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夫(因之) 第30章

作者:因之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雨水很凉,我却兴奋起来,我们欲盖弥彰地挤在一件并不能挡雨、纯粹是心理上稍有点遮蔽作用的衣服下,互相搂着对方,不顾形象地在大雨里狂奔。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些什么,可能只是这种偶尔放纵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爽。

  我像个小孩一样一边傻笑一边拽着秦烬往前跑,故意把水塘里的积水踩得哗哗作响,反正身上全湿光了,不介意更湿一点。

  我忽然想,如果不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在这样的大雨里互相拥抱着旁若无人地接吻,嘴唇是冰凉的,口腔却是滚烫的,雨水从他的眼睫滑落……

  应该会很浪漫吧。

  说实话,我此刻的确有点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冲动。

  当然,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当我们刚穿过一条马路,而我正尝试着出其不意地袭击秦烬之前,我突然听到声音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陆!伊!橙!”

  这一声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辨识度极高,别提什么车喇叭、雨声、水声,任何噪音来了都挡不住。

  我后背一僵,拽着秦烬停下脚步,回过头。

  “……妈。”

  我干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

  我妈撑着一把紫色花朵图案的大伞,手里挽着一个竹编的篮筐,里面是刚买的柿子、橙子和葡萄,相比我和秦烬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整个人在大雨里显得异常优雅从容。

  “你俩干嘛呢?”她用那种我从小听得耳朵都起茧的唠叨口气说,“大雨天的,好玩呐?快三十岁的人了都……”

  这不是没带伞嘛。我小声嘟囔着。

  ……虽然我也的确存了点玩的心思在里面。

  可惜我妈也没有多余的伞,我刚想和她解释我们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她却立刻竖起眉毛瞪了我一眼:“你们就打算这么湿漉漉的回家啊?不怕着凉?真是的,出门怎么不知道看看天气预报呢,走走走,跟我去换身衣服先,你这小孩哦,真是不叫老娘省心,还带着小秦跟你一起瞎疯,我跟你说哦,不要仗着年轻就胡乱折腾,身体底子坏了,以后老了要吃苦头的……”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我听得头都大了,立刻举起手表示投降,跟她乖乖回家先换身衣服再走。

  听到我妈喊“小秦”,秦烬搂着我的手顿时紧了紧,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大约是表达奇怪的意思。

  我自然明白秦烬在奇怪什么,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我并没有带秦烬见过家长,但他并不知道我早就瞒着他悄悄出柜了,我给我妈看过秦烬的照片,告诉过她这是我男朋友,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妈见到秦烬本人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们跟在我妈后面进了家门,这间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只有一间浴室,我们只能轮流去洗澡。

  我给秦烬找了几件我的旧衣服,让他先去洗。

  我妈进屋放下东西,立即抄起拖把开始哼哧哼哧地处理我们两只落汤鸡进门后在地板上留下的水渍,表情一脸嫌弃。

  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进了厨房,开始切东西烧水,我闻着那味儿顿时一阵生理性厌恶,不用想也知道她绝对是在炖姜汤。

  秦烬在洗澡,我正想往沙发上坐坐,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魔鬼般的声音从厨房窜出来:“你站那儿,这沙发皮我刚换的,你别给它泡水,要坏的!”

  我讪讪地抬起放到一半的屁股,罚站一样立在墙边。

  我妈煮上姜汤后就出来了,往沙发上一坐,接着她跟变脸似的换了一副慈祥面孔,笑呵呵地道:“你跟小秦这么久了,感情倒还挺好啊?”

  我木着脸,又没法同她解释那些弯弯绕绕,只得“嗯”了一声。

  当年我刚跟秦烬在一起没多久就跟她坦白了,也就是年少无知脑袋一热的事。

  她从小对我管教严格,我也一向服从安排,鲜少惹她生气,那应该算是我最叛逆、最脱离她掌控的一次,她不出所料差点没气得打断我的腿。

  跟很多思想传统的家长一样,她先是认为我出了什么心理毛病,执意要带我去看医生,尝试无果之后又换了各种别的招数,软硬兼施,反正就是逼我分手,回到正道上来。

  后来我跪在她面前,跟她说:“亲娘啊,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我没法改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没有他。”

  她良久地注视着我,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

  我当年可真是倔,我妈其实也倔,但她最后没倔得过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她逐渐稍微接受一点了,我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朝她介绍秦烬,变着花样的夸他,导致最后,在她的印象里,我男朋友应该已经优秀到上天,下一秒就能成为世界首富或者国家领导人的程度。

  某一回,她欲言又止地对我说:“妈就是觉得他家太有钱了,不好。”

  我笑了:“人家还嫌男朋友不够富呢,怎么到你这儿就反过来了?”

