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书锦
他背对着卧室门又听不到声音,无法知道有人进来,直到余光瞥见一双脚才疑惑地抬起眼,愣愣地对上了燕澜的眼睛。
在长达十秒的寂静对视后,天天高冷地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要燕澜坐下,精致的小脸蛋满是严肃的表情,连手语动作都在很认真地表达:我叔叔欺负你了?
第12章
天天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他曾经在燕澜的怀里哭着睡着,醒了也在燕澜的怀里醒。他生病难受的时候也是燕澜抱着他,喂他喝水哄他睡觉。
所以在天天看来,燕澜是不会无缘无故丢下他不管的,只有可能是他那个叔叔欺负了他的燕老师,所以燕老师才不来找他,也不帮他拼乐高。
燕澜看着天天故作严肃的小脸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好笑,他用手语问天天:如果你叔叔真的欺负我了呢?你又要恶作剧欺负他?
天天点点头,伸出小小短短的手指模仿毛毛虫,显然已经完全掌握了谢韵之的弱点,只要燕澜点头他就准备再作弄谢韵之。
燕澜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笑着摇了摇头。
天天就对着他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燕澜也朝他眨了眨眼睛。
如果此时两人的身旁还有第三个人在,看到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些疑惑,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眨完眼睛天天就把乐高说明书给他,两人继续拼泰坦尼克号的船头。
晚饭燕澜留在谢家吃,阿姨蒸了很多罗氏虾,因为天天爱吃,燕澜就一只接一只地给他剥壳。
一顿晚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燕澜帮着阿姨收拾桌子和洗碗,忙完了时间也才刚到七点半,他看了眼从上午一个嗯之后就一直安静到现在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发送了一条短信。
[我要回去了。]
发完短信他刚想把手机收起来去找天天告别,随着一声叮咚,谢韵之竟然是秒回了短信!
[稍等我片刻,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燕澜心里一动,左手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后脖子,脸颊隐隐发热,但还是面无表情地打字回复。
[片刻是多久?]
[马上。]
燕澜盯着那两个字,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把那两个字给盯穿了一般,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上楼去找天天。
天天晚饭后就一个人回了卧室,趴在地毯上,两条小腿惬意地交叠在一起,正一脸严肃地翻看一本适合六岁以下儿童翻看的立体绘本,连燕澜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了他也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欣赏绘本上的立体小城堡。
燕澜去牵他的手,他直接躲开,不让燕澜碰,还扶着摊开放在地上的立体绘本往旁边挪了挪,要离燕澜远一点。
燕澜见状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眼睛前,天天这才转过脸看他,眼神有些嫌弃,似乎觉得他太幼稚了。
燕澜比划手语:我刚才给你剥了那么多虾,你现在就不和我好了?
天天就从趴着改成坐着:老师明天不来,后天也不来,你说叔叔没有欺负你,我也没有欺负你,那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来我的船怎么办?
最后一句手语结束天天还指了指那半截船头,然后两手抱胸,一脸我看你要怎么说。
燕澜只能解释:老师也要上课,要读书和学习。
天天小眉毛一扬:你不能下课过来?
燕澜看了看那半截船头:来帮你拼乐高?
天天点头。
燕澜和他对视了几秒:我可以答应你我有时间就会过来陪你玩。
天天很严谨: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燕澜正为难要怎么解释其实自己主要是不方便过来,耳朵忽然听见了窗外有车子的引擎声,连忙起身走到窗台边往外看。
他这个举动引得天天也学着他站在窗台边,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看着雕花铁门外停着的黑色宾利,还有那个推开车门下车的人。
没过多久天天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规矩的三下,随后谢韵之推门而入,他先是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天天,随即视线才落到燕澜身上,朝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燕老师,我送你回去。”
燕澜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示意他和天天打声招呼,垂在身侧的手更是催促般勾动手指。
谢韵之领会了只好走进来,天天仰起小脑袋看着他的叔叔,先发制人: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他生病发烧那天不肯吃药,谢韵之为了哄他说他吃了就带他回家,天天心里一直记着,可是他病好后过了好几天也没见谢韵之要带他回去。
谢韵之低垂着眼,眼底情绪晦暗难明:我太忙了,没有时间能带你回去。
天天追问:那你什么时候不忙?
谢韵之没有再理会他,转而看向燕澜,“燕老师,走吧。”
燕澜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弯腰把天天抱起来走向卧室角落,两人躲在谢韵之看不见的地方用手语“说”悄悄话。
等过了一会儿天天再走回来,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缓和了很多。
谢韵之还一脸莫名,燕澜已经往外走了,他也只好转身跟上,顺手带上卧室门。
燕澜没有走远,就站在廊道里,头顶暖黄的光落在他身上,落出温暖的光影,他关切地问谢韵之: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刚才跟天天说了什么?”
燕澜眼尾浮现一点很浅的笑意:我说我会帮他看着你,发现你不忙了我就偷偷告诉他。
谢韵之挑眉,“你要怎么发现?”
