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62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近代现代

  但这不是剧本,所以我并不觉得愤怒,甚至还有些疑惑。

  “我会尽力满足你。”桑正白十指交叉置于身前,看上去威严可信,一幅成功人士的派头。

  这就是让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他这样一个商场老狐狸,是什么让他确信我拿了钱就会信守承诺?又不是白纸黑字签合同,他难道一点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我虽说跟你断绝了父子关系,但并未公开你的身世,在外人眼里,你仍然是我桑正白的儿子。”可能见我久久没有反应,金钱攻势之外,他开始了感情攻势,“以你的能力,有了桑家的人脉关系,加上充足资金,今后必定成就不菲,何必意气用事和我做对?”

  过去总想让他看到我的能力,办法用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现在我放弃了,释然了,他反倒承认我是个有能力的了。说明,他以前并不是看不到,不过选择性地装瞎罢了。

  “拿了你的钱,以后前途大好,不拿你的钱,你就要让我知道和你做对的下场。你是这个意思吗?”

  桑正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买卖怎么做才划算,你自己斟酌。”

  我嗤笑一声:“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买卖。这世上除了你的公司,你有真正在乎过什么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从他身上汲取父爱的意思,质问他,不是为自己,是在替纪晨风感到不值。

  好不容易找回的亲生儿子,他不去想办法弥补缺憾,修复关系,竟然只想和我做买卖。

  如果父母也需要考试,桑正白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及格。

  “我真正在乎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对于我的质问,桑正白显得颇为平静,“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了,开价吧。”

  问他要一笔钱,换个更大点的房子,再给纪晨风开家宠物医院。内心深处叫嚷着他不仁我不义,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可到说出口,却变了另一番模样。

  “没有价格,我不会离开纪晨风的。你就算把我重新认回去,送我整个正宜集团也没用。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缠着他。”

  不敢要钱。要是被纪晨风发现我拿了“分手费”,就更难让他相信我了。

  桑正白眯了眯眼,语气变得危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从椅子上起身,不以为意道:“不好意思,我戒酒了。”

  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像是桌椅翻倒的动静。与很多酒楼餐厅一样,包厢的其中一面墙是移动门结构,只要拉开就能打通成为一个更大的空间。

  只当是隔壁的人不小心碰翻了椅子,我并没有在意。然而快走到门口时,隔壁继而传出的男人惊呼却一下子叫我停住脚步,想到另一种可能。

  今天这一出确实不是桑正白的行事风格,但如果他本来就另有目的呢?

  我会不会履行承诺不重要,只要开口要了钱,我和纪晨风之间的感情就是“有价”的,他就好以此离间我们。

  转身快步走向那扇隔断门,余光瞥见唐照月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要阻拦我。

  原先只是七成把握,见她如此,已经百分百确认这扇门后有古怪。

  握住门把,往两边用力拉开,刹那间,门后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

  椅子翻倒在地上,桌布也扯下大半。

  纪晨风嘴里绑着布条,双手用捆扎带束缚在身前。一名黑衣保镖被他骑在身下,用膝盖死死顶住脊背。门打开时,纪晨风手里银光闪过,定格在一个即将“刺下”的动作上。

  胸膛剧烈起伏着抬起头,看到是我,他眼里的冷冽迅速消散。松开手,一把银叉掉到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让我心头跟着一震。

  “你是不是有病啊桑正白?”

  猜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怒骂着桑正白,我从地上捡起一把餐刀,快步上前替纪晨风割断了手上的捆扎带。

  “你有没有事?”我担心地问道。

  “没事。”扯下嘴上的布条,纪晨风揉着自己手腕摇了摇头。

  黑衣保镖没了压制,迅速从地上起来,丧家犬一样低着头跑回桑正白身旁。

  “抱歉桑先生……”

  桑正白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握住纪晨风的手腕,我拉着他就往门外走,一句话都不想再跟桑正白说。

  路过那张满是点心的餐桌时,纪晨风停下脚步,轻轻抽了抽手。

  我不解地回头,他挣开我的手,看了眼大门方向,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和他说两句话就来。”

  尽管很不放心他独自面对一群豺狼虎豹,但也知道桑正白不会真正伤害他。犹豫过后,我点了点头,一个人去了包厢外面。

  “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我希望过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人生……”

  “你现在过得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人生,我只是想让你回归正轨。”

  看起来关了门,实际我留了道缝儿,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两人争执得很厉害,桑正白一改面对我的从容冷静,越说越是气急败坏。

  他觉得纪晨风是被贫民窟的一家子寄生虫给洗脑了,不然正常人怎么可能放着大把的钱不要,情愿过寒酸的苦日子?而纪晨风觉得就算是亲父子桑正白也越界了,认为他没有权利干涉自己的生活,更不喜欢他独断专行的作风。

  “你以为桑念会一直跟你这么过下去吗?他是我养大的,他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不出三年,等他手头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你又没有足够的钱供他挥霍,他一定会离你而去。”桑正白斩钉截铁道。

  和纪晨风完全就是个意外,我自己都没办法预料的事,他知道?

  而且我现在用得很省,甚至还去了菜市场,哪里有他说得那么骄奢淫逸?

