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68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可事实上,这些借口都不能掩盖罪行。我其实一直都明白这是逃避,是粉饰太平。于是残酷的现实终于将美化的外壳撕去,将我按在地上,眼睁睁看向这一片狼藉。

  他犯下的错,同样是我的罪恶。

  我背叛了陈锋,一次次践踏他的真心。我破坏了蒋秋时的家庭,哪怕不是出于本意,可当邵琴的两巴掌打在耳边,解释已经不重要。

  当一个人失手犯下错误,他或许无辜,却不再是无罪。

  水流声停下,我用力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润。放在床头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响了一声,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闪动。

  半分钟后,我反应过来,过去划开屏幕,垂下眼映入一条来自小楠的消息。

  小楠:林曜哥晚上好,顾哥刚才让我告诉你明后天就要降温了,出门记得穿得厚一点,千万别着凉了!

  也许是光太刺,眼眶兀然涌上一丝涩意。僵硬的手指在对话框上滑动,可以看见数不清相似的信息,来自从前。

  我站在那里,也许看了很久,也许没有那么久,缓缓打出一个‘好’,按下发送。

  原来明后天要降温了,我想。

  小楠:!!

  小楠:林曜哥,你终于肯回我消息了!

  小楠:顾哥前两天刚杀青,不怎么忙,林曜哥你需要的话我把他的行程都发给你。

  她笨拙急切的回复一条条弹出,我安静看着,翻涌的难受逐渐压平,化为某种平静,虚无,空荡荡的感觉。我问她:顾鸣生今晚忙吗?

  小楠回的很快: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

  :谢谢。

  按下退出,我拨通了顾鸣生的号码。

  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等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浮现出了顾鸣生的名字。

  免提声在耳边拉长,停顿下,熟悉的嗓音涌入鼓膜。这一刻,我的脑海突然空白,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什么东西紧紧压着喉咙,扯得发疼。

  “小曜。”

  顾鸣生的声音在电流的修饰下略沉,像情人贴在耳侧的温柔密语,夹杂细微的颤动。有一瞬间陌生又熟悉到了极致,缓缓流入心底。

  我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呼吸, 可以听见一点嘈杂,似乎有小楠的询问,搬动器具的哐当声,调整灯光还是摄像机的吆喝,混杂在一起鲜活而真实地传递向我。

  心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动,我张开唇,泄出一声低吟。

  “顾鸣生......”

  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到这种地步,像拿粉笔头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难听的刺音。靠着墙一点点蹲下身,手机贴得太用力,耳廓都在疼。

  “顾鸣生。”我又叫了他一声。

  “我在,”他低声回答,“我在这里。”

  我紧咬唇,尝到一丝血腥气,压下颤动的声调,“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鸣生沉默两秒,“小曜,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还好吗?”

  “不太好。”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再也说不下去。

  “你说的没有错,我还是回来找你了。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我早点相信你,离开蒋秋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了?”

  顾鸣生没有询问,也没有回答,他的声息短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

  我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叠交在耳边的噪音刺得太阳穴又开始疼。良久,他低沉的嗓音伴随风声再次浮现:“小曜,我现在过来找你。”

  顾鸣生说来找我,一刻都没有犹豫。我能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似乎有人拦下问了些什么,风声嘈杂,他的回答我没有听清。

  我已经很难再听清其他声音,只有那一句‘我现在过来找你’反复萦绕。

  电话没有挂断,顾鸣生起伏的呼吸,汽车行驶停泊的动静,沉缓有力的脚步,都通过话筒传递到我这里。

  敲门声响起,我恍若惊醒,举着手机踉跄起身,迈开僵硬的双腿,走出卧室,拉开眼前沉重的大门。

  顾鸣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宛如一幅梦里的画面。他将手机贴在耳侧,穿着一身风衣,栗色的发丝在上楼途中微乱贴在脸颊,薄唇轻抿,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我,像是透过一切阻碍直直撞进心里。

  我依然维持原本的动作,滞在那里,看着他的唇一开一合,同电话贴在耳边的声音沉缓重合在一起。

  “小曜,我到了。”

  脑海里像是有一根弦突然绷断,我望着顾鸣生,再也提不住涌出的泪水,刹那间,被拥入了一个很紧很紧的怀抱。

  衣领夹杂外头的冷风,徐徐涌上来自顾鸣生的温暖,似乎夹杂一点香水的气味,并不轻浮甜腻,反而沉稳而有力地将我包裹,伴随胸腔中那颗鲜明跳动的心脏。

  他贴在我的耳侧,不再是冰冷的手机,而是真实的,有温度的,柔软的唇,轻微翕动吐出一句话。

  “小曜,我在这里。”

  我僵硬许久,把头一点点埋进他的肩膀,眼泪掉得更加汹烈。

第97章

  我从未有这样一刻依赖顾鸣生的气息。他的肩膀,身体,擦去我眼尾的温热掌心,一遍遍在耳畔说出‘我在’。

  像从前的每一次,无论遇上什么糟心的事情,顾鸣生都会这样陪在身旁,听我倒出所有苦水,始终都不会流露出一点不耐。

  他会摸摸我的头发,安抚我的焦躁,把那些负面情绪留给自己,给我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温柔。

  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言语,一个拥抱,我便被他读出了所有脆弱。

  不记得哭了多久,到最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顾鸣生替我洗了脸,涂上消炎药,面色沉得滴墨,手上的力度放得很轻,合上药膏后出声低问:“疼不疼?”

