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眼 第25章

作者:牛角弓 标签: 近代现代

  习烁知道荆荣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荆家喜欢收藏的也就是他爷爷。但他竟然跟这一行里的人走这么近,习烁也有些好奇了,想知道这位小弥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习烁刚往前凑了凑,就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进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弥月带来的那只毛猴子。

  毛猴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他,见他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就放心地凑到了弥月的身旁,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儿似的挨着他的胳膊站着,也不捣乱。

  习烁就乐了,觉得这位小弥先生挺有意思,把宠物驯得这么好。

  弥月从口袋里翻出手套戴上,十分小心地将几片残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调换了一下位置,摆出了一个大约的形状。

  “是个胆瓶。”弥月低着头,检查瓷片的茬口和釉色,“应该不是唐晚时期的东西。”

  刚才做过鉴定的那一对师徒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年轻的徒弟忍不住出言讥讽,“你这随便扒拉扒拉就能看出不是晚唐的?可真能耐。”

  弥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前年六月,我跟我们所里的四名工作人员被借调去了S省博物馆,协助进行晚唐时期一座公主墓的发掘。当时我负责的,就是随葬品中的瓷器的整理和修补。”

  年轻徒弟脸色一僵。

  弥月觉得他有些要故意找茬的意思,就耐心的把话说清楚,“就以唐朝来说,唐初定窑瓷的胎质还是比较粗的,胎色泛青灰。到了唐中晚期,制作工艺,包括胎土的淘洗方法都有所改进,胎质开始变薄,色泽渐渐偏白,釉质也更加细腻洁净。”

  荆荣坐在他身旁,薄毯上的几块瓷片也比旁人看得清楚。不过,弥月所说的什么偏灰偏白的,他是看不出来的,就觉得……弥月这小子还挺厉害。

  弥月拿起一块残片示意大家看上面的釉色,“年代不同,积釉处的颜色也有区别。这一块颜色偏灰,胎质也欠轻巧,应该是唐初的定窑瓷。”

  年轻徒弟还要反驳,却见弥月将薄毯上的几片残瓷拼在一起,让瓷片上零碎的花纹勉强拼出了大致的轮廓。

  弥月转身,见大毛乖乖等在身旁,就冲它一笑,“乖,把我的背包拿过来。”

  大毛乖乖地从习烁胳膊底下钻出去,跑到门边的椅子上,抱起弥月的背包又跑了回来。

  弥月摸摸它的脑袋,接过背包,掏出包里的速写本和笔,翻开空白的一页,开始画起图画来。

  弥月画的是古代瓷器上常见的花纹。上下两个图案,有相似的地方,但仔细看却能发现是两种不同的图案。

  “这两个图案是不一样的,大家可以对照一下。”弥月示意大家看碎瓷片拼起来的那个大概的图案,“我画的虽然简单了一点儿,但是应该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上面这个是忍冬纹,下面是卷草纹。”

  茶桌周围的脑袋都忍不住凑过来,拿薄毯上碎瓷片拼凑起来的图案和弥月的速写本来比较。

  “瓷片虽然碎了,也缺了一部分,不过仔细比较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瓷片上原来绘制的图案应该是忍冬纹。”

  荆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纹?”

  “忍冬纹。”弥月说:“东汉末年出现,流行于南北朝,隋朝时也有使用,但到唐朝之后,渐渐被卷草纹所取代。唐中晚期的瓷器上最常见的图案是卷草纹。所以,我个人觉得,忍冬纹的胆瓶,与唐初期的特征是相符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一只老狐狸~~~

第29章 挡路 那像是一种隐晦的、不露声色的提醒

  那对师徒俩离开的时候,看着弥月的眼神都很不客气。

  当老师的还只是含蓄的说了几句诸如“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一类的酸话,当徒弟的更加年轻气盛,眼里的敌意不加掩饰。要不是他老师拽着他离开,估计就要直接给弥月下战书,另约时间来战了。

