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12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你是?”

  男人睁大眼睛,快步上前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是何晋啊!你不记得我了?高三6班的何晋。”

  刹那,我有些后悔刚才走出了包厢。

  花了几分钟将眼前人和记忆里模糊的脸对上号,我杵在原地,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尽管我知道这只是没有道理的迁怒,但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浮躁,看着何晋尴尬掺杂着激动的脸,我扯出了一个笑。

  “真巧,在这里碰见你。”

  这几个字像是让何晋得到了许可,顿时没有顾虑,爽朗地笑了起来。

  “就是,怎么会这么巧!要不是你这几年都没什么变化,我刚才都不敢叫你。”

  “你倒变了不少,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何晋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是有点,任寒他们都说我发福了,不过我这是幸福肥,全靠我老婆喂出来的。”

  我假装意外地问:“你已经结婚了?”

  “是啊,刚今年六月办的婚礼。”

  他一打开话匣子,颇有种要在走廊里聊到天荒地老的冲动。我心中不耐,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等他说完六年恋爱长跑终于修成正果的故事后,我才委婉地提起在外面聊天不太方便,何晋一拍脑袋,又是懊恼又是热情,把我领进了他的包厢。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进都进去了,我也不好说出扫兴的话。包厢里坐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我拘谨地打了招呼,几个人轮流介绍下来才发现都是高中同学。何晋说他们毕业后一直都有联系,没事就喜欢出来聚一聚,今天是正好赶上。

  “来,林曜,真没想到今儿个能碰见你,这缘分不喝不行!”

  手中被何晋硬塞了一杯酒,我为难地说:“我酒量不太好。”

  他全然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仰头一饮而尽,“没事,意思到了就行,咱们走一个!”

  何晋比高中时更加热情,我也只好碰了酒杯,低头喝下。灼烫的白酒烧着嗓子,我没忍住咳嗽起来,狼狈时有人递过一张纸,我说了声谢谢,擦完嘴后才对上那人复杂的目光。

  ......任寒。

  高中时的人和事我基本已经忘了干净,到现在还能记得一二的除了顾鸣生,也只有任寒。我忍着尴尬冲他一笑,谁料他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躲开眼神,僵着脸不说话。

  这么多年倒也没变,还是这么喜欢躲着我。

  何晋几个已经喝过一轮,全都带上些醉意。他拉着我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一会说要聚齐所有高中同学办个聚会,一会又说起逃课去网吧被抓的糗事,我强撑着附和,实际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高中时我朋友不多,在学校里每天按部就班的听课学习,算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书呆子。何晋几个是班上最活跃的小团体,和谁都关系不错,与我完全相反。

  硬要说我们有什么交集,那也只限于几次集体活动和分发作业时的短暂接触,无论他如何回忆自己逝去的青春,我也升不起丝毫共鸣。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两个女同学都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我忍着难受陪何晋喝了三杯,等到第四杯时被任寒伸手拦住。

  他皱着眉头,却没有看向我,“差不多得了,一身酒气的回去婷姐又该说你。”

  我想这个‘婷姐’应该就是何晋的老婆,他一听这名字就放下了酒杯。我见时机差不多,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朋友还在等着。”

  何晋只能点头,大着舌头拉住我,“咱,咱俩加个微信再走,有空一定要出来聚聚啊林曜。”

  我撑着笑容说好。

  走出几步,那四杯酒的后劲也跟着上头。我揉着眉心拐进洗手间,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喝过这么烈的白酒,浑身都传递出不适的信号。我靠着墙缓了三四分钟,才压下那股难受劲。

  掬了把水洗完脸,脑袋总算清醒不少。我甩了甩手,刚准备推门离开,就和来人迎面撞上。

  说不出是意外多些还是平静多些,对方是任寒。借着洗手间的冷调光,我勉强看出他并不算好的神情。

  只是醉意压得我浑身难受,根本无心辨别他脸上的深意。我伸手推了推任寒的肩膀,却纹丝不动。

  “让一让,我要出去。”

  “林曜,你还记得我吗?”

  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好脾气地说:“当然记得,你是任寒。”

  虽然我记性差,但也不至于刚听了人家的自我介绍转眼就抛到脑后。更何况高中时那段不太美好的经历,让我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他。

  我觉得自己分明没有说错话,可任寒的神情却更差了几分,屈辱中掺杂着隐忍羞怒,给这张斯文的脸添上几分狼狈。哪怕我的眼前已经开始飘雪花,也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他要是长得再丑一点,或许当初我也不会选择对他告白了。

  哪怕那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任寒做了一个深呼吸,沉重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忽然被设下禁言,没有了声音。

  我被他莫名其妙堵了四五分钟,心情也直线下降,语气不太好地说:“有话直说,没事我就走了。”

  “林曜!”

  任寒仿佛是凭借本能地喊了一声。他抓住我的手腕,随后又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开,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推开他大步离开。

  谁料他再一次扯过我,声线泄出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你......你已经结婚了?”

