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街 第11章

　　餐桌上几乎所有人都投去了关切的视线，民宿奶奶和爷爷都担心地出去看。

　　连莫小雨都转过去大半个身子，一脸担心地看着在外面咳嗽的人。

　　段栩砚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捧着莫小雨的脸颊，把他的脸转回来，顺手拿掉他粘在嘴角上的饭粒，道：“好好吃饭，你看那个人就是不好好吃饭才会呛到的。”

　　莫小雨听得似懂非懂地点头。

　　午饭后，段栩砚送莫小雨回家睡午觉，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民宿一楼里只有民宿奶奶在洗碗。

　　段栩砚走到她身边，“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民宿奶奶关了水龙头，用腰间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嗯，什么事儿？”

　　段栩砚沉默了几秒，“奶奶，是这样的，再过几天我就得回 A 市了。”

　　听到这个消息民宿奶奶倒不意外，毕竟当初段栩砚定民宿的时候没定那么长时间，是后来又花钱延长时间的。

　　“那…… 小雨知道这件事吗？”

　　段栩砚摇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

第18章

　　民宿奶奶温柔地看着段栩砚，“小雨一定会很舍不得你。”

　　段栩砚笑了笑，“我也会很舍不得他，但是没办法，休息够了我也得回去工作…… 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看他的，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记不记得我。”

　　民宿奶奶肯定地点头道：“他一定会记得你。”

　　段栩砚无声地笑了一下，道：“奶奶，其实我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你说。”

　　“小雨他一个人住，没有人能照顾他，之前虽然有英奶奶给他送吃饭的，但是英奶奶年纪大了，腿也不好，微薄的退休金还要分给小雨一口饭吃也很吃力，我在的时候我能照顾他，我就怕我走了……” 段栩砚说到这顿了一下，“奶奶，你能不能……”

　　这件事情段栩砚自觉有些麻烦民宿奶奶了，他之前一直都想得挺好的，给奶奶一张银行卡，里面定时存上一笔钱，让莫小雨一日三餐到民宿这里吃，所有需要的费用他来出，但到了开口说的时候却忽然这些话要说出口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民宿奶奶领会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你想小雨到我这儿来吃？”

　　段栩砚点点头，把那张提前准备好的银行卡拿出来，“伙食费我会出，就是得麻烦奶奶你帮我照顾他一下。”

　　中午天热莫小雨都不会出门，他现在每天只有白天和下午四五点钟相对凉快的时间点会去古镇捡瓶子。

　　到了七八月暑假的时候是他最忙的时候，杏雨古镇游客会翻好几倍，那时候他一整个白天都会在古镇里，不会再到杏雨街外去捡瓶子。

　　他中午睡午觉的时候就在惦记民宿奶奶过生日的事情，睡醒后洗漱了一下就找出画笔和纸准备画画。

　　画笔是段栩砚给他买的超豪华套装，打开盒子四排超过一百种颜色的画笔排列得整整齐齐，琳琅满目，选颜色都选不过来。

　　而他之前那套垃圾桶里捡的，粗糙简陋的十二色画笔已经被段栩砚以交换的名义换来然后拿去丢得远远的。

　　莫小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段栩砚要拿这么好的画笔和他换他那一套，但段栩砚表现得特别特别想要，还特别不喜欢特别嫌弃自己买来的豪华画笔，于是莫小雨只能和他交换了。

　　段栩砚来的时候莫小雨就在画画，特别认真地坐在茶几前，画纸上已经粗略地浮现了他要画的东西，能看出来他在画民宿奶奶的小院子。

　　莫小雨画画不能算是有天赋，线条也稚嫩，但是他喜欢，开心了要画，不开心了也要画，都是些简单的元素和色彩，却能让看的人觉得开心。

　　段栩砚提着碗芒果西米露来的，莫小雨看见他来很开心，放下手里的画笔把画了一半的画拿起来给他看，“栩砚栩砚~”

　　段栩砚就认真地看他的画，“小雨画得真好，是不是还会再画个奶奶？”

　　莫小雨点点头，指指段栩砚再指指自己。

　　段栩砚意外，“还有我和小雨？”

　　莫小雨接着点头，“还有爷爷。”

　　爷爷就是说的民宿奶奶的丈夫。

　　段栩砚放下手里的东西，“为什么小雨要画那么多人？”

　　“人多，好，奶奶，开心。” 莫小雨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对于莫小雨来说画画也像是在写日记，他在画里记录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他奶奶过世后他就没再画过奶奶，因为奶奶已经不在他的生活里。

　　但现在，他有一本很厚的画本，他的画里不画奶奶了他会画段栩砚，很多的段栩砚，现在还有民宿的奶奶爷爷。

　　段栩砚由衷地希望他的世界能再大一点，再多装一些人进来，可莫小雨的世界没办法再大了，他就这么一亩三分地，装着的就全都是他珍视的人。

　　两天后，民宿奶奶的生日。

　　段栩砚定了个很大的生日蛋糕，上面铺了满满的水果。

　　莫小雨特别开心，这是他第一次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太阳落山前段栩砚去接他时，发现他穿了件以前很少看见的衣服，一件黄色 T 恤。

　　莫小雨指着衣服上的卡通人物，“好看！”

