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32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乐器本身的价值不可考。

  但是木兰琵琶的流失,带着两位优秀的音乐家,消失在历史洪流,就成为了钟应和师父最深的牵挂。

  钟应没能去过美国,可师父告诉他,华人互助会至今有楚书铭、郑婉清及女儿楚芝雅的合照。

  他们顺利到达了美国,顺利的找回了木兰琵琶,顺利的登上了回家的邮轮……

  “但他们没能顺利回家。”

  钟应的讲述总是平静。

  然而,厉劲秋每一次听,都觉得心跳抽痛,常常与消失多年的音乐家共情。

  “这么多年,并不是只有我和师父在找这些乐器。”

  钟应不过十八岁,说出来的故事,绵延了近八十年。

  “清泠湖商会、清泠湖大学音乐学院、清泠湖音乐协会、美国华人互助会都在一起寻找它们。大家买回来、借回来的琵琶,挂满了音乐学院的乐器室。”

  钟应手上没有楚郑夫妇的资料,但他每次走进音乐学院的乐器室,都能见到墙上挂满了琵琶。

  法国拍卖行的玳瑁轸,意大利私人收藏的玉四品。

  他站在那面琵琶墙前,感受到无比的震撼,还有跨越了光阴的惆怅。

  因为它们代表着长达数十年的努力,以及背后不肯放弃的身影。

  那些他并不认识的前辈们,耗费了金钱、精力,只为了带回琵琶,像是琵琶寄居了楚郑夫妇的亡魂,渴望着魂归故里。

  “遗音雅社的乐器,就像我们走失的家人,如果我们不找它们,它们可能永远回不了家了。”

  厉劲秋看着钟应,像看到了许多人。

  他仿佛也见到了满墙相似的木兰雕花琵琶,终于知道,钟应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十弦雅韵。

  因为那张藏在贝卢手上的古琴,可能是他唯一能够确定踪迹的乐器。

  遗音雅社其他乐器,就跟这琵琶似的,沧海一粟,大海捞针。

  “所以你的曲子里,不止是纪念死难者,也在纪念战争中消失的人。”

  厉劲秋感受到的那份希望,更加具体,“无论是战争中流失的遗音雅社乐器,还是毛特豪森死去苦难者,你都期望着自己能够在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拯救他们。”

  钟应笑着看他,终于体会到藏在音乐里思绪,被人完全了解的快乐。

  “因为我们遭遇过相同的灾难,任何一个遭过难的人,都不会愿意见到历史重蹈覆辙。”

  厉劲秋知道他说什么。

  中国近代历史的屠杀、战乱,将一片乐土烧灼得千疮百孔。

  他翻开那段时间的历史书,都能感受到沉重浓郁的血腥,以及文明社会永远无法理解的残酷残忍。

  中国人和犹太人不同,有着强烈的国家情绪,认定了自己扎根的土地。

  可他们依然同情这样流浪的民族,遭受的折磨与苦难,也同样感受到了弱者备受欺压,等待死亡的绝望。

  厉劲秋捋了捋额发,顿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奥地利。

  作为一个音乐之都、艺术殿堂之外,他甚至不知道毛特豪森集中营在哪里,更不知道纪念碑在哪里。

  “忽然觉得我接下维也纳之春的邀请草率了。”

  他苦笑着看钟应,“我一点也不了解这次要纪念的对象。”

  不了解就贸然创作,根本不是在纪念死难者,而是在敷衍和侮辱他们。

  “我可以说给你听。”

  钟应并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感悟,甚至觉得厉劲秋一定能够获得比他更深的思考。

  他说:“毛特豪森集中营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它建立在维也纳,但它并不是与我们毫无关系。”

  “至少五位中国死难者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上,大使馆每年都会在纪念日哀悼他们的遇难。”

  “如果不是这场音乐会,我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存在,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位叫做何凤山的中国外交官,在被德国没收了领事馆的情况下,为数千位犹太人发放了前往中国的签证。”

  他翻看的历史,不仅记载于纸页,还记载于米兰的何凤山广场。

  当时的何凤山作为驻维也纳大使,为全世界拒绝接纳的犹太难民,打开了前往中国的大门。

  辛德勒曾帮助了一千一百位犹太人,而何凤山则被誉为中国的辛德勒。

  厉劲秋沉默的听着钟应的讲解,他一时之间没法理解大使的行为。

  他皱着眉算了算时间,“那时候我们也在打仗,不比他们好多少……”

  “可是何凤山发放的不是单纯前往上海的签证,是他们活下去的通行证。”

  “当时纳粹对集中营的犹太人提出要求,只要他们能够离开奥地利,就放他们活着离开。如果无法离开,就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钟应看到那段记载,只觉得心中沉重,“除了我们,没有人愿意为犹太人发放签证。”

