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歌
中毒──他想起来了,那时苏维被北蛮王子抓走,他因顾忌年华的一身功力和那“得神功者得天下”的传言,想要借刀杀人,骗了年华去北蛮送死──
还有那刀伤,还有那箭伤──所有的伤口都是在那腹风血雨的战场上,年华为了救他而承受的。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见识到了年华伤势复原的能力。年华从天凌老人身上得来的神秘功力仿佛护体真气一般,能够尽快修复身体所受到的任何损伤。
正是从那时起,年华在他的心中就彻底与柔弱和怜惜绝缘。他就像!翔天际的雄鹰,无论在阳光灿烂的天幕中,还是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那身影都永远那般矫健耀眼,紧紧地吸引著萧国君主的目光。
可此时此刻,这又算是什麽呢?!
摇摆不定的火光之下,年华露在帐外的脸庞和手臂都惨白得毫无生气,鼻翼微动之间的那一丝生机,也仿佛是悬在一根蛛丝上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飘然落下。
元牧天一把推开在年华周围徒劳忙碌的几名御医,身形有些摇晃地走到床边,斜身坐下,将年华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那几名御医无措地看了看元牧天,又看向罗御医。
罗御医已经让大家将能做的都做了,再围在旁边也是毫无用处,便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大家跟随他去往外间商议下一步的救治之法。
元牧天小心地让年华的下巴靠在他的胸前,年华背上刚刚上了药包扎起来的绷带上早又被慢慢渗出的血迹染红。元牧天简直不知道手该往何处放,才能不弄痛他怀中伤痕累累的年华。
“好疼……”年华在昏迷中嗫嚅道。
元牧天只觉得胸膛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捏紧再捏紧,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疼,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嘘──年华,不要怕,朕在这里,朕会想办法救你的。”元牧天把脸贴在年华冰凉的脸颊上,闭上双眼蹭了几下,那毫无生机的反应令元牧天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年华,你是在惩罚朕吗?”元牧天眼中一热,声音中蓦地带上了一丝哽咽,“让朕施加於你身上的所有无情和带给你的痛苦,全部在朕的面前一一重现。”
“朕已经知道了,朕已经得到惩罚了,朕……这一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朕的心也从未像此刻这样痛过。”
原本细微的哽咽声渐渐无法压抑,元牧天只能把脸埋在年华的脖颈间,掩住了所有的表情,连对著年华低语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年华──朕知错了……你不要再这样惩罚朕了。”
“你是朕最心爱的宝贝,最怜惜的宝贝。”元牧天轻抚著年华脑後的手越发用力地将年华按向自己怀中,那白晰裸背上的斑斑血迹却像透骨透心的无形之箭,在元牧天的心头扎下了无数血洞。
“年华,你若想要看朕痛苦伤心,一败涂地,那你已经赢了。朕输了,朕彻底输了。醒来吧年华,不要再这麽残忍地对待自己了,我认输,我认输了……”
营帐之外。
奉命守门的卫兵尽职尽责地挡下了一切在出现在营帐周围的闲杂人等,连太後身边的福清公公也不放行。
“这位军爷,我是奉太後之命,前来看望皇上的。皇上营帐突然宣召所有御医,太後担心皇上身体有恙,还请军爷行个方便。”福清温文有礼地说道。
那卫兵也认出这太後身边的大红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态度便客气了许多。只是皇命在身,卫兵却仍旧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福公公不用担心,皇上没事,是皇上要临幸的年公子旧病复发。福公公请回吧,让太後娘娘尽管放心。”
话已至此,福清也不多言。他向那灯火通明的营帐看了一眼,正望见那平日里连皇亲贵戚都鲜少能请得动的罗御医亲手提了几包药,神色匆匆地走往帐後,想是要去煎药的。
福清想了想,便转身往太後的营帐走去。
夜深了,早已安睡下的太後此时只披了单衣坐在床边,神色间却有些坐立不安的焦躁。
福清刚刚挑帘进来,太後便起身走过去道:“如何了,福清,皇上是不是病了?他现在怎麽样了?哀家得去看看他。”
福清轻言安抚道:“娘娘请放心,皇上身体无碍。”
太後闻言之下吁了一口气,在福清的搀扶下坐在榻上。
“还好皇上没事,哀家老了,实在经不起这一惊一吓的。”太後轻叹了一声,想了片刻,却又皱起了眉头:“既然皇上无事,那是何人生病了?连罗御医都被连夜传唤过来,这是什麽人有这麽大的面子。”
福清弯著的腰更低了下去,沈默了片刻才回道:“回娘娘,是……年华,华公子。”
“什麽?!怎麽又是他!”太後一脸震怒地一拍床板,猛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怒气冲冲地道:“哀家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善罢干休的。看他跟那万流摄政王毫不避嫌的亲密模样,根本就是寡廉鲜耻!如今竟然不知施了什麽邪术,又来缠上皇上!连罗御医都被请来伺候他,他以为他是谁!”
那罗御医原本就不是皇宫中人,甚至不是萧国人。只是他医术精湛,各国的大夫之中无有能出其右者。他曾周游列国,为所有平民和战场上的伤员医治,不分国别。世人都传言他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菩萨转世,也因此各国都默许了他的自由通行。他向来心高气傲,只因他与先皇有过私下的约定,才愿在萧国皇宫供职十年。但多年间他鲜少给皇亲贵戚看病,只有元牧天受过几次重伤请过他医治,除此之外,连太後身上生了些病痛,都请不来他的大驾。
如今这罗御医竟被连夜传来专为医治那不知使了什麽心计的狐狸精,太後一想到此,除了心中一口怨气难平之外,更多的却是担心皇上又被那年华迷惑。
太後坐下来想了想,一咬牙道:“拿哀家的披风来,哀家要亲自去看看,皇帝这是在干什麽?!”
第146章 太後
太後带著福清走到元牧天的营帐前,远远地便望见那巨大的营帐里灯火通明,内侍宫女行色匆匆地出出进进,手捧著脸盆纱布等物,似乎果真有人伤得很重。
太後还未走到近前,却有一支长矛横在眼前,面无表情的卫兵开口道:“来人请回,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太後一听,细细的柳眉紧皱起来,往前两步走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脸怒气斥道:“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眼,连哀家想见皇帝也不行吗?!”
卫兵恭敬地弯下身去,却仍旧坚持不放行:“太後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违抗,即便是太後娘娘也不行。我等只是谨遵圣旨,太後娘娘若要降罪,我等毫无怨言,但是现在,太後娘娘不能进去。”
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後被这不将她看在眼里的卫兵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咬著牙齿说不出话来。
福清站在她身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娘娘,夜深了,娘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皇上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遵守。娘娘明日再来向皇上问问清楚吧,皇上向来孝顺,定然不会──”
太後却一抬手止住福清的劝解,冷哼了一声道:“哀家倒要看看,哀家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群奴才还能把哀家砍了不成!”
太後说著,便抬脚向里走去。
几名卫兵互相看了几眼,面上尽是为难之色。
这是皇上的旨意没错,可他们也不能真的伤到太後,现在她要硬闯,卫兵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阻拦。
为首的队长用眼神示意一名士兵去营帐将这里的情形禀报皇上,自己带著其他人挡在太後身前,试图继续劝阻。
福清只能无奈地跟在太後身後,面上却显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