　　他太喜欢了所以平时很少穿，今天奶奶过生日他就给找出来穿上了。

　　段栩砚夸他，“真好看。”

　　莫小雨就抿唇笑得腼腆。

　　段栩砚提醒他，“带好礼物了吗？”

　　莫小雨点头，把藏在身后卷成筒的画给段栩砚看，这种把画卷起来不折叠的方式是段栩砚教他的，他学过一次就记住了，没再折过画。

　　两人检查好了要带的东西后就一齐朝民宿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古镇的游客少了很多。

　　莫小雨心情好，这一路都不好好走，看见台阶就要跳一下。

　　等两人走到民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小院子外面挂着小吊灯，特别漂亮，是民宿里住着的穿长裙的女孩和她朋友准备的。

　　莫小雨很少在天黑后出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吊灯，张着嘴哇了一句。

　　他这个反应取悦了两个女生，嬉笑着拿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给他。

　　莫小雨没拿，他下意识地先转头看段栩砚。

　　长裙女孩就笑他，“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看他呀？”

　　莫小雨就接过低低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今天的生日宴会参加的都是民宿里的客人，除了段栩砚莫小雨，还有长裙女孩和她的朋友，以及那对中年夫妻外就没有别的人了，那个背吉他的男生前天退房了，今晚自然没有在。

　　民宿奶奶今天准备了一大桌菜，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人多热闹，她心里也高兴。

　　吃晚饭前，大家给生日蛋糕点上蜡烛，关了灯在烛火下唱了首生日快乐歌，莫小雨不会唱，但是他会拍手鼓掌，坐在段栩砚身边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见奶奶吹蜡烛的时候他一脸的羡慕。

　　段栩砚买的蛋糕很大，每个人分了一块还有剩余，民宿奶奶就把剩下的切好分给左右的邻居。

　　生日宴会散场前，莫小雨在段栩砚的鼓励下把那副画送给了民宿奶奶。

　　民宿奶奶十分惊喜，对那幅画爱不释手，怎么看也看不够，“小雨画得真好，我要买个最漂亮的画框挂在墙上，让每个来的人好好看看。”

　　莫小雨来的时候很开心，走的时候更开心，段栩砚送他回家的时候他走在路上好好的都要蹦跳两下。

　　“生日~ 生日~ 小雨喜欢生日~”

　　他真希望民宿奶奶可以每天都过生日，因为大家能在一起吃蛋糕一起唱歌实在是太开心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段栩砚笑着看他，觉得这个时机正好，“小雨，以后每天都去民宿奶奶家好不好？”

　　莫小雨点头。

　　“早上要去，中午要去，晚上也要去，只要你肚子饿了，就去民宿找奶奶，奶奶会给你好吃的。”

　　莫小雨听着转过头看他，脸上开心的笑淡了些。

　　段栩砚继续道：“天气越来越热了，热了小雨就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出门的时候要记得带小风扇，晚上睡觉要记得给小风扇充电。”

　　“瓶子捡不到就算了，在外面不要走得太远，太阳下山前一定要回家。”

　　“我知道小雨很聪明，但是在路上看到有些狗狗没有牵绳子你就躲着点走，不要看它，也不要害怕，更不要跑，你要慢慢地走。”

　　“如果有人很大声地跟你说话，你不要害怕，先听他在说什么，如果是不好的话骂人的话，小雨就捂住耳朵不要听。”

　　“如果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比如说头疼啊，肚子疼啊，不要害怕，去民宿找奶奶，告诉奶奶你哪里痛，奶奶会带你去看医生……”

　　段栩砚也没有想到，这些叮嘱的话居然一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他也没有什么腹稿草稿，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的注意力都在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上，一点也没有发现莫小雨的异样。

　　等走出去四五步了才发现莫小雨没跟上，他疑惑地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泪水的杏仁眼。

　　段栩砚心头巨震，整个心口连带着手脚都在发麻，连成一片的麻意也让他的眼眶隐隐发热。

　　这是他第一次见莫小雨哭，他完全没想到莫小雨哭起来是这样的，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让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了一般，疼得他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沙哑着声音，有些无措，“小雨……”

　　莫小雨声音带着让人心疼的哭腔，“栩砚生气了？”

　　段栩砚看着他说不出话。

　　“小雨惹栩砚生气了？” 莫小雨一边说眼泪一边滑落，“栩砚再也不想和小雨做好朋友了？”

第19章

　　“小雨……”

　　段栩砚往回走了几步走到莫小雨身前，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解释，“栩砚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小雨那么乖，栩砚怎么会生气？”

　　“栩砚生气了…… 奶奶生气，就是这样。” 莫小雨扁着嘴哭，眼泪像怎么也流不完似的，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段栩砚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莫小雨说的奶奶不是民宿奶奶，是他家里的奶奶。

　　在莫小雨的记忆里，奶奶躺床上走不了路的时候每天每天都在 “生气”，每天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就像刚才的段栩砚一样，要他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一直到有一天，躺在床上的奶奶不说话了，不管他怎么叫她她都不理他，莫小雨就知道奶奶这是特别生气了，奶奶特别生气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莫小雨不知道为什么段栩砚要这么 “生气”，要说那么多和那时候的奶奶一样的话，但他

　　知道他不想段栩砚像奶奶一样，生气以后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