  我妈摇摇头,略有些沧桑的叹了一口气:“孩子,你不懂。感情这事,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

  她以前逼着我分手的时候我没有丝毫动摇,她就算再怎么打我把我送去电击我都敢坦坦荡荡地说我爱秦烬,爱得毫不动摇,可倒是这句话,那一刻我突然心里凉了一凉,如同被她说中了心事。

  再后来,我跟秦烬分了手,秦烬又出了意外,这些我一直没跟她提过,当年我信誓旦旦跟她讲这辈子我就要这个人,结果最后还是弯弯绕绕地掰了,这种过于打脸的事我实在是没面子说出口。

  偶尔我回家来看她,她还要问我秦烬怎么不一起来,我只好推脱说他忙。

  就这么硬生生瞒到了现在,她还以为我跟秦烬感情和睦,这会儿见到本人适应良好,见到我俩一起出现竟然也没什么过激反应,反倒开始探听起八卦来了。

  我妈靠坐在沙发上,幽幽道:“当年我阻止你是觉得走这条路太难了,不值得,不过看你现在过得开心,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

  我笑了笑,走过去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心中难掩苦涩,却又感觉到微微的甜。

  是啊,事到如今,连最固执的我妈都同意了,当年我花了多少功夫都换不来她这一句话,可我和秦烬却回不去了。

  可我却回不到能勇敢地说出“我唯独不能没有他”的年纪了。

  轮流冲了个热水澡,我和秦烬被我妈一人塞了一碗姜汤,我怀疑她是不是生姜买多了用不完,可着劲地全往汤里搁,喝完我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

  “住一晚?”我妈到窗户边瞧了瞧,说,“这雨看着是不停呢,你们晚上开车回去也不安全,你房间我一直给你收拾着,被子什么也都是新换的。”

  时间不早了,我想了想,也觉得大晚上冒着暴雨开车回去的确有点危险,还是干脆别折腾了,凑合一晚,反正对我来说这儿也是我自己家,我从小住到大的,没什么不习惯的。

  倒是秦烬……

  脑中的念头刚冒出一半,还没来得及多想,我妈已经理所当然地把我们推进了房屋里仅剩的另一间卧室,也就是我上大学以前住的房间。

  屋子里的陈设还维持在以前的模样,打开书柜甚至能看到一本翻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躺在里面,忠实地记录着我十八岁以前的人生。

  原本堆满了杂物的书桌收拾地很干净,床铺整洁,放着方方正正叠好的被褥,但这些都不是关键重点……

  重点是,房间正中央,只有一张床。

第33章 想要我亲你吗?

  这是当然的,我自己的房间,哪儿来的两张床,关键是地方不大,连打地铺的空间都没有。

  我扶了扶额,心底默默又喊了遍亲娘啊。

  不得不说,我妈可真是坑儿子一把好手。

  一时间,我竟不知她是在成全我还是搞我,但我又指摘不出别的,毕竟是我自己瞒着她,叫她以为我和秦烬还没有分手的,现下这个境地……真是有苦都说不出。

  倒也不是担心别的,我难得地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兀自在那儿纠结,秦烬在我房间里转悠,表情饶有兴味。

  我转过头,见他身上穿着我高中时剩下来的大棉T,那时候我在窜个子,本来码数刚刚好的衣服过半年就穿不下了,我妈为了省钱,干脆就全给我故意买宽大一号的,连校服也订了最大码的,我那时又非常瘦,竹竿似的,结果过于宽大的衣服麻袋似的穿在身上,整个人走在路上简直像个小老头。

  现在秦烬就这么穿着我的衣服晃到书桌前,他指着桌面上裱好特意放入相框的毕业照,问我:“哪个是你?”

  我心说不怪秦烬没认出来,这照片里我还戴着矫正眼镜,前额的头发几乎遮住半张脸,穿得又随便,那副鬼样子我自己都不忍心瞧。

  “别看。”我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把照片正面朝下扣在桌面上,“太丑了。”

  秦烬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无非是在笑我包袱太重。

  他的脸在我面前骤然放大,然后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陆伊橙,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人追你啊?”