  我勉强恢复思考,摇了摇头,“不疼。”

  他的嗓音微冷:“谁打的?”

  沉默几秒,我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哑声开口:“我今天……去了一趟医院。”

  我原以为这很难说出口,语言会化作利刃再次刺向沉痛的心。但在顾鸣生盛满安抚的目光下,一句一字不自觉从喉咙里发出,源于某种依赖的本能,没有任何阻碍。

  我习惯这样的顾鸣生,这样熟悉的气场。哪怕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的说出,他眼底的柔和都没有散动一分。

  听完所有,顾鸣生深深望着我,唇齿间吐出一句低言:“小曜,这不是你的错。”

  我想要摇头,就连做出这种动作都格外无力,每一下呼吸都牵动起胸口的疼,“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在一开始鬼迷心窍,没有伤害陈锋,做出背叛他的事情,没有和蒋秋时在一起,在发现他的不寻常后还选择相信,所有事情就不会发生。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顾鸣生按住我的后脑,逼慌乱的我对上他的双眼,微沉的嗓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小曜,如果没有你,蒋秋时和婚姻也不会长久,他的病也不会就此痊愈。这是来自外界的不可控因素,他对你的接近全部建立在这些因素上。对比之下,他才是心怀不轨,目的不纯的那一个。做错事情的人是他,承担后果的人也是他,你不需要为此自责。”

  他的话音一字一句落下,沉缓有力。我滞在那里,动了动唇,低头用掌心捂住眼睛,过了很久才颤着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医生说他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吗?”

  沉寂几秒,我听见顾鸣生的回答响起:“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我却觉得这更像是对我的报应。

  那些我曾经做下的恶,全都反噬到了身边的人身上。我试着压下紊乱的气息与重蹈覆辙的泪水,“顾鸣生,我做不到不去想。我恨蒋秋时瞒我,恨他明明有家室还要给我这么多承诺,可是只要想到他倒在面前的那一幕,我就怎么都恨不起来。”

  我讨厌这样优柔寡断,无法决策的自己。

  命运的线将我和他们交缠在一起,汇成无法解开的结,不是说恨就能恨,说离开就能离开。我的每一步都已经身不由己,短暂的欢愉过后,取而代之是无尽的代价。

  顾鸣生握住我的手,同话语一样无声传递坚定,“疾病不能抵消蒋秋时的过错,他是病人,但他也同样欺骗了你。小曜,你只是受到太大打击,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等过去一段时间,当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一切都会过去。”

  我像是用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真的会过去吗?”

  他双目深沉,像是投入我的心底,“会的。”

  我已经不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结果,只想要一种心安熬过这个夜晚。话语飘进耳里,又破碎地分散开,有一瞬间,捆绑在身上的枷锁失去了重量。

  相信顾鸣生。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说,要相信他,一切都会过去。

  我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睡着,被柔软的被褥包裹,沉沉浮浮陷入一个梦里。

  眼前不再是虚无的画面,闻到了一点气息,像是海的咸湿,夹杂风沉缓拍打礁岩,凹凸不平地拂过感知。

  带着灵魂不住摇曳,去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睁开酸痛的眼,光线透过窗帘缝泄进几缕,无声无息地落在身上。

  与蒋秋时看电影的那个晚上,我也做过一个梦。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内容,唯有醒来后同样的空落与怅然若失。

  顾鸣生没有离开,陪了我整整一夜。

  我躺在床上,眼前划过蒋秋时,邵琴,昨天的种种,记忆被盖上一层迷蒙的纱,看过去时不再真切,也不再有那种鲜明的痛苦。

  人体是有保护机制的。

  随之涌上的是昨晚的冲动,顾鸣生到来后发生的一切。我能听见门外细微的响动,似乎是他在准备早餐的声音。

  收拾起心情,我看向镜子里略苍白的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知道久别重逢以这种狼狈的姿态,该怎样做才能假装出没事的样子。

  但无论怎么假装,都骗不到顾鸣生。

  “小曜,你今天不要去上班了。”

  坐下以后,顾鸣生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得到勉强不坏的答案后,缓声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他继续说,“我新剧刚刚杀青,经纪人给我放了几天假,如果你想呆在家里,我也留下来陪你。”

  我动了动唇,想要说出的话都断在嘴边。记性原本就很差,早晨起来更是混乱,再对上顾鸣生的双眼,我已经忘记自己最开始想到的内容。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一如既往,我撇开眼对顾鸣生说出了这句话。

  他应该明白,话里的拒绝有时并非拒绝。那只是一个台阶,在他做出反悔或是其他决定时,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

  但这一次,顾鸣生没有接过话锋,他望着我的眼睛重复道:“小曜,我不会离开。”

  我突然有些不明白,沉默几秒,扯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为什么要这样,你不应该对我很失望吗?”

  分开前的最后一面,我记得他如雷贯耳的那些话,也记得他的无可奈何与沉默。

  顾鸣生明白我的所有劣性,他做不出妥协,我无法改变,就连这段以‘朋友’作为掩饰的关系也早就岌岌可危。

  在我的注视下,顾鸣生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算不上多完美的笑容,似乎更贴合真实的他。抬眸时,琥珀色的眼底晃动着熟悉的深情,似乎比从前多了些什么,我看不透。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林曜。”

  他薄唇轻启,嗓音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