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146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厉劲秋的笑容,像是楚书铭的笑容。

  钟应勾起的嘴角,像是沈聆了然于心。

  本就吵闹喧嚣的乐曲,听得宁明志心烦意乱。

  他急不可耐的想知道乐曲的名字,让自己从曾经的阴暗回忆里逃脱出来。

  钟应和厉劲秋弹奏得那么快乐,这曲子那么激昂,必然是在歌颂什么,在庆祝什么。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一边弹奏一边笑。

  眉目间尽是快乐!

  宁明志忍受着陈年旧事反复折磨。

  少年时候翻来覆去挥散不掉的嫉妒,重新席卷他的灵魂。

  他恨不得这世上没有遗音雅社,没有楚书铭郑婉清冯元庆,只有他的静笃。

  静笃的眼里也只有他的身影。

  然而,这轰鸣乐曲,久久不肯停歇。

  远远超过了一首钢琴曲长度的篇章,还在钟应突然的降调急行快板里延续。

  厉劲秋自认是个糟糕的钢琴演奏者,但是他在这首钢琴曲里,找回了久违的快乐。

  他对钢琴的记忆向来沉重,每一次弹奏都会指尖僵硬。

  也只有和钟应一起弹奏,他才能情绪高涨,忘记自己忍着唾骂、神情麻木弹奏钢琴的童年。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斥责伪君子。

  他可以奏响琴键来嘲笑伪君子。

  钢琴就该这样随心所欲,宣泄出他们苦闷的思绪,替他们表达出灵魂深处的声音。

  让面前的混蛋知道,他是一个如何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长长的乐曲,在钟应和厉劲秋的快乐恣意之中结束。

  宁明志忍受着记忆折磨,把过去站在阴暗角落猜忌遗音雅社音乐家的痛苦,全都体会了一遍,终于得到了解放。

  “这首曲子……非常不错。”

  哪怕他心中呕血,呼吸沉重痛苦,也强撑着慈祥的微笑,夸奖道:“不愧是享誉盛名的作曲家,能由你为我创作这样的乐曲,我感到非常荣幸。”

  厉劲秋发出一声嗤笑,清冽突兀。

  宁明志皱眉叹出怒气,仍是强忍着心中不适,询问这位傲慢的作曲家。

  “它叫什么名字?”

  “《伪君子》。”

  厉劲秋看着他,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我不是早就在监控里告诉过你了吗——”

  “这首乐曲,就是专门写出来骂你这个丧尽天良、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第79章

  远山和致心闻言, 心头一震。

  他们都知道,厉劲秋早就挑衅宣告,要作一首《伪君子》, 但他们都没有汇报给宁明志。

  因为汇报了, 师父除了生气,毫无意义。

  此时, 厉劲秋旧事重提, 两位弟子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视线小心谨慎的去瞟宁明志。

  果然见到他们的师父,脸色凝重,眼神无法控制的变得凶狠。

  皮肤发灰发白的老头,恶狠狠看人的模样, 着实像一尊恐怖蜡像,直勾勾的瞪出一股阴寒的意味。

  可惜,他遇到的是厉劲秋。

  “怎么?听不懂?”

  厉劲秋随手就弹,轻松愉快的灿烂旋律, 带着作曲家的贴心解说。

  “这是气质高洁的君子们,相聚甚欢。”

  一行阴暗低沉的降E小调慢板, 跳跃在黑色琴键之上。

  “这就是阴险狡诈的伪君子, 试图加入他们的话题。”

  厉劲秋很喜欢这首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脚步声、交谈声、斥责声。

  “可惜呀,君子们好心好意欢迎他的加入, 伪君子不仅没有改过自新,还暗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以为神鬼不知。谁知道——”

  他手指狠绝有力, 砸出了震颤的旋律, 声声如枪如刀如剑如戟, 刺得宁明志心跳剧烈。

  “在天有灵,看得清清楚楚!”

  厉劲秋没有说谁看得清楚,宁明志苍白枯槁的容颜却泛出一阵冷汗。

  他这一生只怕一件事,只怕一个人。

  所有的期许愿景都寄托在了一首《猗兰操》,曲在琴在情义在。

  沈聆生前遗愿是想见猗兰琴,那便是想见他!

