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临青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作为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比赛的选手,你的表现已经非常出色了。丹尼尔毕竟算是个老将,就算是你明天输给他也不丢人。”
这些道理凌燃都知道。
他揉着酸痛的小腿,用毛巾擦了擦脸。
“薛教,我没有给自己很大的压力。”
凌燃露出了个粲然的笑。
少年眉眼弯弯,瞳孔晶亮,搭配着满脸的胶原蛋白看上去很有些稚气,但说话的语气却很老成。
“我来训练,只是为了明天能够表现得更好,想比赛时能展现最好的自己,丹尼尔只是我的竞争对手之一。”
薛林远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他根本就不敢把网上的盛况告诉给凌燃听。
凌燃一旦开始训练,就很少会看手机,平时更是很少上这些社交平台,或许不知道对他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全网那么多网友在为他加油呐喊,迫切地希望他能够打败丹尼尔,也许在看到的当时会被鼓舞到,但更多的是扑面而来的压力。
那么多那么多人的期待和盼望,全都压在一个十五岁少年单薄的肩头,实在太过沉重。
凌燃他能撑得起来吗?
薛林远突然开始庆幸凌燃没有玩社交平台的习惯,这样也就不会知道有那么多的人在对他寄予厚望。
他也上了冰,点开手机的录像键对准冰上心无旁骛练习的少年。
凌燃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在冰上滑行几圈热热身,活动开筋骨,才开始练习明天的自由滑节目。
虽然没有音乐伴奏,但他一闭眼,大脑里就自动响起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随着脑海中的音乐,他眼神一变蹬冰滑了出去。
冰上的少年旋转,跳跃,滑行,轻盈得就像是一缕风,一片叶。
他在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讲述一个关于夏天关于生命的故事。
凌燃神情认真、专注地练习着明天要比赛的节目,就好像他身上穿的不是训练服,而是考斯腾,四周的空座上都坐满了观众,九位裁判正牢牢地盯住他一样。
即使对准他的,只有薛林远手中的摄像头,凌燃还是认真地将一整套节目完完整整地滑了下来,没有一点缩水。
一整套节目滑下来,落下的汗水又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薛林远赶紧上去扶他。
两人滑到冰场的休息处坐了下来,一边缓气,一边一起看薛林远手机上才录好的视频。
相比于俱乐部联赛时的编排,凌燃现在的自由滑节目完整度更高,难度也提升了不少,可以说明显拔高了好几个水准。
就是放在青年大奖赛的总决赛上,也绝对不会寒碜。
可凌燃越看,眉毛就皱得越紧。
“步法编排上的起承转合还是差了点。”
似乎影响到了情感的表达和节目的流畅性。
当初奥古斯托考虑到他的能力水准,刻意降低了难度。
即使是应凌燃要求,修改过一次后的步法编排,在凌燃挑剔的眼光里还是存在不少瑕疵。
在凌燃的心里,步法,旋转,跳跃,并不是割裂开的三部分,而是连贯流畅的一整个节目。
跳跃旋转固然重要,但步法作为占比更多的部分,也是需要好好打磨的。
衔接和合乐在节目内容分里都占据不小的分值。
或许这一次比赛后,他可以再联系奥古斯托再进行修改和调整。
但短时间内,应该是没办法改变了。
步法不是一蹴而成的。
步法不像是跳跃,一共就那么六种,而是足足有十几种,其中又有不少变式。
想要完整滑下来一套自由滑节目里的定级步法和编排步法,根本就离不开长时间的练习和肌肉记忆。
临时更改来不及了。
或许明年初的世青赛,他可以拿出一整套更完美的节目。
凌燃打断自己的思绪,暂时不去考虑下一步的打算,继续看了下去。
画面进行到音乐高潮的跳跃时,薛林远摁下了暂停键。
“凌燃,这次比赛的三连跳你还打算上一个4t?”
凌燃其实也没想好。
他看过丹尼尔的自由滑节目,只有三周跳。
事实上,现在青年组里还没有能成功在赛场上跳出一个四周跳的人。
也就是说,凌燃其实只需要有足够完美的三周跳,就能够很好地应对当前的比赛。
上四周跳的话,反而会增加他跳跃失误的可能,说不定会影响整体节目的效果,最终影响到整个节目分数的评定。
四周跳也许是锦上添花,可一旦失败,就是致命的扣分点了。
这一点,即使薛林远不强调,凌燃心里也都有数。
上一次在队里选拔赛的时候,他其实也只是感觉到了,觉得这里该有一个四周跳,就来了一个4t。
虽说周数是够了,但落冰的时候还是有不小的失误。
凌燃4t的成功率很低。
所以,明天的比赛到底还要不要再上一个4t呢?
凌燃的确还没有想好。
他决定晚上临睡前再考虑考虑。
他也是人,也会在重大抉择面前犹豫徘徊,不知道哪个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薛林远也没催他。
他私心里其实觉得,虽然凌燃嘴上说没有压力,但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压力呢。
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就看他能不能战胜丹尼尔。
如果能赢那还好说。
如果输了呢?
原先的拥护和期待都会化成最尖锐的嘲讽和指责。
竞技体育,菜就是原罪。
更别说,凌燃还跟丹尼尔打了那个赌。
薛林远叹气连连,愁眉苦脸。
快到了晚饭的时间,凌燃主动提出去看一看罗泓。
凌燃不喜欢交际,但并不代表他对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最基本礼仪一窍不通。
更何况,薛林远在休息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看看手机,大概也是在担心向一康吧。
这话正合薛林远的意。
他起身收拾东西,“走吧。”
凌燃小心将冰刀收进套里。
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来车往,拥挤得很。
但好在罗泓当时就被送去了就近的医院,不远,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罗泓的病房。
向一康也在,见他们两人来了,就拉着薛林远出去吐苦水。
病房里只有凌燃和罗泓两个人。
罗泓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狠狠哭过。
凌燃不知说什么好,从桌上捡了个香蕉递给了他。
“你的短节目很好,”罗泓眼里流出羡慕的光。
“明天的自由滑,你准备好了吗?”
凌燃点了点头。
罗泓的眼又红了。
“真好。”他说。
语气里的羡慕简直要流淌出来。
是的,只是单纯的羡慕,而不是像钟炎那样的嫉妒。
凌燃不知道怎么安慰罗泓,想了又想,干巴巴地说道,“香蕉里有色氨酸,可以让人情绪转好。”
他其实很同情罗泓,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些煽情的话。
想来罗泓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安慰又能有什么用?
错过这次比赛,就只能等明年了,可谁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呢。会有更多优秀的选手升上青年组?还是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技术水平会再有提高?
没记错的话,罗泓早就已经到了可以升成年组的年龄,或许这本来就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青年组的大奖赛。
却没想到还没有站到赛场上就遇到了这种飞来横祸。
伤筋动骨一百天。
花滑吃的是青春饭,罗泓能有多少个一百天?
拿不到这次比赛的名次,罗泓升组后又该何去何从?他在花滑上深耕那么多年,如果出不了成绩,以后该怎么办?
这是远超出网友们想象的,更残酷的现实问题。
事实上凌燃当时会那么愤怒,不止是因为丹尼尔话里话外对华国人的轻视,更是因为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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