  我眨了眨眼,睫毛以微弱的频率抖动,因为他靠得太近而很难思考,也很难组织语言。

  “……不知道。”我干干地回了他三个字,“忙着高考呢,谁有空考虑那么多。”

  其实想也知道,我那会儿成天只知道学习,就算有人对我表示好感,我也是压根不会注意的,何况我也清楚那些人大部分只是因为我这张脸而亲近我。

  那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同性,我对自己未来的伴侣是怎样的人根本没有过清晰的构想。

  秦烬听完我对回答似有些意外:“这么乖?”

  我心说我是给了他什么样的错觉,接着又一寻思,好像也并不奇怪,毕竟我见他第一面上来就是提出约炮,他会觉得我作风随便也理所应当。

  秦烬接着又从书柜里抽出了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纸张发黄的习题册里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字迹,红笔蓝笔黑笔交相辉映,此时被秦烬拿在手里,我竟觉得有点羞耻。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秦烬念高中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比现在更恶劣得直白一些,成天玩世不恭,那种最让老师头疼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学生,也是和我最格格不入的另一种人。

  我看着他,心想,是啊,我对未来自己的人生伴侣从没有清晰的想法,生活里充满的只有无聊的习题、一成不变地重复程式,而秦烬曾经就是我唯一的,对爱情具象化的概念。

  这一刻,我突然就为自己找不到起因的一往情深寻到了理由,因为他代表着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人生,因为不曾拥有所以稀罕,在见到他第一眼也许我就无知无觉地感受到了那种奇妙的磁场,然后一头栽了进去。

  某种意义上,那并不仅仅是一场年少轻狂的冲动往事,他的出现甚至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时至今日,如果没有秦烬,也许我依然还是那个戴着一点没有格调的粗框眼镜、衣着土俗的“乖学生”,我也不会变成旁人口中看起来光鲜亮丽、高人一等的“陆总”。

  不管曾经我是不是有意识在这么做……事实上,我始终在模仿他、追随他,试图将自己活成他的样子。

  当晚,我们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外面的大雨并没有停歇,水滴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却显得房间里格外安静。

  这张床实在不够大,即使我已经尽可能地朝床铺的边缘靠去,还是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秦烬不可忽略的存在感。

  而由于我们只有一床被子,我们两个人无论谁翻个身,对方都能通过拉扯的被子清楚地感觉到另一人的动向。

  对于常年已经习惯独自睡觉的我来说,身边凭空多出一个大活人,这实在是一种严酷折磨。

  又因为不想让一旁的秦烬发现我睡不着,我只能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活像一根没有生命的棍子。

  床头留下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一片昏暗中,隐约能看清秦烬正静静地躺在一边,跟我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像另一根直挺挺的木棍。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种直觉,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没有睡着。

  我们挤在一起,谁也没惊扰谁,我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放空,然而一闭上眼,脑内交杂错乱的思绪反而更加天马行空地崩腾起来,各种莫名其妙的画面轮番闪现。

  一会儿是他在我声嘶力竭地说分手的时候无动于衷的脸,一会儿又是我赶到医院时他插着呼吸管苍白毫无血色的模样,时而又加杂着他醒来以后栖息在我家中低眉顺目的样子,还有他眼神凶狠扣着我的后脑勺吻我的神情。

  手指动了动,我突然觉得很痒,好像那是从骨髓深处冒出的一股痒意,从里到外,挠心抓肝。

  忍无可忍地翻滚了一周,我直视着空白的天花板,可大脑却没法清空,我越是不想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简直是连我自己都在跟自己作对。

  又捱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我想着还是起来走走,呼吸两口外面的空气冷静一下,但又明白这样做根本是治标不治本,我从心到身都很混乱。

  我确认我真的没法跟秦烬呆在一张床上,否则这整整一晚上都没法睡了,不如直接把秦烬弄走才能彻底安生。

  我正欲开口,秦烬却也在这时候说话了,我俩异口同声地打破了这房间内凝固的死寂:“你……”

  “……”

  随即,我们又同时噤了声。

  我直挺挺地躺在原位,过了一会儿才没话找话般心虚地说:“我妈那姜汤太厉害了,我现在都还感觉整个人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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