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猫白袜子
“这些桃树枯朽已久,已是不会开花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师父你之前不是也说,让我没事不要再缠着你,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那你也不能砍树啊,这些树可是——”
林茂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话未说完,反倒是他自个儿先顿住了。
这些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其实道理就像是常小青所说的那般简单,不会开花的枯树,并没有什么用,砍了也就是砍了。
常小青所做所为并无差错,然而林茂却宛若有一口旧日的淤血梗在了咽喉之中,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他表情变幻莫测,站在桃树的残骸之中环顾周围,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在这期间,常小青始终凝视着林茂的容颜,见师父沉于记回忆面上隐隐有些悲意的模样,抓着剑柄的那只手无声无息地握紧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久,林茂才黯然说道,声音细不可闻。
“那就好。我看这些枯树实在碍眼,不如砍来当柴火也是好的。”
常小青佯装未曾见到林茂面色难看,强撑出一派平静模样说道。
林茂却猛地一摆手,摔开了常小青的袖子。
“那你就砍吧。”
他哑着声音说道,接着便往那竹楼回转过去。
常小青一言不发,看着林茂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并未追上去,反而是持剑在雪中呆立了许久。
细雪纷飞,枯树遍地。
“恶心——”
常小青忽然低喝了一句,持剑毫无章法地往身边一棵尚未砍倒的桃树重重劈下。
他这一下用力不当,那气力顺着剑柄反噬回来,将他的虎口震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线来。
血珠一滴一滴沁到了雪地之中,好似一朵徐徐绽开的殷红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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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日头短,那白昼像是只在窗外一掠便过去了。近处的桃林被砍了一小圈,倒下的枯树很快就被雪给掩盖了,远处依旧飘着雪,灰蒙蒙,暗沉沉,将那天地都冻在了一起。
“嘎吱——”
房门响了。
林茂偏过头,看见常小青抖落一身雪花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早些年常小青越长便越与那常青相似,到惹得林茂时不时就有些出神,如今这孩子满头白发,反倒是与常青不大像了。
“师父。”
常小青跟之前一样在门口脱了衣,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水袋。
林茂本以为那里头依旧是鹿血,没想到常小青拿了一只陶碗出来,再将口袋打开来倒出里头的液体,空气中竟然腾起一股甜滋滋的酒香来。
林茂抽了抽鼻子,不由自主就坐起身来。这时常小青已经端着陶碗过来。
“师父。”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茂没吭声,但还是抬手接过了常小青递来的碗——难得碗里不是红彤彤的一片。
那碗里浅浅地盛着一层半透明的乳色液体,微稠而甜香,表面还有些许金黄的干桂花浮浮沉沉。
“这是……”
林茂舔了舔嘴唇,终于还是绷不住脸上表情,微微笑了笑。
原来常小青给他倒的不是别的,而是林茂最爱的桂花稠酒。这种酒酒液乳白,香甜绵软,而忘忧谷内更有秘法在其中调入蜂蜜,米酒和桂花,喝起来愈发出醇厚。林茂身体尚且没坏时,一日三餐都要就上这么一小壶桂花稠酒下饭,奈何后来身体转弱,那常小青听着医生的话,便拦着再不许林茂饮酒。这样说起来,林茂倒是有快要十年都未曾沾过这桂花稠酒了。
“我都不知道谷里还存着酒,已经许多年都没喝过了。”
林茂忍不住说道,然后便将碗抵在嘴边,珍惜异常地啜饮了一小口。那甘甜酒液一入口,倒觉得全身上下毛孔都齐齐舒展开来。
“我每年都酿了好几壶,”常小青看着林茂放柔的面容,自个儿也放松了一些,开口道,“你喜欢喝这酒,我便想着先存在后院的酒窖里,等师父你病好了便能喝。"
说到这句话,常小青便打住并不往下说了。
但林茂却已经是明白了常小青的未尽之言……常小青当初一门心思还盼着他病好,谁又知道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再没能喝到他备下的酒呢。
想到这里,纵然林茂之前对常小青有再多不满,这一刻也是尽数放下了。他能够有遇到这里死而复生,返老还童之奇遇,于他而言或许是福祸难说,对常小青来说,倒真是这世间最大的幸事。而多少憾事本会遗憾终身,如今倒是有了弥补的机会。
“是你有心了……等下,你该不会是去挖土了吧?”
林茂忽然停下话头,他思及之前常小青所言,那稠酒本是存放在后院酒窖之中,但是林茂分明记得之前探查时候便看到那酒窖已经半数坍塌了,常小青又是如何将酒挖出来的?林茂一惊,连忙拉过常小青的手一看,只见常小青双手指尖满是泥土,手心处更是血肉模糊,让林茂心痛不已。
“你,你,你怎么就傻成这样?!”
林茂忍不住低声教训道,可话音刚落,他一抬眼又看到常小青的面容,一连串的话语便全然堵在了胸口。
那常小青仍由林茂抓着他的那两只手,眼睛很亮,刀削斧砍似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窘迫和欢愉。毕竟常小青是惯来冷硬的性格,哄人的功夫做得是在生硬。可眼看着林茂又开始关心他,那点喜色便再也按捺不住地透了出来,整个人坐在林茂面前,是一大坨彻头彻尾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