  绞刑架就在头顶,犹太人疯狂的寻求外国驻奥地利领事馆,祈求获得离开奥地利的签证。

  然而,多达三十二个国际大国,无情拒绝了犹太难民的申请,冷眼旁观这一场惨绝人寰的种族屠杀。

  只有身在维也纳的何凤山及同事,成为了犹太人活着离开奥地利的最后希望。

  那份希望,是中国人耳濡目染的悲悯与仁爱,给犹太人点亮的灯。

  更是钟应重读历史,感受到同处危难境地的穷苦之民,愿意携手共渡难关、互相扶持的良善。

  “何先生冒险发出签证,是因为中国也在列强脚下饱受欺凌和羞辱,令他产生了对犹太人的同情;更是因为他信任千疮百孔的祖国,依然能给予逃难者一片遮风挡雨的屋瓦。”

  钟应的眼睛熬了一夜,谈起陌生国度的悲惨往事,仍旧锃亮澄澈。

  “锦上添花小人多,雪中送炭君子少。我们便要在这世上做雪中送炭的君子之国,做求同存异的礼仪之邦。”

  厉劲秋沉默看他,每一次见到钟应,都能感受到截然不同的色彩。

  他是沉稳的追逐者,又是热血的矗立者。

  有了钟应的解释,再去回味琵琶弹奏的曲谱,弹奏的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希望,而是汇聚了星星烛火的世界理想。

  “我有想法了。”

  厉劲秋看了看琵琶,认真说道,“我帮你写出最好的曲子!”

  “那不行。”钟应摇头拒绝,“你是维也纳之春邀请的作曲家,不能给我开后门。凡事讲究前来后到,他们先请你的。”

  “我保证绝对不一样。”厉劲秋固执的强调,“我是专业的。”

  钟应完全不相信厉劲秋的保证。

  这位先生满脸写着“我一定会帮你赢过维也纳之春”,根本完全没把自己当成维也纳之春的特邀作曲家。

  钟应坐在琴凳上,转身打开了钢琴的琴键盖子,示意眼前的黑白按键。

  “我只需要你教我最基本的作曲原则,再给我一些配器的建议。”

  艺术乐团足够专业,哪怕他的作曲稍稍稚嫩,那些经验丰富的音乐家,也一定可以演奏出最为深邃的乐曲。

  “教你?”

  厉劲秋感到为难,双手撑在腰际,痛苦的在钢琴旁徘徊。

  “比如这个,要怎么体现在乐谱上。”

  钟应按响琴键,最简单的哆来咪发唆,他像是初学钢琴的小朋友,凭着喜欢胡乱按键,虽然声音清脆,但是一点儿也不悦耳。

  厉劲秋想夸都夸不出一句好来。

  “行了,别弹了,我教。”

  厉劲秋耳朵刺痛,被折磨得要死,换成别人他早就让对方快滚不要侮辱施坦威。

  偏偏这是个真天才,弹杂音都像是在逼他妥协。

  于是厉劲秋妥协了。

  他坐下来,身边好好学生期待看他。

  厉劲秋皱着眉,盯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课前立下了私人规矩。

  “我给你演示音符和音调,不准说我弹得难听。”

  钟应觉得这简直是小问题,笑着承诺道:“我会夸你。”

  “更不许夸我。”谁知厉劲秋更严厉。

  “为什么?”钟应还没见过不能嫌弃不能夸奖的要求。

  厉劲秋双手悬于琴键,皱着俊朗的眉峰,严肃的回答道:“因为做人不能昧着良心。”

第20章

  厉劲秋指尖轻按, 温柔明亮的音符跃于耳畔。

  “完整的乐章应当有不同的主题,而每一部分主题,都应该根据乐曲的需要, 给管弦组确定不同的调性。”

  他修长的手指弹奏了一串优雅的旋律,声音却严肃得像教导处主任。

  “这是降B大调, 适合欢快、明晰的主题, 类似于我创作的原版《金色钟声》, 它可以用在尾声的小号部分。”

  然后,他又弹奏出一串钟应觉得耳熟的旋律。

  “这是C小调, 是悲怆、黑暗的调子, 如果你曾听过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就应该熟悉它经典的第一乐章,也可以说, 它就是你弹奏过的《战城南》。我建议你把它定给钢琴,当然,如果你会选择钢琴的话。”

  随着厉劲秋指尖轻转,琴房低沉阴郁的音乐,变为了喜悦般的欢笑, 驱散了刚才的阴沉。

  “这是D大调, 一般我们听到它就会想起欢快的海顿,你知道海顿吗?我最喜欢的《D大调钢琴奏鸣曲》就是他的作品。虽然它不适合你的作曲, 但是依然可以在单簧管部分进行体现。”

  钟应坐在一旁, 安静的去记住厉劲秋的指法,用心感受不同调性之间的区别。

  厉劲秋不算什么兢兢业业的基础老师,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 讲述着他认为钟应可以掌握的知识。

  几首曲子下来, 厉劲秋迅速又熟练的给予了钟应建议。

  从作曲配器, 到各个声部的定调,都讲得十分全面,几乎就是在帮钟应创作。

  钟应认真记下,发现厉劲秋对自己的钢琴技术,怀揣着强烈的不自信。

  于是,他特别真诚的夸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