  “……不错的曲子。”

  宁明志内心慌乱,表面镇定。

  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至死不会轻易动摇。

  即使胸腔心脏疯狂的跳动,急迫得像要冲出躯壳,他也能忽视《伪君子》给他带来的凝重回忆,渴望真正的乐曲。

  宁明志不再看狂傲的厉劲秋,温柔慈祥的凝视钟应。

  “小应,你说过你会为我弹奏静笃临终前心心念念的乐曲。”

  就算是钢琴也行!

  钟应勾起笑意。

  面前的宁明志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做尽坏事,早已无心。

  这人如果有半分良善、半分愧疚,就该在阴暗低沉与辉煌灿烂共存的《伪君子》里,感到惶恐不安。

  然而,他非常的坦然。

  就像他出卖遗音雅社,投靠日本侵略者,频频以“遗音雅社音乐家”的名号出没于亲日报刊时一样,认为自己没有错,做出了正确选择。

  钟应怜悯他,同情他,厌恶他。

  也有义务转达他——

  “我确实说过。但你还记不记得,我也说过,那张十三弦筑早已经不叫猗兰了。”

  钟应的话,让宁明志真正的升起一丝害怕。

  他强迫自己忘记的事情,如同海啸风暴席卷而来。

  “不可能。”宁明志的声音阴沉,远比听到什么伪君子什么卖国贼的斥责,更加抗拒。

  他皱着眉,一字一顿,告诉面前这位无知晚辈。

  “我与静笃情谊极深,在他赠予我筑琴的时候,亲口说过,这琴会登台演奏《猗兰操》,它就叫猗兰琴!”

  遗音雅社的乐器,大多没有名字。

  那张十弦雅韵,腹中有字,自然得名雅韵。

  可这十三弦筑,本就无名。沈聆为它命名了,再恨宁明志,也不可能随便修改。

  “正如你所说,这琴如果登台奏响《猗兰操》,那它就该叫猗兰。”

  钟应抓住了宁明志始终担惊受怕的关键,声音温柔,如实的说出了爷爷未曾说过的话。

  “但是,沈先生临终前已经将十三弦筑登台演奏的曲目改了。”

  “爷爷告诉你,沈先生想见筑琴一面,但他没有告诉你,沈先生见到这筑琴,再奏响的就不会是你心心念念的《猗兰操》。”

  承载着宁明志所有期望、所有妄想的《猗兰操》,是他刻进灵魂的信仰。

  他信沈聆仍旧对他怀有期待,他信沈聆遗愿里必定会有《猗兰操》登上舞台。

  只要沈聆惦记着《猗兰操》,惦记着十三弦筑,就忘不掉他的一言一行。

  宁明志执着的守着筑琴,夜深人静、情到悲处,总会拿起竹尺,击响那一首古曲,脑海里都是忘不掉的沈聆。

  他直愣愣的盯着钟应,一个字都不信。

  倏尔,宁明志笑出声,眼睛骤然焕发了光彩。

  “我虽然老了,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静笃。他不会轻易换曲,没有比《猗兰操》更适合筑琴的乐曲,他就不可能更换演出的曲目。”

  汉乐府诗篇并不是那么容易奏响。

  一曲《战城南》已经耗费了沈聆多年心血,他断不可能为了一时之气,放弃一首完美无缺的乐谱。

  钟应知道他会这样。

  言语苍白无力,说什么都只会换来宁明志毫无愧疚悔意的狡辩。

  这个人在自己认为正确的世界活得太久。

  久到忘记了遗音雅社登台演出的目的,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懂过遗音雅社为什么而登台。

  钟应心中回荡着《战城南》的凄厉控诉,《木兰辞》的出征凯旋,《猛虎行》的其志不改,《长歌行》的活在当下。

  句句是对侵略者的愤怒仇恨,词词是声援挺身而出的战士将领。

  然而,宁明志不懂《猗兰操》,八十年前不懂,八十年后仍是不懂。

  他的琴声里只有兰之猗猗,而没有为国为民。

  钟应笑着站了起来,让出了钢琴的主要位置。

  他说:“你以为沈先生选择猗兰,是想登台高歌演奏者的品格,想登台夸耀失传筑琴重见光明……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