  “那是我和他的事。”纪晨风就像被戳到了逆鳞,声音陡然冰冷下来,“对于您的遭遇,我深感同情,我愿意去了解您,也给您了解我的机会。但如果您不想要,就离开我的世界,不要打扰我们。”

  听到这里,我不自觉打了个激灵。纪晨风撂狠话是真的很狠,桑正白还想拿捏他,最后都不知道被拿捏的是谁。

  “我是你亲爸你这样跟我说话?”

  这个身份确实让纪晨风产生了些许顾虑,让他稍稍停顿了片刻,然而蓄力之后威力更大。

  “我已经有一个很好的父亲,您并不是必须的。我们是互相选择,希望您能明白。”

  绝杀,太狠了。真想看看桑正白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过没多久,包厢门被推开,纪晨风走了出来。跟在后头的,是包厢里接连响起的瓷器破碎声。

  “走吧。”纪晨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径直往茶楼大门外走去。

  瞟了眼还在不断传出怒骂的包厢,心里生出丝后怕,好险没上这老狐狸的当,真要收了他的钱,还不知道他会在纪晨风面前怎么编排我。

  打车回到家,一来一回都要十点多。纪晨风煮了鸡蛋素面,与我一人一碗充当早餐。

  吃着吃着,他忽地说了句:“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谁,颇为认同地点头道:“确实不是个好父亲。好像当年他并不想要孩子来着,无奈我妈想要……”

  我一下住嘴。不是我妈,是纪晨风的妈妈。说得太顺嘴,把它当自己的事说出来了。

  当年桑正白其实无所谓是不是有个孩子,可许婉怡想要,也就随她了,没想到这个孩子却夺走了许婉怡年轻的生命。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纪晨风给我生孩子,结果孩子活了他没了……光想都要发疯,我可能会比桑正白更不如吧。

  我悄悄打量纪晨风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赶紧换了话题:“你真的不想继承桑家的财产吗?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吃着面,他头也不抬问:“你想我回去?”

  头上风扇吱呀吱呀吹着,带来的凉意相当有限。

  “我想你快乐。”

  “我现在就很快乐。”

  双手托住下巴,手肘撑在矮桌上,我忍不住笑道:“你快乐,我就快乐。”

  他抬眼看过来,用着十分平常自然的语气问道:“钱不重要了吗?”

  我确定他并不是想要讽刺我什么,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他就是……想确认一下我如今的想法。

  “没有你重要。”我说,“什么都没你重要。”

  他眼里涌现出一点笑意,而在那笑意愈加明显前,他垂下了眼。

  “还吃吗?”他问。

  我碗里的面还剩下小半,实在吃不下了,就说:“饱了。”

  纪晨风闻言直接将碗端了过去,把那小半碗面吃完了。

  纪晨风上了一个白班加一个夜班,又经历了一场荒唐的绑架,吃完面进浴室洗了澡,出来就回卧室睡下了。

  看了眼私募这周披露的收益,与自己做出来的收益作对比,高一些,但不是没有追上的可能。

  正好对方是一支FOF,我勉强也算是FOF,那就比一比大家选基金的眼光吧。

  桑正白今天说了许多屁话,只有一句说对了一半。凭我的能力,绝不会一辈子蛰伏在贫民窟,不靠桑家,我照样能成就非凡。

  轻轻推开门,卧室拉着窗帘,有些昏暗。纪晨风侧躺在床上,果然又没有摘人工耳蜗。

  关上门,手指落到耳廓,想要替他摘掉机器,他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别碰。”他避开我的手指,困倦得嘴都快张不开的感觉。

  “戴着睡不舒服。”

  “别碰……”他闭上眼,只是无意识地呢喃。

  “有事我叫你。”柔声说着,我手指再次落下,这次,顺利地拿掉了他的人工耳蜗。

  将机器放到桌上,拖过椅子,我坐在他的床边,支着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第66章 我总能明白你的意思

  伤口愈合后,郑解元抽空来把他的车开走了。我们只在房门口简单说了两句话,他没有进屋,更没有提施皓的事,拿了车钥匙便匆匆离去。

  我知道这种事确实不太好大方说出口,于是言辞委婉地给他发去一条信息,让他有任何困难都不要吝啬向我开口,我们的关系本无需客气。

  隔了半天,他发来一串哭泣的表情符号,最后回了个“嗯”字。

  我和纪晨风回到了无限接近于从前的状态。

  说无限接近,是因为我们会像恋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同住一个屋檐,但和恋人不同的是,我们不牵手,不亲吻,更不上床。

  每天都在渴望与纪晨风回到真正“恋人”的状态,想要肆意亲吻拥抱,在床上翻滚缠绵。可同时也理解纪晨风觉得“还不够”的心情。纵观我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多谨慎都不为过。

  这或许正是纪晨风对我的考验之一,看我够不够耐心。等到哪一天他主动亲吻我,回到从前那种时时刻刻都想与我亲热的状态,应该就是他觉得“够了”,彻底原谅我的时候吧。

  “你好厉害啊。”孟雪焉看着我手里的试卷,不无羡慕道,“我只考了76……”

  手语课随堂测验上,一共五十道选择题,我错一道,得分98,毫无疑问地在“优等生”行列。

  “还是老师教得好。”看向正在给别人发放试卷的纪晨风,我不自觉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