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第18章

作者: 标签: 近代现代

可想而知,认宦官做义父的严宵寒,在他们眼里可能比宦官还不如。

不知怎么,傅深听了易思明的话,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点莫名的惋惜,就像看见一朵刚刚盛放就被摧折的花朵。

对了,花。

他把手中的花拿到眼前,定睛细看。然而刚看了第一眼,表情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他娘的,是朵并蒂莲!

第15章 争吵┃快来哄我

次日傅深醒来,严宵寒早已离府。两人昨晚不欢而散,下人们多少有所察觉,今天异常安静,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

傅深旧梦重温,想起许多过去的事,反而不觉得昨晚的争执是什么大事。人各有志,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走“正路”。况且严宵寒的为人他心里有数,谈不上善良忠厚,可也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情无义。

这一天靖宁侯府的访客络绎不绝,继傅深宫门长跪、六位御史联名上奏劝谏、颖国公告病闭府之后,京城有无数人等着看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肖峋当然不好直接传达傅深编的瞎话,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侯爷正在严大人府上养病”。然而这句话实在令人浮想联翩,消息灵通的人稍微一打听,听说礼部正着手筹备二人婚事,便知道严傅二人联姻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相比之下,严府就清静得多了。一是因为严宵寒尚在朝中,试探都被他挡了回去,二是飞龙卫恶名太盛,愿意同他往来结交的人实在有限。傅深天性随遇而安,舒舒服服地在严府悠游度日,觉得这里比他那荒草丛生的侯府强了百倍,有赏心悦目的漂亮侍女,一天三顿不重样的正餐和花样百出的点心,除了不得不捏着鼻子喝沈遗策开的苦药汤外,一切堪称完美。

傍晚散值,严宵寒一进院子就听见傅深在屋里感叹:“……贺眺的字画,如今是有价无市,多少人求一幅而不得,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挂着……你家大人能看得懂吗?”

自从他来,严府的气氛就有点不够稳重。侍女细碎如银铃的笑声顺着半掩的窗户飘出来,严宵寒脚步一顿,侧耳细听,心里忽地冒出一股既安稳又不平的滋味来。

他无理取闹地心想:给你端药喂水的明明是我,陪你赏画喝茶的也该是我,凭什么你和她们有说有笑,对我却连个笑脸都吝啬?

他想再往前一步,可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情绪上头的昏昏然倏地冷了下来,严宵寒在心里把刚才那番思绪又咂摸了一遍,仿佛空口嚼了一把冰碴,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扪心自问:“是啊,我凭什么?”

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严宵寒觉得自己像个被打碎了壳的蜗牛,昨夜破罐子破摔后,今天再也撑不出一副镇定自若的铠甲来面对傅深。

他这样想着,底下脚步跟着一转,反身往院外走去。没成想屋里有个耳朵特别尖的丫头,听见足音往外一瞥,正好抓了个现行:“老爷回来了。”

众人忙开门迎他进来,傅深从书架前转过头,手里捧着枸杞红枣茶,眼底有尚未散去的笑意,如同特意为他保留的,招呼道:“回来了。”

严宵寒没接到意想之中的冷脸,愣了一下。傅深见他脸色不好,关怀道:“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

他对侍女们道:“都下去吧,让厨下准备晚饭。我跟你们老爷说几句话。”

那姿态语气,真如这府上的另一个主人一般。以前严宵寒从未设想过他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或许孤老终生也说不定,可眼前这个场景,却自然顺畅得仿佛是顺着他的心意拓印而来,不期然地填上了梦境缺失的那一块。

他不愿意再深想,整理情绪,在傅深对面坐下:“礼部卜定的婚期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依我之见,赐婚圣旨刚发下,现在去跟皇上说你要回北燕,必定提一回驳一回。不若再等等,等到年底时,你上一道折子,言明即将成婚,恳请回燕州祭拜父叔,遍告同袍。正月出发,二月回京,只怕皇上就允准了。”

傅深略一思索,点点头:“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办吧。”

他恍然意识到,自从与严宵寒住在一起后,他说“就这么办”的次数就直线上升,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他没有任何被剥夺决策权的不满,反而觉得很省心。因为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八成也会作出同样决定。

更难得的是,能让傅深挑不出毛病的决定,必然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严宵寒作为一个“外人”,能设身处地地替他着想,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如此,就是藏得很深的体贴用心了。

“不用自己操心的感觉真好,”傅深心中幽幽暗叹,“谁要是得他真心相待,恐怕能让他给宠废了。”

两人说完正事,相对无话,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半晌后,傅深主动挑起话头:“你刚才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严宵寒坐在圈椅里,脊背仍挺的笔直,摇头道:“没事。”

傅深信他就有鬼了,只是他再灵透,也猜不出严大人海底针般的心思,试探道:“是没睡好,还是……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严宵寒眉梢一动,显得有点讶异,但没作声。

傅深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嘴上说着“没事”,但满脸都写着“我有事,我不说,快来哄我”。

他心想:“惯的你。”

然而嘴上却继续问:“真生气啦?因为我昨天让你滚?”

严宵寒状似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

傅深强忍着笑,一脸“既然你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哄哄你”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滚。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嗯?”

严宵寒定定地看着他,盯得傅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硬着头皮迎接他的目光,片刻后,严宵寒猛地别过脸,“扑哧”笑出了声。

傅深暗松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根,有点发烫。

他莫名其妙地心想:“我有病吗?怎么不干脆让他气死算了。”

严宵寒好半天才止住笑,傅深刚才假装出来的温存已荡然无存,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这回好了,不耍小性子了?”

严宵寒拱了拱手,坦然道:“好了。多谢侯爷体贴。”

傅深嗤笑,转动轮椅往门外行去:“多大人了,丢不丢人。”

当夜,重归于好的两人再度齐聚卧房,没什么正事,只是严宵寒睡前来看他一眼已成惯例。这些天里傅深更衣沐浴、出入坐卧,无不是严宵寒亲力亲为,唯独进药这一项,由于他白日不在府里,除了最初几天外就没再亲自盯着。睡前一刻钟,侍女送药进来,恰好严宵寒被傅深支使去书房帮他找本书,等他回来,傅深倚在床头,桌上药碗已经空了。

严宵寒总觉哪里不对。他把书拿给傅深,疑惑地看了一眼药碗,傅深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问:“看什么呢?”

严宵寒转过脸来,目光如蜻蜓点水,在傅深面上一掠而过。

“不对。”

傅深:“嗯?”

严宵寒问:“你喝药了吗?”

傅深:“喝了。”他伸手一指:“碗在那儿呢。”

“编,接着编,”严宵寒火冒三丈,“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给你照照?你嘴唇都是干的!喝药?你用哪儿喝的,耳朵眼?那药没给你治治脑子吗?!”

傅深:“……”

完球了。做贼不妙,被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