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临青
下半年就是高三,新赛季还有奥运会,他的时间一直排得很紧凑,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
薛林远也不想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他只是单纯发愁,刚才的来人是很好说话,但如果上头真的强压下来文件,自己还能真挡得住?
他把自己的担心说给秦安山听。
秦安山却没有那么担心,语气淡淡地反问道,“宣传这东西基本上都是在网络上进行,你看凌燃像经常上网的样子吗?”
薛林远想想凌燃几天一充电的手机,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安山喝了口茶,“不上网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而且我觉得凌燃自己可能并不是很排斥这些。”
薛林远也喝了口茶压压惊。
再想想凌燃之前办俱乐部,接FS冰刀代言的举动,心里的排斥感也就少了很多。
他忍不住有点感慨,目光落在落地窗外,正站在阳台上默背课文的少年背影上,语速放得很满,像是陷入了完全的困惑之中。
“有时候我其实也想不明白,谁也没说过什么话,但凌燃像是已经把花滑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尤其是之前还把所有的收入都砸在收购俱乐部上,哪家这个年纪的小孩跟他一样?也就凌燃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儿。”
这种可能没有回报,甚至不一定成功,成功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的事。
薛林远嘴上说着不明白,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
能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热爱。
因为深爱着花滑,所以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这项运动的美好,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加入进来,成为支撑起这一项目的一员。
在座的,他和秦安山,不也是因为这份发自内心的热爱才继续留在这里做凌燃的教练的吗。
还有队里的那些同伴,大家不都是因为热爱才会从天南海北聚集在集训中心,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训练。
只不过他们的眼界还困锁在花滑的领域一隅之内,凌燃却已经放眼到更广阔的世界。
他似乎想让花滑这一曾经起源于日不落帝国,主流在欧美的昂贵兴趣,在华国的平凡大众人群里彻底扎根,成为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普通运动项目。
很有理想,理想也很远大。
薛林远心里有触动,也很感动。
却也还是没有完全松口,“这事还是要考虑考虑,压力还只是一方面,日常肯定会有拍摄之类的活动,难免会影响到凌燃的训练和比赛。反正他们不拿出个详细章程,谁也别想压着我同意这码事。”
薛教练拿出了护犊子的态度,秦安山也差不多是这样想。
两名教练达成一致意见,这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凌燃,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晚上就是自由滑,整整七组跳跃,还有他这副身体不甚熟悉的步法编排,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少年争分夺秒地背诵课文,完成今日的学习任务之后,就开始在脑内复盘晚上要上的节目。记忆打结的时候,就在卫生间对着那面不算大的镜子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动作和神情。
重复又认真,就是如果让不明所以的外人进来看见了,肯定要吓一大跳。
自由滑的比赛还是在晚上六点开始。
时针指向五点四十分,大部分观众就已经入场完毕,他们抱着玩偶,拉着横幅,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激动与期盼。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都做好准备。
明明知道进入到自由滑的选手就剩下十二位,凌燃以短节目最高的分数排在最后一位,离他出场还有很长时间,但大家已经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
凌燃现在还好吗?
他们在心里重复与昨天相同的疑问,与同伴交谈时的心疼和骄傲交织的情绪溢于言表。
“好紧张好紧张!”
“凌燃是几点上场啊?”
“凌燃自由滑是什么节目,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六分钟热身上场的时候,明清元忍不住地看了好几眼少年的右脚,“还疼?”
凌燃神色平静,“好多了。”
明清元就懂了,这是还疼。他心疼地揉了把少年的脑袋,“最后一场了,再忍忍,表演滑咱们可以不参加的。”
比赛参加是应有之义,但表演滑本来就算是单独售票,票还没有开始卖呢,凌燃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拒绝。
明清元满以为凌燃会答应,却没想到少年没有吭声。
“你该不会是……”准备了表演滑节目吧?
明清元有些愣住。
可下一秒,广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也没时间再等少年的回答,就蹬冰滑了出去。
凌燃紧随其后。
一露面,场上就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与欢呼声。
很热烈,也很鼓舞人心。
哪怕是知道这欢呼声不完全是冲他们来的,场上的选手们也都露出了点笑。
男子单人滑比赛的上座率一直很低,能有这么多观众来,能有这么多人欢呼喝彩,其实就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哪个运动员不希望自己比赛的时候有很多观众在场呢。
大家都充满了干劲。
观众席的气氛很热烈,冰面上的氛围也很热烈,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让开彼此,认真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凌燃也不例外。
他滑行在冰面上,活动着从肩到手腕的关节,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观众眼里的独特风景。
“这套考斯腾也好看!”
