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3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近代现代

  这甚至不是一个科普视频,纪晨风搂着猫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理解,倒回去又看了一遍,这次把弹幕都给屏蔽了。遮挡画面的弹幕消失后,连纪晨风唇角略微上扬的弧度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本来以为清冷系的长相不适合笑,没想到他一笑起来颇有点“冬日暖阳”的调调。如果他给许汐投简历,我大概率会让她签下他,然后送他去拍秋冬系列的男款风衣广告。

  一个被保姆养大的,长在贫民窟,从小饱受欺凌,被骂难听绰号的家伙,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笑?

  没钱没势,连三十万做手术的钱都拿不出的人生,有什么可开心的?

  我将视频暂停,定格在纪晨风抱起猫,露出浅淡笑容的那一幕上。

  说不定是为了数据故意演出来的……

  “请问是桑先生吗?”

  注意到眼前摆动的手,我取下耳机。

  “是我,已经叫到我了吗?”我收起手机,抱着纸盒起身。

  “是的,请跟我来。”护士将我往走廊另一头引,“您预约的是纪医生吧?看的宠物是中华草龟是吗?”

  “对。”

  “纪医生可是我们的网红医生呢,最近很多人预约他。”护士笑着道。

  我跟着护士的指引,进到编号为“3”的诊室。

  “纪医生,中华草龟,年龄是八岁左右,雄性,症状是不吃东西,没有精神。”护士将我之前登记的信息表给到房间里的年轻男人后便离开了诊室。

  对方看了一眼板子,戴着口罩的脸从电脑后探出,轻声念出我的名字:“桑……念?”

  嗓音低沉悦耳,十分配他的长相,音调却非常奇怪,就跟莫妮卡一样,并非完全的走调,只是不那么标准。

  “是我。”

  他视线在我脸上停驻片刻,点点头,放下板子,身体转向电脑:“宠物叫什么?”

  我将快递盒放到桌子上:“小草。”

  几年来,这还是这只乌龟第一次有这么正式的名字。平日里只有唐必安会亲昵地叫它“小龟”,我有时候心情好,会叫它“小王八”。

  确认过姓名后,纪晨风起身朝盒子里探出手。

  他的靠近使我能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不是香水味,甚至不是沐浴露味,更像是……医院里随处可见的,大块洗衣皂的气味。

  廉价,还有点涩。是我讨厌的味道。

  纪晨风动作轻缓地拿起盒子里的乌龟,在我面前仔细做起检查。修长的手指抚过乌龟的每一片背甲和躯干,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病灶。

  他的反应不似作伪,看来严善华并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他或许知道有人借了三十万给他们母子,但并不知道是谁。

  他一定到现在都在感念那个帮助了他的“好心人”,心心念念想着早日把钱还给对方。哪晓得“好心人”并不稀罕他的三十万,只希望他快点去死。

  话说回来,三十万还了三年,纪晨风预备再还两年才能还清,兽医这份工作看起来也不怎么赚钱。还不如去做模特,多接两个广告,说不准一个月就能还清了。

  干脆给严善华一笔钱,让她把纪晨风送出国继续念书吧,省得他待在国内总让我提心吊胆的……

  “你能……不要一直盯着我吗?”纪晨风将乌龟翻了个面,继续检查它的腹甲,说话时,只是朝我这边扫过一眼,又轻轻落回原处。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

  “抱歉,第一次见到真人,有点失态了。”露出笑容,我往后退了点,拉开彼此的距离,以降低自己的压迫感。

  他没有回应,不知是并不在意还是懒得理睬。

  见对方注意力全在乌龟上,我的唇角一点点回落。

  不悦。或许他只是不习惯被人注视,但在此时此刻的我听起来,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觉得刺耳。

  更何况……明明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装什么神圣不可侵犯呢?

第3章 你知道你插得是谁的队吗

  知己知彼才能更详细地制定计划,私家侦探的优秀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可以说,纪晨风在我这里不存在什么秘密。

  我知道他的性向,知道他前任的名字,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纪晨风和对方算是竹马之交,小时候住在一片地方,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高中虽然分开了,但可能是距离产生美,两人反而擦出了早恋的火花,背着父母偷偷搞到了一起。

  然而,初恋之所以美好,全在于年少时无需去想未来和现实,仿佛只要心中有爱,一切都不是阻碍。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同性情侣。长大了,总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考虑两人的将来,考虑世俗的目光,也考虑亲人的感受。

  爱情不能当饭吃,男人哪里找不到?细节不知,但应该是经过一番拉锯争吵的。竹马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20岁那年毅然决然抛弃了两小无猜的恋人,踏上国际航班远走海外,自此与纪晨风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可能受了刺激,纪晨风自小就受损严重的听力从那时起便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在某天醒来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处求医的结果都十分统一——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如果不植入人工耳蜗,此生都将活在无声的世界。可一个人工耳蜗就要三十多万,并不是他们那样的家境能负担的。

  严善华四处筹钱碰壁后,最终想到了我,唯一能帮助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拒绝她请求的人。

