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三观
殷先生只笑道:“当然许的。只是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再拨几个人给你使,你说怎样?”
若说,有殷先生的人带着,自然是最能成事的。但辛桃馥却不愿让殷先生插手,一来他是想锻炼锻炼自己,二来则是怕殷先生的人来了,个个都是使尚方宝剑的,又把辛桃馥当“小孩儿”看待,并不真正当他是老板,会给他的管理造成麻烦。
辛桃馥便拒绝道:“先生的人,我怎么使得起啊?”
殷先生正要再说,辛桃馥又露出傲娇脸,说:“先生就放手让我自己玩玩儿嘛?”
殷先生也挺无奈,道:“好,那你自己注意点儿。”
辛桃馥得了这句,如得了圣旨,自然欢喜的。
但他想着,殷先生是一片好意,也是帮忙的意思,自然不能完全回绝,便又道:“我到底年轻,有不懂的,或是问问投资部的李总,他也不懂,我就问您,只要您一指点,一准就解决了,哪里那么麻烦?”
殷先生只掐了掐他的鼻尖,没多言语了。
为庆祝公司成立,辛桃馥、崔涵与黎度云三人便去雅悦轩搓一顿。
辛桃馥心里正有事儿呢,谈笑间便多喝了几杯,吃得脸也红了,身上也薄薄的浮起了嫣红的酒气。
崔涵忙劝:“我看你喝得有点上头了,今天就到这儿了,先叫司机送你回去吧。”
换着平时,崔涵是只会“劝酒”,而不会“劝别喝酒”的。他嘴里常说“不醉无归”,拉着辛桃馥喝酒,有时候辛桃馥不想喝了,还被崔涵说“养金鱼了么”。
现在崔涵却记着辛桃馥是殷先生的人,自然不敢让他醉醺醺回去的,便多劝了他两句。
崔涵也是喝了酒,有些大舌头,竟没提防,一时不慎说了一句:“你要喝出个好歹,怎跟殷先生交代……”这句说完,辛桃馥脸色就变了。
崔涵隐隐知道辛桃馥忌讳这个,也立即顿住了嘴,只恨不得咬断舌头,当无事发生。
在旁的黎度云也顿了顿筷子,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
若说崔涵这句话是添了火,那黎度云的目光就是浇了油。
辛桃馥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他也不知自己气什么,更不知自己臊什么。
他和殷先生之前,说得好听是“你情我愿”“钱货两讫”,但说得难听……那就可以很难听了。辛桃馥以为自己踏出了那一步后,便不会再有任何道德包袱,谁曾想,他竟还是要脸的。
辛桃馥不想面对这个场面,便捂着额头说:“是有点儿晕了,我先回去吧。”
崔涵忙道:“那我、我送你……”
可这时候,崔涵的手机偏偏响了,是项目有事找他。他撇不开身,便对黎度云说:“那就劳烦黎师兄。”
黎度云点头:“没问题。”
辛桃馥原想自己回去的,但站起身的时候,确实发现自己有些晕了,走起路来仿佛踏空,实在不宜一人独走,便对黎度云说:“劳烦师兄送我到路口等车。”
黎度云扶着辛桃馥便走,一路也无话。
辛桃馥忍不住拿眼角瞅黎度云,心里却一片打鼓:黎度云最是一个清高不过的人,要知道我的事,是不是也会鄙视我呢?
也许黎度云说得对,出于诡异的自我满足的原因,辛桃馥确实挺在意黎度云对自己的看法的。
他便借着醉,并不藏话了,竟问道:“刚刚崔涵说的话你听见了?”
黎度云怔了怔,似没想到辛桃馥竟然会直接问。
辛桃馥自嘲一笑:“你是最干净清高的,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黎度云仍没说话。
辛桃馥也不知是醉的还是怎的,脚下越发觉得浮空,仿佛踩不到地砖上,只是飘着,无所倚仗。
黎度云稳稳地扶着他,默默无言。
辛桃馥更受不得这种沉默,恨声说:“你必然是看不起我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也看不清黎度云的脸。
他只干瞪着眼,也不知看着谁。他甚至觉得,这一句“你看不起我”,并不是对黎度云说的。他只是对着某个无法描摹出来的人影在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而这个“你”,到底是谁?
是谁也不重要。
辛桃馥头昏目眩的,眼皮沉重,又似有温热的泪从眼角沁出。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知怎么的,一阵冰冷的湿意按到他的脸上,他眼前一黑,眼角感到一阵摩擦。
这份感觉让他醒了几分,再睁眼,才发现是黎度云用湿巾给他擦眼泪。
辛桃馥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一边低下头,似乎是臊到了一样:“我是不是很失态?”
“是的。”黎度云点头。
辛桃馥哑然,又怕黎度云再说点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然而,黎度云却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这好像是素来清冷的黎度云对他说过的最软和的一句话。
软和得像是枕头里的棉花,叫辛桃馥都很意外。
黎度云的眼皮抬了抬,目光越过辛桃馥的肩膀,落到了某个地方:“那是来接你的车吗?”