不少人露出了星星眼,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凌燃穿红色系的考斯腾。
很特别的红色,不是朱红亦或是樱桃红,而是一种带着氛围感的红色,有点像枫叶的红色。
而且不是单一的均匀色调,而是星星点点洒落着的红色,就像是飘落的枫叶,亦或者说是一片一片灿烂燃烧着的枫树林。
明明是饱和度很高的颜色,却带着一点孤傲冷清的肃杀感。
连带着被华美织物包裹的俊秀少年都有了凛然的气场。
像极了秋天。
有人猜中了答案。“凌燃的短节目叫瑰夏,自由滑这套考斯腾又是枫叶红,该不会是跟秋天有关的节目吧?”
同伴好奇道,“他是要凑齐四季吗?”
“不对啊,四季也是从春天开头,凌燃这只有夏和秋吧?算了算了,一会凌燃上场就知道了。”
“只有我觉得凌燃真的好适合穿红色吗?从前他穿国家队队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肤色白,头发也黑,穿红色的视觉冲击感真的很强,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一样。”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不得不说,观众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亦或者说是,这套考斯腾制作的太过成功,才会让他们在看见的第一眼就联想到秋天。
凌燃自由滑的节目名字的确叫秋朝。
虽然跟春晓,瑰夏从名字和内容上看就疑似出自一源,但这个节目的时间线却是在很久之后。
是在他升组的第四年,拿到第一枚奥运银牌之后,新的奥运周期新赛季的第一个节目。
升组三年,次次与金牌擦肩而过,就连四年一次的奥运会也是如此,错过这一届,下一届奥运时他的年龄未必能等得起,就算是咬牙能上,状态也一定会下滑。
所以即使拿到华国历史上突破性的奥运银牌,凌燃也高兴不起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在第二次奥运时仍旧只能拿到银牌,还没有完全绝望,心里的不甘和痛苦都化作一定要坚持到下一届奥运的决心和动力。
秋日肃杀,寒枝寂寥,那又如何?
依然有红如火一般的枫叶燃烧着,跃动着,旋舞着,将色彩渐黯的秋日装点得灿烂明亮。
秋朝,朝者,一日之晨也,晨者,一日之始。
在彼时的凌燃看来,新的周期,就是新的开始。他之前只拿到第二,不代表他以后永远拿不到第一。
即使成绩连续几年始终难以突破,为他的花滑前路蒙上一层阴影,让他由最璀璨自信的夏天跌入萧瑟凄凉的秋日,甚至对自己的天赋和努力都产生了怀疑。
真的能做到吗?
真的不是命运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吗?
重重疑问如阴云般困扰着凌燃,让他看不清前路和希望所在何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相信自己一定能超越自我,摘下最诱人的那一枚奖牌。
秋朝不止是新赛季伊始宣告决心的战歌,更是凌燃对自己的安慰与鼓励。
即使跌入低谷,他也会坚强地站起来重来。
这是对凌燃来说意义很深重的曲目之一。
他在场边慢慢热身,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一直到薛林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下,才收敛心绪,在对方手心轻轻击打一瞬。
很熟悉的,从上辈子延续到这辈子的动作。
时光倒流又光速回转。
凌燃飞快地笑了下,然后一推挡板滑了出去。
观众们用热切的目光和掌声追逐着他。
少年深深吸气又呼气,调整好自己的心神,冲着场外点了下头。
琴键重重弹压下去的一瞬,凌燃就踩着音乐的尾巴,腰身轻俯着,从冰上滑了出去。
灵巧的转三步在冰上留下形如数字3的白痕。
乐声如流水,起调很低缓,甚至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是已经站到金字塔顶尖,却触碰不到峰顶的落寞感。
但却不是全然的落寞与放弃。
徘徊的乐声压抑到极致,反而像是淡漠地低头审视,是对自己过往所有职业生涯的冷静审视。
少年垂着眼,纤长睫毛半遮半掩着那双过于明亮的眸子,原本沉静的眉宇就显出冷清的本色。
冰刀波澜不惊地滑过冰面,丝滑的唰唰声都充满着思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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