  四舍五入,要不是因为纪晨风喜欢男人,还没用的被男人抛弃,严善华也不至于跑来问我借钱。

  现在被一个男人多看两眼就摆出一幅被冒犯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桑先生,你有注意到它眼睛上的白膜吗?”纪晨风检查完小草,将它放回了纸盒里。

  我看了眼盒子里正慢慢缩回脑袋的乌龟,眼睛上确实有层白膜。但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它正常的样子了,毕竟我虽然是它的所有者,但饲养照顾它的一直以来都是唐必安。

  “它之前都是我弟弟在养的,我刚接手没几天,也不是很清楚它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眼也不眨地编制瞎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纪晨风重新坐到电脑前,指腹敲击在键盘上,发出干净利落的声响。

  “它的眼睛发炎糜烂了,白膜是炎症引起的分泌物,阻挡了它的视线,所以它才会无法觅食。”

  “能看好吗?”我轻轻蹙眉,忧心问道。

  打印机里吐出纸张,纪晨风撕下一联,将它钉在病历上给回我。

  “嗯。”

  医嘱上写着,每天用药剂清洗全身,晾干后在患处涂抹药膏,一日两次,持续一周,还需要把食物送到乌龟嘴边让它进食……

  好麻烦。

  “我最近工作繁忙,可能没法每天定时上药,能办理住院吗?”

  这当然也是瞎话。这种脏活累活完全可以丢给唐必安,哪里轮得到我亲自动手?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达到进一步接近纪晨风的目的。

  “让护士给你办理手续吧。”他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已经结束这次看诊,叫了下一个号。

  相比起动物,他对人类的态度要冷淡得多。我不可抑制地挑了挑眉,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的扭曲。

  在我的人生里,已经许久没遇到这样不会看我脸色的家伙。偏偏我还得堆起自己的笑脸,尽可能让他感到亲切,与他拉近关系。

  我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所以纪晨风也必须在我掌握之下。这是目前的策略,因此就算再恼火,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发作。

  我向他礼貌地道谢,随后走出诊室。一见到外头路过的护士,便将手上的纸盒迫不及待丢给对方。

  “麻烦帮我办理住院。”从口袋里掏出免洗洗手液,我边揉搓手指边冷着脸道。

  唐必安发现草龟不见了,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已经被我吃掉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怎样残暴野蛮、茹毛饮血的形象。

  “我送它去医院看病了。”

  越过他,我走到桌边,打开外卖看了眼。虽然都是我爱吃的,但可能严重缺觉的关系,身体疲惫不堪,胃也恶心得难受,光看一眼上面漂浮的油花就已经让我食欲全无。

  “真的?”唐必安关上雨林缸的门,不是很相信地语气。

  你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我说假话来骗?临到嘴边的骂人话,在出口的前一秒又咽了回去。

  “你要是不信,今天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它吧。”

  已经两天了,宠物医院虽然有天天发照片给我,更新小草的身体情况,但因为没有纪晨风联系方式,我和他的关系仍旧停滞不前,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这样可不行啊,得快点和他亲近起来。

  “现在吗?”唐必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九点了。”

  我置若罔闻,打开通讯软件,找出宠物医院的聊天框,询问对方今晚纪晨风纪医生是不是有值班。

  在确定了对方今晚值班后,便转身往浴室走去。

  “24小时的。把桌上的都扔了,等我洗好澡我们就走。”

  “咦?你不吃吗?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揉着僵硬的肩颈,头也不回道:“要你扔就扔,哪来那么多屁话?”

  刚起来时确实是不饿,但等身体彻底复苏,需要尽快补充体能的迫切感也突显出来。也就是说……我饿了。

  宠物医院对面正好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让唐必安下去给我买吃的。对于我的反复无常,他并不敢过多置喙,在确定了我可以接受的食物后,下车小跑着进了便利店。

  我开着副驾驶的窗,面上吹着微凉的晚风,指尖规律地敲击着车门的金属外壳。

  真慢啊。

  只是等了两分钟,我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明明已经快要十点,便利店里却还是排起了四五个人的长队。总算轮到唐必安时,身后一个走路不稳的中年男人却一把掀开他,若无其事丢下自己的东西,让收银员先替他结账。

  唐必安想要跟他理论,男人回身推了他一把,指着他鼻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满脸的凶相。

  唐必安被吓住了,跟只鹌鹑一样,缩着肩膀,不敢再说话。

  收银员像是见多了这种事,不想惹麻烦,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般麻利地替中年男人结了账。

  废物。

  我暗骂一声,推开门下了车。

  宠物医院所在的街道不算宽敞,只是条小小的,勉强够双车通行的马路。沿街两边都是林立的商户,餐饮、理发、服装、奶茶……应有尽有。但可能深夜的关系,现在大多都关门了,连行人都变得寥寥无几。

  为数不多开着的,是远处一家门面窄小的酒屋。不时会有喝醉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抱着门前的大树呕吐一番,随后满面通红地拎着衣服离去。

  他们的生活可能并不如意,但谁又容易呢?

  我可是一天没吃饭了。

  我拦住中年男人的去路,对方醺红着眼,仰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手上握着一罐还没打开的罐装咖啡。

  “干……干什么?”他大着舌头,说话间,从嘴里冒出令人作呕的酒气。

  我的胃越发地不适,蹙眉问他:“为什么要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