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他仰着脸,在我并不温柔的触碰下,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被我弄得很疼。但就算这样,他也只是默默忍受,没有出声。
真是受气包一样的性格……
一旦知道他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冷硬,像我这样的恶人就会得寸进尺地欺负他。他这样,迟早是要被吃得骨头渣也不剩的。
“抱歉,把你牵扯进了……和你无关的事件当中。”当中停顿了下,是我又把他弄疼了。
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废纸篓,我从医药箱里取出创口贴,问:“你就只有这些要跟我说吗?”
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直愣愣地,像个傻子一样望着我。
刚刚那股气势跑哪儿去了啊?为什么又变回小宝宝了?
我好心给出提示:“发信息给我,真的是想让我来看乌龟吗?”靠坐在办公桌上,拇指抚过他红肿的颧骨下沿,我轻声补充,“想好了回我。”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片刻后,抬起胳膊按住了我作乱的手,却没有将其扯离。
我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并不催促。
“不……”良久,他握着我的手腕,嗓音低沉沙哑地道,“是我想要见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了。”
从手指开始发麻,所有不快一扫而空,情绪在他迷恋地注视下不可思议的高昂。比咖啡,比任何功能饮料都要另人精神振奋,酒精与尼古丁更是无法相比。这就是,驯服的乐趣,这就是……捕获的快感吗?
“那晚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快的话吗?”
差点被这股过于愉悦的感受夺去心神,我暗暗抽了口气,挣开纪晨风的手,替他的伤口贴上了创口贴。
“没有。”我说,“是我这几天太忙了,以为你会主动联系我,哪知道你只是让我来看乌龟。”
更弯下腰,捧住他的脸,隔着创口贴,吻在他的伤处。
“别不高兴了,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要带他去更多的地方,领略更多的东西,设下只属于我和他的情感反射,让他……迷恋到彻底不能没有我才行。
第23章 喜欢这个吗
虹市周边地势较为平坦,没什么壮观的高山,多是低矮的小山。并且因为上头缺乏名胜古迹,观光步道修得也不如何,一直人气惨淡。除了徒步驴友,和一些公司会组织团建野营,基本没有游客会去。
“一些公司”,其中就包括艾丽娅。
大概是去年初秋的时候,许汐亲自到我公寓将我从床上挖起来,塞进车里带到了虹市边上一座叫“五晏”的山上。经过与艾丽娅其余员工大约两个小时的跋涉,最后到达了深山里的一座民宿。
这两个小时,堪称我这几年来过得最漫长的两小时。我穿着不合适的鞋、不合适的衣服,在泥泞的山路上走了整整六公里。
完全和跑步机上的六公里不是一回事,哪怕当时天气已经非常凉爽,结束整个徒步时我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除了坐下喘息,就连面对莫妮卡的无情嘲笑都没法作出有力的回击。
事后我才知道,车其实可以从另一条路开到民宿门口,非常方便。但为了让大家更团结,更勇敢,更有毅力,许汐还是与向导设计了这条长达两小时的魔鬼之路。
开着车一路出了虹市,到达五晏山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再过一个小时太阳都要下山。
带着纪晨风,当然不可能选那条徒步线。我从另一条路进了山,根据导航直接将车停在了民宿门前的空地上。
办理入住的前台大厅是一栋朴素的生土建筑,由于来之前就打过电话,老板手脚麻利地登记完毕后,给了我一把钥匙和一张地图。
“沿着这条路上去,走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老板到门口替我们指路,“晚餐一个小时后送过去您看怎样?”
“OK。”我点点头,随即招呼不断打量四周的纪晨风,往建筑后的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曲径通幽,蜿蜒向上,隐在高大的植被间,微风一吹,头顶便簌簌作响。
“路有些滑,你小心一些。”我头也不回地嘱咐跟在后头的纪晨风。
台阶由青石铺就,难免有苔,加上山里早晚湿气重,走快了就容易打滑。
“今晚……不回去了吗?”纪晨风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你们院长不是让你明天在家休息养伤吗?既然休息,住一晚也没关系吧。”停下脚步,我转身看向他,“还是……你不能外宿?”唇角微微上勾,我露出一个近似“挑衅”的笑来。
夕阳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纪晨风仰头看过来,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没有,就是有些突然。”
我“哦”了声,转身继续往山上走:“还以为你家教那么严,连和朋友在外头过夜都得事先打申请呢。”
“你之前发烧,我在你家住过。”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那也算是外宿了。
“既然我们早就同床共枕过了,就更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朝身后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牌,我笑道,“好好享受今夜吧,纪医生。”
根据地图,走了有十分钟,在小路的分叉口,我们还算顺利地找到了门口竖着“天枢”字样的林中泡泡屋。
透明的充气泡泡屋矗立在木质平台上,一共三个球互相联结,一个内部配有床品和太阳能照明设施,一个配有餐桌,最后一个不透明的白色球体,里头是基本的卫浴设施。
钻进泡泡屋,将照明全都打开,我脱掉外套,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坐过来。”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纪晨风收回好奇的目光,乖乖走到我身边。空间有限,这张双人沙发尺寸迷你,坐两个大男人显得十分局促,我们的侧身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松开领带,我撑着脑袋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目视前方,短暂地充当为纪晨风讲解的工作。
“这个泡泡屋是整座山观看日出日落最好的地点。”
沙发正对着透明的充气墙,放眼望去,视野开阔,除了外头的一圈护栏,没有任何植被遮挡。可以轻易地看到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映照成梦幻的蓝紫色,最底下的树林在失去阳光的照耀后,形成的剪影美得就像一幅油画。
去年要不是看在这份景致的面子上,许汐早就被我拉进黑名单了。
景色虽美,但可能已经看过的关系,不再有那么大的冲击。我移开视线,改为观察身边的男人。
纪晨风似乎彻底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瞩目的霞彩,连呼吸都变轻了。
晚霞照进他的眼瞳里,落在他的面颊上,洒在他的头发间。他彻底地融进了这片暖色,找不到一丝违和的地方,仿佛……他天生就该带着这样温暖的颜色。
“好看吗?”