辛桃馥没有转身,只把眼前大楼的反光墙面当镜子看,便见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车窗已摇下,是殷先生坐在那儿,大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灯光所照的光明处只见他凌厉的眉峰和微勾的嘴角。
辛桃馥盯死面前镜子似的外墙,才算是明白现在的场面多么尴尬:
从殷先生的角度来看,辛桃馥一身棉花似的软,斜倚在黎度云高阔的肩上,更别提他因醉态而满脸桃花,又因泣泪而杏眼微红……
第27章 过了一关
也不知是因为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还是因为这个场面有点太刺激,辛桃馥一下子就愣在那儿,没给反应。
然而,黎度云两三眼就望出了乾坤,他可没醉,且是灵台清明,便一转脸凑辛桃馥耳朵说:“你继续醉着吧。”
说完,黎度云仍拿纸巾擦辛桃馥的脸,只是手法粗暴许多,一手托起他的脸,一手把摊开的湿巾按在他脸上摩擦,动作粗鲁,就像普通直男对待饮酒醉的老伙计一样。
三两秒之间,辛桃馥就回过味来了:确实!这时候,他可不能猛地推开黎度云!这样反而更可疑!
黎度云给他的倒是一条最好的“脱身之计”!
辛桃馥立即配合着脚步虚浮乱荡,嘴里呜呜乱叫,就跟仍在醉里似的。
这时候,商务车的门才开了,殷先生从车子上下来,往辛桃馥跟前走。
见殷先生主动过来了,辛桃馥心头的“惊惧”就放下了40%,但还有60%如大石一样压紧他的心——真是见了鬼了,他明明又不曾偷汉子,怎么还有类似被抓奸的心慌?
见殷先生走近,黎度云便住了用来给辛桃馥擦脸的手,抬眼望望他,带着几分望陌生人方有的挑剔,但嘴唇紧抿,并不主动发言。
殷先生倒是想来从容,朝眼前这位清俊的年轻人一笑,但也不与他说话,只拉了一把辛桃馥。黎度云充分演绎了“我都不知你是谁你干嘛拉我朋友”应有的表现,一手拽住辛桃馥一边手臂,另一手朝殷先生作一个阻挡的姿态:“你是谁?要干什么?”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殷。”殷先生的自我介绍来得迟,因此流露出几分骄矜,他又看向辛桃馥,唤一声,“桃子?”
辛桃馥掀起眼皮,朝殷先生嘿嘿笑:“先生……”
殷先生朝他招招手,辛桃馥便主动走了过去,跟驯服的小狗一般,谁能不喜欢。
殷先生一边搂过脚步虚浮的辛桃馥,一边朝黎度云说:“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和他是认得的,特意来接他回家。”
辛桃馥柔若无骨地靠在殷先生身上,姿态亲昵。
黎度云只道:“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先生。”
殷先生挑起眉:“你知道我?”
“不太知道,”黎度云道,“只是他刚刚醉了叫了好几声‘先生’。”
黎度云这句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配上他那清冷的脸和凌冽的音质,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在说谎。
谁都不会想到一个高岭之花似的青年会讲这样的谎言。
连着辛桃馥都被这话唬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真的在醉后喊了先生。
但这是没有的事。
不怕辛桃馥这样总是微笑的、机灵的人撒谎,最怕黎度云这样又冷又直的人撒谎,因为无人会提防他。
连殷先生都信了几分,只笑了笑,又跟黎度云简单寒暄两句,便拎着辛桃馥回到车子上,叫司机开车回紫藤雅苑。
黎度云便站在寂静的路边,漆黑的双眼目送那一辆流线型的车犹如一滴水似的顺滑溜进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辛桃馥心里倒是感激黎度云刚刚那表演——分寸感也是绝了,而且话又不多,却句句厉害,真让人拍案叫绝。辛桃馥还不知道原来看着忠忠直直的黎度云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辛桃馥甚少喝醉,也不知怎么装才像,上了车后,便闭着眼让自己睡觉——装睡是不行的,他觉得自己装得应该不像,骗不过殷先生,只能是真睡。
还好他睡眠确实好,而且真的有几分醉意,很快就靠着先生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真是睡得够沉的,一睁眼就是天亮。
他坐起来,按了按服务铃,叫秋丹来送早餐。
不想,秋丹上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只道:“先生在餐厅等你一块儿用早餐呢。”
辛桃馥眼皮一跳:“先生也在?”
秋丹笑着掩嘴:“昨晚你喝醉了,先生服侍你一晚呢。”
辛桃馥想这个“服侍一晚”真是夸张得很,他到底没有真的酩酊大醉,不至于半夜起来呕吐要人帮着清理。大约先生就是陪在自己身边睡觉罢了——但这在许多人眼里恐怕就是了不得的“恩宠”了吧。
辛桃馥洗漱过后便下楼去,到了餐厅里,见先生坐在那张大理石餐桌旁,正用银质餐刀在烤吐司上抹黄油。
辛桃馥便夸张地说:“秋丹还说先生在等我吃早餐,害我急得忙忙地就跑下来了。没想到先生根本没等我嘛,就自己先吃了,早知道我也不用这么紧赶慢赶了。”
殷先生抬头朝他一笑:“这叫边吃边等。”
说着,殷先生又朝秋丹使了一个眼色。
秋丹忙从开放式厨房那儿端来一杯蜂蜜绿茶:“这是先生特别吩咐让我做了给您解酒的。”
辛桃馥并没喝得大醉,但也只能接过茶杯,笑道:“还是先生有心,我早起也还有些头疼呢。”
殷先生便道:“那你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了?”
辛桃馥忙乖巧道:“不喝了,不喝了。”
殷先生又看了秋丹一眼,秋丹便识趣地退下,留殷先生和辛少爷二人独处。
辛桃馥倒是佩服这些帮佣们看眼色的技能,要换着他,可不保证能靠着看主人家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