  南长生给他们介绍了在座的另外两位中年人,都是古玩收藏协会的成员。又问弥月愿不愿意参加一项瓷器修复工作。

  弥月婉拒,表示工作原因,不便在滨海这边停留太长时间。如果是参观学习的机会他很乐意参加,但是参与修复工作,恐怕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在座的也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并没有因为小辈的拒绝就有什么不高兴,反而都很大度的表示等修复工作开始,会邀请他前往参观。

  弥月就越发觉得滨海市的水挺深。也不知要修补瓷器的那一位来头有多大,竟然搅得这么多人都为这件事奔忙。

  弥月和荆荣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南长生他们显然是有事情要谈的,真要顺水推舟的留下来就太不识趣了。

  习烁把这两位客人一直送到了菜馆的门口。一起出来送人的还有南长生的助理老蔡和南唐。南唐是被她爷爷一句“都是年轻人,阿唐替我送一送”给指使出来的。她眉头皱着,满脸都是不耐烦的表情。

  习烁从门口的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递给大毛,大毛眼巴巴的看了看,有些着急地伸手去拽弥月的衣服。

  习烁被逗笑了,“你这是养了多久啊,这么乖。”

  弥月道谢,接过苹果递给大毛。

  一顿饭吃的波折四起,到最后竟然还是半饿着肚子出来的。弥月就觉得这一趟出门很是不顺利。尤其临到出门了,竟然还要听人说酸话。

  说酸话的人是南唐。

  她冷着脸,不大客气的对弥月说:“还以为你就是个上门打秋风的,原来还挺有来头。他们夸你那些话,是真的吗?”

  荆荣和习烁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但到底碍着家族之间的交情,不好直接下了南唐的面子。

  弥月没见过像她这样不管见了谁都浑身带刺的人,他不擅长跟人吵架,就不大想理她,随口应道:“那必须不是。”

  南唐,“……”

  习烁忍笑,扭过脸对弥月说:“下次来,我请你喝我们这里酿的果酒。我跟你讲,外面买不到的。”

  他是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对于弥月这种看上去师门的人脉就挺广的客人,自然是抱着交好的态度。

  荆荣也跟着乐了,打趣习烁,“行啊你,我来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请我啊?”

  他跟习烁也是认识的,只是没什么来往,就有一点儿面子情。

  习烁笑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跟他开玩笑,“你不就是本地狐狸吗,随时能来,就不那么值钱了。不像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远来的客人啊。”

  他们在那里说笑话,把老蔡和南唐晾在了一边,老蔡还好,一直都笑眯眯的,南唐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等到荆荣和弥月走下台阶的时候,南唐忍不住在他们身后又说了一句,“听说秦教授特别看重你?超过了对秦照的看重?是不是真的?”

  弥月就忍不住了,回过身看着她,语气也不大客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南唐不大雅观的翻了个白眼,似乎很看不上他的理解能力,“你自己品品吧。我只是不希望随便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都能挡了秦照的路。”

  南唐微微侧头,耳垂上一对明珠在阳光下微微一荡,光华闪烁。

  其实平心而论,她的相貌至少也在中上,再加上衣饰考究,肌肤保养得也好,原本八十分的美貌至少也托起来变成了九十分。只是她总冷着脸,一开口就扎刀子,委实让人对她没有好感。

  弥月听她扯上秦照,心里就有些意外了。他看她两眼,没理会她后面那句“阿猫阿狗”的话,转身抱起大毛去了停车场。

  在他的头顶上,小猫头鹰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围在他上方打了个旋儿,率先朝着停车的地方飞了过去。

  荆荣有些抱歉的对弥月说:“是我安排的不好。我还知道一个地方,这就带你们过去。”

  弥月对吃饭这件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平时在山上伙食简单,他们的小食堂一顿饭最多做三四个菜,去晚了还会打不到。火腿加泡面是常事。就算逢年过节,在外面下馆子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休假的休假,值班的值班,人不大容易凑齐。

  这会儿听荆荣说起另找地方,多少有些心烦了。但这一顿是他要请客,自然不好跟客人说“我不请客了,你自己回家吃饭吧”这样的话。

  荆荣又说:“你这都要回山上去了,怎么也得请你吃一顿好的。”

  弥月一愣,怎么成了他请客?!