  顺着他裂眦的目光,我看向无名指上的银戒,戒身在灯下划过一圈光弧,渲染出一丝莫名的圣洁。我干脆利落地抽回手,“对,我已经结婚了,儿子都快三个月大,等着叫爸爸。”

  我颇为恶劣地说完,眼睁睁看着任寒像是全身被一道雷劈过般颤抖起来。他的气势在瞬间萎靡,彷徨又迷茫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硬生生要在身上剐出一个洞来。

  “你怎么可能和女人结婚?”他喃喃道,“你怎么可能会和女人结婚?”

  我不耐地反问:“怎么不可能?”

  “你忘记曾经和我说过的话了?你......你明明......”任寒深吸一口气,深恶痛绝地看着我,“你这样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的眼神复杂到让我难以形容,愤怒,不解,迷惘,厌恶,还有一丝我看不明白的怅然若失。

  不过还好,至少他没有再用‘恶心’与‘变态’来形容我,几年下来的词汇量还算有所长进。

  “任寒,你也知道那是曾经,”我平静地说,心情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丝毫波澜,“十几岁的小孩会犯错很正常,更何况我也没有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顶多就是说了几句话,让你恶心了那么一阵,这应该罪不至死吧?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耿耿于怀些什么,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所有带有侮辱性的词语都是从你的嘴巴里出来的,我一句也没有反驳,需不需我帮你回忆一下?”

  我的话音很冷,想必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这样撕破脸皮挺没意思,在包厢里认出任寒的时候,我除却惊讶就没有其他情绪。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了,我甚至还给足了面子冲他微笑,可惜他不但不领情,还堵到了卫生间,就像当年那样站在道德最高点质问我的性取向,实在是讨厌又烦人。

第17章

  任寒杵在原地,没有再说一句话,面容在阴影交汇处晦暗不明。

  我转身离开,这一回终于没有再被莫名其妙地拦截住。

  “怎么去了那么久?”

  回到包厢面对顾鸣生的询问,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空调暖气让酒劲上来后的脑袋越发昏沉,像是盛满废水的容器,晃一晃都能听见水声。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几乎在下一刻就起身接住了我。

  沉淡的香水味席上鼻尖,驱散了几分生理不适。我下意识往顾鸣生怀里钻了钻,他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僵滞,但消散得太快,更像是错觉。

  喑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喝酒了?”

  我大脑凝滞着无法思考,嘴上却毫无意识地流利说道:“嗯,出去的时候碰上何晋,被他拉着喝了几杯......你还记得何晋吗?”

  “记得,高中同学。”

  他只用了三秒便得出这个答案,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记性真的有那么差吗?

  我有些不服,“你猜我还遇到了谁?”

  顾鸣生低头一笑,胸腔抵着我的身体微微发震,“不会是任寒吧?”

  ......简直毫无游戏体验感。

  “你怎么知道?”

  “你都让我猜了,除了他还能有谁,”顾鸣生没有多问,扶着我低头倒了一杯水,“你们喝了多少?”

  我接过后吞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就四杯。”末了又接上一句:“白的。”

  喝下去的时候除了嗓子发疼就是想吐,现在过去半小时总算缓上不少。只是眼前的事物开始不停旋转,就连顾鸣生的脸也有些重影,看不真切。

  一直靠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并不太好,我拽着他的手臂想要站稳,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撞到桌角。胯部的疼让眼眶瞬间冒上水汽,我紧紧咬着后槽牙,听见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笑。

  “你连四杯啤酒都能晕的量,哪来的胆子喝白酒?”

  像是无奈,也带着些纵容,本该是责备的话,从顾鸣生嘴里出来却听不到丝毫怒意。

  我晃了一下神。

  “谁让他那么热情,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小声嘀咕,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说,“先走吧,我怕晚点出去又要和他们碰上。”

  他从善如流地环住我的胳膊,带着少许关切,“好,我扶着你。”

  车里的暖气柔软包裹住全身。我半阖上眼,脑袋随行驶的车身微微晃动,几次不小心撞到窗户带来一瞬间清醒,三秒后又陷入混沌,反反复复。

  “刚才任寒来找我了。”

  顾鸣生转动方向盘,应了一声‘嗯’。

  我用力重复了一遍:“刚才任寒来找我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顾鸣生终于配合地缓慢问道,“旧情复燃吗?”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和他能有什么旧情?他把我当仇人还差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和从前一样傻,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就以为我结婚了,我随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结果他还真的信了,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太好笑了。”

  我乱七八糟地说着,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车速隐隐有些加快,我努力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顾鸣生隐藏在暗中看不清表情的侧脸。

  “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

  他按住我试图作乱的手,掌心烫得如火。我听到他低压的嗓音在车内响起,只说了短短一句:“你醉了,别闹。”

  我不满地强调:“我才没有醉,我酒量很好的。”

  他自然地应道,毫不争辩,“是,是很好。”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嘲讽我。”

  他无声笑了一下,刹那间的惊艳几乎让我眼前的时间暂停。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我目光追随顾鸣生下车绕到我这边,见他拉开车门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欺身而上,阴影笼罩在上空,伴随声音摄取我的心魂,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