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第53章

作者: 标签: 近代现代

“……”

严宵寒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险些从床上蹦起来,随后才反应过来傅深的意思,哭笑不得地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接话接的怎么那么快!皇后流产是你干的,皇后怀上可不是你干的!你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别说这种有歧义的话!想吓死我吗?”

傅深揉了揉被打疼的胳膊,暗自嫌弃他一惊一乍,可心头沉重的阴翳却因严宵寒的反应,奇异地散去了一些。

“好罢,我重说。皇后在万寿宴上小产,是我的人早就设计好的。”傅深道,“她平日的饮食里有一味药,单独服用无妨,但与酒相和有凉血化淤之效。皇后怀胎三月,胎像正不稳,在寿宴上喝了几杯酒,立刻就小产了。”

严宵寒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隐情:“你在皇后身边安插了人手?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刻意安插的,说来话长,”傅深问,“你还记得几年前那场马球赛上,我救过一个小太监吗?”

“他后来被分到坤宁宫内做洒扫杂役,凭着一手梳头的本事得了皇后青眼。我回京后,他从宫里给我递了一个消息,说是皇后与某个侍卫之间有私情。”

“他想报恩,也想替我报仇,大约一月前,他再次传信出来,说皇后似乎有了身孕。但皇上已有数月不曾驾幸坤宁宫,这孩子决计留不住。但皇后却不舍得,甚至想趁着万寿节勾引皇上留宿,以便弄假成真。”

“那时我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他曾在大雨滂沱里肝胆俱裂,曾许下过“来日必还”的誓言。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皇后给皇上戴了一顶绿帽子,偏偏元泰帝还要为了颜面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认下这个野种,以致怒极晕厥。这滋味比起当日赐婚之辱来又如何?

而太子生母一旦有了这等丑事,那太子的好日子也就跟着到头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血偿,更何况元泰帝的所做作为比傅深狠绝千倍。他被元泰帝请去观摩这场精心铺陈的闹剧,心里本该充满复仇的快意,巴不得元泰帝早死了早好,可世事难料,万寿宴上偏偏杀出了一个纯阳道长。

千钧一发之际,傅深出手救了元泰帝一命。

变故来的太突然,他没有时间思考,所有动作都是一刹那的下意识反应,等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傅深忽然之间意识到,这场闹剧里最大的丑角,其实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的一点解释:

傅将军其实是个很有节操的人(真的有节操,不是开玩笑),他其实不太喜欢玩这种下药之类的阴私计谋。但那时刚扒拉出真相,他实在是气疯了,就有点不择手段地决定把这个事给捅出来。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忠君爱国的青年(有时代局限性),下意识地救了皇上,然后一想我干嘛要救他?有病吗?我是不是贱得慌?又当又立?所以就陷入了消沉。

再有就是他觉得虽然皇上皇后和太子都不是东西,但孩子其实很无辜,这个报复手段有点过了,跟他一贯的处世原则不符合,于是钻进了自我厌弃的牛角尖。

主角性格就是这样,不是全然正面的,而且我一直在试图还原他身上的历史局限性,一个非重生穿越没有金手指不开外挂不带系统的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能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但并不具备(过度)超越时代的眼光。

所以大家千万别把这文当成爽文来看,我们主角虽然一言不合就刑讯逼供,还杀人不眨眼,但他们内心都像作者一样,是个只想退休养老的佛系咸鱼。

第36章 心结┃感动吗?不敢动不敢动

“你说实话, 青沙隘伏击, 东鞑使团遇刺,是不是皇上让金吾卫动的手?”

傅深“嗯”了一声, 平平地道:“你猜也能猜出来了。”

他感觉到严宵寒扣着他的手猛然收紧, 于是很轻地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气死他都不冤,是吗?”

“可是严兄, ”他有些怅然地道, “谁也不是刚一抬腿,就走到了今天这步。”

“陛下如今老了, 多疑猜忌, 听信谗言,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颖国公府虽然没落,也仍是庞然大物,还有北燕铁骑,还有靖宁侯府……没有皇上, 就没有现在的傅家, 更别说我了。”

“元泰二年, 陛下践祚之初,北疆动乱,我祖父调任甘州节度使,皇上给了他绝对的支持,兵权、粮草、军饷……几乎掏空了本来就不丰盈的国库,才把北疆重新平定下来。我父亲、二叔, 现在仍在北燕军中效力的中流砥柱,还有散落在四境的许多将军,都是在那一战中成长起来的。”

“恰在你我降生之后,天下迎来了安定盛世,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些全是傅家先人的功绩。”

严宵寒意味不明地一笑,傅深能听出他的不赞同,但严宵寒没有反驳,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曾经是个英明的皇帝,”傅深道,“赐婚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干脆反了,我当时告诉你,不能让北燕军英名毁于一旦。还有一个我没告诉你的原因。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下不了手。”

“所以我只会用不入流的手段报复他,又忍不住出手救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严宵寒闻言,立刻抬手在他腰侧拍了一巴掌,警告道:“别胡说。”

“领会意思就行了。”傅深道,“我手中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现在他想拿回去,还怕我不肯松手……”

河山还是旧河山,人心却已非当年的故人心。

他讲不下去了。严宵寒与他再亲密无间,可毕竟不能感同身受。纠结矛盾,反复无常,连傅深自己都觉得窝囊,更遑论在别人眼里,他或许就是一味的愚忠。

“噗……”

傅深惊愕抬头,差点以为严宵寒突发失心疯了。随即他被揉进了那人怀里——不是成年人之间的亲热抱法,而是那种好像哄孩子一样、毫不掩饰的宠溺和喜爱。

“敬渊,知道你像什么吗?”严宵寒亲了亲他的发心,忍笑对满脸都写着“你有病”的傅深说:“从来没干过坏事的好孩子,突然有一天干了件坏事,做贼心虚,还没等别人问,自己就先一股脑全招了。”

傅深真想给他一脚。

严宵寒这个没眼色的混账忍不住又笑了:“你说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活的累不累,嗯?”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恨他猜忌,又改不了骨子里的忠良秉性。如果换成是我,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毕竟我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奸佞,无风尚且要起浪,更何况是别人主动来招惹我。”

傅深道:“废话,我能跟你一样吗?”

严宵寒:“那你是圣人吗?”

傅深:“我怎么感觉你在拐着弯儿地讽刺我?”

“这不就得了,”严宵寒道,“你既然不是我,又何必像小人一样睚眦必报?既然不是圣人,又何必非要强求自己以德报怨、大公无私?”

“没人能逼你报仇,你愿意拿起或者放下,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或者你不想亲自动手,让我代劳也没问题。”

“再者,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被皇上摆了这么大一道,恨恨他怎么了?因疑心猜忌而戕害忠臣良将,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明君所为。错了就要认罚,没有反而要你这个被戕害的替他开脱的道理。”

傅深从没听过他长篇大论的说教,一时感觉有点新奇,而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严宵寒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含笑道:“侯爷,你十六岁时就敢当着我的面叫嚣‘皇上错了’,怎么现在反倒束手束脚、不露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