  “你帮了我不少的忙……”

  荆荣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就算帮忙也是顺手的,不值一提。反而你送我的那份手稿,我爷爷看了都很眼馋呢。你别客气了,我是一定要谢的。”

  弥月,“……”

  好像哪里搞岔了。

  弥月想到了鬼市上送出去的手稿,再估算一下交易价格,心里就明白了。荆荣这也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呢。

  既然对方非要觉得这人情要还,弥月就不好继续推拒了。

  还是如来时那样,荆荣开车在前面引路,弥月开着自己的破皮卡带着两只毛茸茸跟在后面。

  午时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样的景色,别说小毛了,就是经常跟人类混在一起的大毛也是少见的。毕竟以前的饲主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经常是需要背着人的。

  大毛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一会儿热闹,咧着嘴回头去看弥月,见他两道英气的长眉皱着,就小心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弥月在红灯的路口停车,伸手在大毛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自言自语的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南唐话里有话呢?”

  大毛就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它知道他说的南唐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但不懂什么是话里有话。

  “她应该不知道秦老想安排我帮他带课的事。”弥月继续分析,“秦照按理说不会跟她说这些。就算是未婚夫妻,提到家里的客人,顶多说说客人跟家里啥关系,大概住几天,对吧?你看秦照跟南唐的关系也没那么融洽,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家里客人的事?他们吵自己的事都吵不过来吧?”

  大毛听的似懂非懂,见弥月点头,也跟着点头。

  弥月就笑了,“所以我觉得,刚才南唐说的话特别牵强。什么叫挡了秦照的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也挡不着好吧?”

  大毛继续点头,手里还抱着没啃完的半拉苹果。

  “所以……这挡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弥月继续做阅读理解,“秦照是当老师的,顺便在拍卖行里挂职,我不可能跑到他们学校里去做老师。所以,能挡路的地方就是在鉴定这一块儿了……”

  弥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她这是不想让我搅合到古玩圈里来?”

  刚好,弥月自己也觉得滨海市的古玩圈子挺复杂的。

  可是这样一算下来,南唐的话就不像是找茬了,反而更像是一种隐晦的、不露声色的提醒。

  弥月想到这一层,就觉得一点儿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了上来。

  他想不出南唐为什么要这样含蓄的暗示他。

  她到底是在防备谁?

  习烁?荆荣?还是……老蔡?

  如果她是好意……那从她与秦照相处的情形来看,显然秦照是不打算领受她的好意的。所以才会两个人都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架势……

  弥月对滨海的这些人了解不够,难以做出有效的分析。或者荆荣知道的会多一些,但一想到南唐防备的人选之中也有他一个,弥月就打消了找他商量的想法。

  “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弥月在大毛鬼鬼祟祟探过来想摸摸方向盘的毛爪子上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我们不在这里久待,三五天而已,能不能想明白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南唐的话到底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儿阴影,午间吃饭的时候,弥月再没提马上要动身离开的话,而是说再等两天,看师伯回来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他老师的东西。

  荆荣没想到南唐身上去,他想的是刚才南长生说的那些话,觉得弥月大概是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大家都想掺和一脚的瓷器修补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瓷器吧。

  对于弥月这样的业内人士来说,这就是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也难怪他现在不急着回山上了。

  荆荣想到这一点,心里竟有些愉悦的感觉。

  荆荣身为本地人,要找一个能带猴子进去的饭店还是比较容易的。

  荆荣后来选中的是一家海鲜馆。跟习家菜馆比起来,条件也不差什么,区别就是没有院子,大毛和小毛只能在包厢里玩。

  不过天气渐热,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乱窜也难受。再说大毛小毛也有些饿了,因此很乐意跟着弥月在房间里等饭吃。

  小毛对鱼虾的接受度还是比较好的,弥月百度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本来就在猫头鹰的食谱上。需要顾忌的反而是调料的问题。

  大毛对海鲜兴致缺缺,它更偏爱素食,地瓜玉米做的菜它都喜欢。

  一顿饭吃完,两个小东西都表示吃的很满意。小猫头鹰还因为荆荣特意给它点了一份白灼虾的缘故,很给面子的在荆荣的肩膀上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