“嗯。”他用目光细心地描摹着眼前的每一朵云,每一棵树,眉宇间存了一路的沉郁,终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重新看回前方。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
我们两个就那样坐在不太舒服的沙发上,静静地,毫无交流地欣赏完了整出太阳落山的过程。
山上不能生火,晚餐都是由民宿工作人员提着保温箱与餐具从前台大厅送上来的。味道比不上外头现做的,但在幽静的山林间,昏黄的灯光下吃上这样一餐饭食,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纪医生以前有野营过吗?”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边用银勺搅拌身前的浓汤,边问向坐在对面的纪晨风。
电子蜡烛摇曳的火光下,纪晨风从食物中抬起头,想了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没有。”
“野餐呢?”
“也没有。”
“我在读书的时候倒是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在一个大公园里,大家各自扛着帐篷到处找搭建的地方。睡觉在小帐篷里,吃饭则是在更大的帐篷里。不算真正的野营,但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很有意思。”回忆起来,那也是少有的,幼年时让我感到轻松的时刻。
五岁开始,经由许汐的强烈要求,我被带到许家抚养。后来到了读书年龄,又进了一所同郑解元一般的12年制寄宿学校就读,也多亏如此,不用绞尽脑汁去想要怎样与许家两老相处。
然而就算是寄宿制的学校也总有放假的一天,寒暑假一旦来临,我就必须回到那座压抑的大宅。这种时候,参加夏令营就成了我逃避与许家人相处的,最好的方法。
“小时候……我们没什么多余的钱去旅游玩乐。学校组织的活动,我很少参加。不过夏天的话,蝇城的孩子会组织试胆大会。”纪晨风徐徐道来。
“蝇城”是住在里头的人对贫民窟的称呼,带着他们本地人的自我调侃与挖苦,寓意——苍蝇聚集之地。听起来并没有比“贫民窟”好到哪里去,但他们自己倒是叫得挺上口。
“试胆大会?去哪里试?”因为对恐怖片有着奇怪的热爱,听到“试胆”两个字,不由便产生了兴趣。
这可是不少恐怖片的经典开头。
“去最破最烂的楼里试。每个人身上只能带一支蜡烛……”他陷入到回忆中,随着话语,眼里逐渐涌现出淡淡笑意,“进入建筑后,要爬到最高那层,从窗口探出身朝大家挥过手,再原路返回。这样一趟用时最短的人,就能成为那年的‘勇士’。”
如果没有和纪晨风交换,每年的勇士应该都会是我吧。这样想着,搅弄残羹的动作一顿。据说,每个人毫无例外地都会对自己过去曾是个蠢货这件事没有异议。而现在的我,对上一秒会生出如此可笑想法的自己,也同样感到愚不可及。
我难道是在羡慕纪晨风吗?羡慕他可以有机会夺得那样一个无用的“勇士”头衔?
有病吧。
“你有成为过‘勇士’吗?”
丢下银勺,我站起身,从一旁餐车里拿起赠送的白葡萄酒,用开瓶器打开。
“没有,我不太喜欢……黑暗。”
替纪晨风倒酒时,他一手捂住杯口,另一手抬起倾斜的酒瓶,示意我不用给他倒。
我挑挑眉:“不喝一点吗?”
他摇着头,将杯子挪得更远了些。
“会醉的。”
“今晚有什么必须要在清醒下做的事吗?”我明知故问地开他玩笑。
他轻轻抬眼,用那双不说话就会显得格外冷漠的眼眸与我对视片刻,又垂下去。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失去意识。”
那真是可惜。喝醉了,说不定嘴里的温度会更高,而且也更好摆弄。
脑海里尽是禽兽的想法,表面上我却还是笑意盈盈。
“你不喝,那只能我喝了。”我晃晃瓶子道。
用餐完毕,工作人员上来撤走了盘子,离开前让我们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就打前台电话,并表示之后没有特别原因的话,都不会再过来打扰。
这下是真的,只剩下我和纪晨风两个人了。
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其实时间还早,如果不找些别的事做,根本就睡不着。
别的事……
纪晨风进浴室洗漱期间,我坐在沙发上,望着远处和头顶的星空,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就将整瓶白葡萄酒都喝完了。
不像纪晨风那个菜鸡,我的酒量从以前就很不错。只不过因为戒酒,三年没怎么碰过酒精,甫一喝下整瓶,多少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大脑是清醒的,身体却生涩地开始发热,指尖、眼底、还有口腔,连呼吸出来的气体,都带着熔岩般的热度。
解开领口的纽扣,再是腰间的皮带。
纪晨风从浴室里出来时,我正好解开拉链,任由裤子自由落体,坠向地面。他穿着民宿提供的灰麻色浴袍,擦着潮湿的头发,见此一幕,瞬间定格在原地。半晌后,好似带着重量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向下游移,长久地停留在下半身。
浴袍材质轻薄,身体有什么反应立刻就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只是视线接触,也没有人会小看纪晨风那只在暗处静静抬头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