燕澜顿时无奈地望着他:别骗孩子,说到就要做到。
谢韵之沉默了几秒,“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燕澜没有拒绝,与他一同下楼。
黑色的宾利就停在外面,引擎都还没熄,显然谢韵之没有打算在里面待太久,甚至他可能原本没有打算要过来,只是燕澜在这他便来看看,顺便送人回去。
车子开往美院的路上,燕澜低着头回复杨晓乐的微信。
谢韵之余光瞄见了,提醒道:“乘车时最好不要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燕澜默默息屏。
谢韵之又瞄了他一眼,“室友?”
燕澜点头。
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谢韵之忽然很轻地叹息了一声,“燕澜,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礼貌又显得有些疏远的燕老师。
燕澜听得心跳加快,面上却是疑惑不解地扭头看他。
谢韵之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整理镶嵌着宝石的袖扣,“……不太像,比如我和天天之间,你对他的态度更像喜欢,对我态度就像是对学生的家长。”
说着他还要语气疑惑地再问一次,“你真的喜欢我?”
在他看来燕澜的淡漠除了那天对他不一样,还有对天天时会有缓和,其他时候根本就是无差别。
如果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估计永远也发现不了燕澜对他感情……甚至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也时常因为燕澜的态度而产生怀疑。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谢韵之过去的学生生涯里只存在过有好感的女性,暧昧不清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总是感觉差点什么迟迟不走出最后一步,结果就是圣诞舞会的时候姑娘们转投其他人的怀抱,他该开组会开组会,该拍摄就拍摄,没有一点要因为姑娘们的离去而失落伤心的样子,像个生命里只有当导演这一个目标的人。
他在事业上的付出多过他在感情上的专注,也因此他其实没有那种所谓的艺术家的浪漫,更不用说在接手Venus之后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完全变成了商人。
他看不到的东西他就直说看不到,严谨得好像在评估项目风险。
燕澜安静地转开脸,留一只通红的耳朵给他,惹得谢韵之总忍不住偏头看。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太复杂了,一个倔强地记着另一个早已忘记的初见,说是恩情但其实情根深种。另一个则是从被告知自己忘记了一件还挺重要的事情开始就被推着走,然后在一个以为是梦的夜晚后,猝不及防地开始接受自己其实一直被眼前这个像冰雪一样的哑巴美人喜欢的事实。
这换做是谁都没法不在意。
燕澜生得太好看,他的美是同性都不会拒绝的,加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气质,谢韵之在感到好奇的同时心里也在不舍。
归根结底就是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切实地占有过燕澜,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把燕澜当做是自己的了,这种潜意识里的认知也让他无意识地警惕燕澜会像那些圣诞晚会时转投他人怀抱的姑娘们,怕自己还没有想好燕澜就让别人给抢走了。
谢韵之默默看了会儿燕澜红红的耳朵,道:“我的工作虽然忙,但是回复短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燕澜头也不回地点点头。
“明天有课吗?”
燕澜摇头。
谢韵之盯着他脖子后白皙的皮肤看,“如果我明天有时间带天天回家,你愿意一起去吗?”
燕澜闻言一怔,惊讶地回头看着他:这不好吧,我怎么能和你们一起去?
“没关系,只有我和天天的话,他应该不自在和我独处,你如果在旁边,气氛应该会缓和一点,我也不想他更讨厌我。”
燕澜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对他明明可以更温柔一些,可是你却总是用一种还在上班的表情对着他,他只是一个孩子,会害怕的。
“上班的表情?”
燕澜点头:很严肃,你严肃了他就严肃,天天自尊心很强,他就算心里愿意亲近你,看到你这么严肃,他就觉得你不愿意被他亲近,那他就一定不会亲近你。我给他上过那么多天的课,为了让天天可以认真地对待学习,我从不在上课时间和他表现太过亲近,但是后来我陪他拼乐高,我抱着他,我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我疼爱的孩子,他就会把我也放在心上。
谢韵之看完这长长的手语沉默了。
燕澜看着他:你告诉他你并没有欺负他爸爸这件事了吗?
谢韵之摇头。
燕澜:你需要和他解释一下,告诉他你们发生争吵的原因,你那时候伤得那么重,他应该还记得。
谢韵之嗯了一声,“那你明天陪我们去吗?”
燕澜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过来接你?”
燕澜没有直接拒绝:方便?
“方便,我先去接天天,然后再来接你。”
不知不觉间美院的大门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燕澜拿起帆布包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谢韵之道了声,“晚安。”
燕澜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笑,回了他一个晚安的手语,随即关上车门离去。
燕澜星期天只有上午有一节课,从早上九点上到中午十二点。
下课的时候杨晓乐心烦得都快不会走了,他仗着自己骨架小体重轻,走路的时候大半个身体都挂在了燕澜身上,从声音到表情都是哀怨的。
“我不会好了,我好不了了。”
今天上午十点是乐队Roaming the ocean十月演唱会的门票开售时间,那个曾经帮杨晓乐混进酒店的边羡阳就是该乐队的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