馥想道。
于维鸿脸色也不太好,眼下发青,看起来估计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他问:“怎么样?”
沈馥冷笑道:“你以为陆家的书房是随便进的吗?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如果这么着急,那不如你自己试试?”
于维鸿被他一顶,脸色越发差,阴狠地说道:“看来那天送来的东西还没让你紧张......”
沈馥感觉到沈令仪要说话了,连忙攥住她的手,示意她别露了怯,他们越是紧张,于维鸿就越是要拿捏他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即便拿我自己的命来威胁我也是这句话,急不来。” 沈馥盯着他,反咬了一口,“你要是把我们逼急了,你也捞不着好。想必你也不是你主子安在这边的唯一一个暗桩,要是陆既明要杀你,你觉得你主子会保你吗?”
这显然说中了于维鸿的心事,他要立功,他自己又近不了陆既明的身,成败都系在沈家身上了。
话已到此,再说下去就容易撕破脸了,于维鸿闭了嘴,起身要走。
沈馥连忙也和他说了自己摆拜托陆既明帮忙打探弟弟的下落,于维鸿听了后只放了句狠话:“别耍花样,我也不止你们这一条路走,人也还在我手上呢,给你两天时间。”
他一走,一直没说话的沈令仪长长地吐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沈馥也不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只能暗暗祈祷,看在往日那一丁点的情分上,于维鸿不要过分苛待小阿。
那一根血淋淋的小手指,沈馥想都不敢想。
小阿最是怕疼,但他每次都不会喊疼。他向来都觉得自己像是姐弟三人当中最像负累的那个,格外地隐忍,格外地乖巧,格外地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生怕多给哥哥姐姐一点负担。
沈令仪攥住他的手,说道:“没事的,小阿还等着我们救他呢。”
晚上,沈馥做了一晚的梦,梦得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梦见自己泡在汹涌的河水里,陆既明手一松,他被水淹没了头顶,透不过气来。一会儿又梦见了小阿,满手都是血,喊自己救他。
沈馥醒来时觉得脑袋昏沉沉,浑身都被碾过似的,下楼的时候见到了沈令仪,她仿佛也一夜没睡,满脸疲倦,手上拿着报童送来的晨报,同时送来的,还有打探来的消息。
“富春山居冼老板今晚又要唱闺门旦了,陆大少包了大包间要宴客呢。”
沈令仪给了他钱,还从桌上抓了一把糖果给他,报童开开心心地揣进兜里。沈馥在旁,又问了一句:“宴谁?”
“瑞福祥的孟三少爷。”
沈令仪又给他抓了一把糖果,对沈馥说道:“这倒是个真草包。”
晚上七点钟不到,富春山居前已经停了好些汽车,黄包车来来往往,大家都是闻风而来。自从年初过年那会儿,冼老板连唱十二出《长生殿》之后,时隔大半年,这会儿又唱闺门旦了,大家都凑热闹来听。
大家都道,这是沾了大少的光,谁都知道冼老板钟意大少,除了今年,往年的头香都是大少陪冼老板到天妃宫去上的。
有好事者就逗趣道,如今大少都结婚了!
被他打断的人,眼一翻手一摆,不屑道,男人和男人结什么婚,不过是个玩儿罢了,再说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又有什么?
沈馥和沈令仪相携进了富春山居,各种各样的闲篇听了满满一耳朵。
姐弟俩今天都低调得很,沈令仪穿了一身竹叶青的素色旗袍,早已失了卷度的头发在脑后盘成小髻,不施粉黛。沈馥则穿了月白色的长衫,衣裳宽松了些,显得他瘦削,新剪短了一些头发,发尾顺着后颈打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