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 第43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许戚听不出廖今雪这番平静的问话里藏着究竟什么意思,有种说不上来的发怵,顿了一会,他自顾自说道:“其实第一次约拍前江梦就知道摄影师是我,当时她的工作团队缺一个摄影师,她想邀请我共事。但我觉得这个工作不合适我,所以就给拒绝了。”

廖今雪接了一声短促的‘嗯’,听起来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显得许戚这番解释有点自作多情。

今晚的疲倦比平常来得更早,先是在滑雪场摔了数不清几跤,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去宠物医院和良叔家,几处地方来回波折,许戚刚沾到床就有了困意。

廖今雪看起来和他完全相反,还有体力折腾他。

许戚一面累,一面又不想廖今雪就这样走,放纵的后果是才做一次他就累得连手指也不想抬,昏沉地靠在廖今雪枕边。

刚才摩擦床单的膝盖和手肘还一直在疼,许戚抬起来,注意到上面留着几道淡淡的淤青,不是性*的痕迹。

“都摔青了。”这点伤算不上严重,要是许戚一个人可能看都不会多看,现在不知怎么偏要说这么一句。

淤青在偏白的皮肤上很醒目,还未散去情欲气味的卧室里,这些痕迹反倒增添一些不可言说的色、情。廖今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说:“以后不会就不要去这种地方逞能。”

许戚本想廖今雪能够安慰他几句,哪怕只是问一句‘疼不疼’,可听到的全都是指责的话。他默不作声地把手肘收了回去,蔓延开一股没来由的委屈。

廖今雪没去看许戚微红的眼,披上件衬衫下床,“我去洗澡。”

许戚坐在床上揉着膝盖的淤青,想去拿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廖今雪的话就像根不粗不细的刺,扎进心口也要过一阵才回味过酸胀。

说一句关心他的话,哪怕是假的,也那么难吗?

许戚这晚一会睡着一会醒,不安稳得捱到天明,身边已经没有廖今雪的踪影。昨晚的低落又带到早晨,他洗漱后走出卧室,门口果然也没有廖今雪的鞋。

低气压持续了近一整个上午,许戚洗完早饭吃完的盘子,还没有擦干手,门突然被大力地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

门口站着一个快递员,见到许戚便问:“请问是许先生吗?”

“...是我。”

确认完的快递员递过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匆忙离开赶去下一单。许戚茫然地看向手里多出来的塑料袋,回到房间,把里面唯一一样东西取出来,心倏然抽了一下,是一盒新买的红花油。

许戚的鼻子酸酸的,黏在周身的低落被一扫而空。他拆开包装,把里面一小瓶药油拿出来反复摆弄,稍片刻,想起来给廖今雪发一条短信:快递收到了。

末了,又加上一句:谢谢。

廖今雪的关心总是来得很晚,从不主动告诉他。如果可以,许戚希望廖今雪能够把关心提前一点点,他不喜欢喜悦前的这段失落,叫人患得患失。

可往往,他每次都要先经历一遍失落,才能得到最后的奖励。

周末的诊所比平日更忙碌,廖今雪的预约一般比其他牙医排得更满,一连看了四个病人,午休前几分钟才得空休息。

小琴进来放东西,边忙着手头上的活边说:“廖医生,有位女士在楼下找你,我让她上来,但她不肯,要我去回绝掉吗?”

廖今雪的动作顿了一秒,反问道:“女士?”

“对啊,看起来也就四十岁,衣着挺年轻的。”

背对着廖今雪的小琴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阴鸷的视线,转瞬间恢复平常。廖今雪起身说了一句‘不用’,脱下白大褂,走出诊室前嘱咐道:“我离开几分钟,如果有人找我,你帮忙应付一下。”

“好的。”

牙科一楼的几排蓝色铁椅仿照医院的样式,唯一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女人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她身材娇小,带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打理过的波浪卷温顺地垂在胸前,看到廖今雪,连忙提着手里的包站起来。

“今雪…”

廖今雪看也没有看女人惊喜的笑容,冷然地丢下一句:“出去再说。”

白甄霞嘴边的笑僵硬了几秒,低头捋了两下头发,跟在廖今雪身后默不作声地离开诊所。

“我不是来打扰你,刚才路过这条街,我记得你在这家诊所工作,就想进来看看你在不在。”

廖今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甄霞小心解释的表情,上次见面,应该已经是去年春天。当时白甄霞也是以不请自来的姿态,一脸无措地站在他家门口说不是来打扰他,只是想过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外人估计很难想象,永远一副小女人做派的白甄霞其实已经年近五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其中一个,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冷眼相向。

“我很好,你不用每年都做一次这种事情,有事可以手机上说。”

白甄霞尴尬地收拢包包,“你是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吗?对不起,今雪,妈妈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别生气。”

估计平时总要照顾刚上小学的小儿子,白甄霞说话时的语气也像在哄小孩,廖今雪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低眸看向腕表,掩饰真正的情绪,“我要回去了,还有病人在等。”

“可是还没到十分钟。”白甄霞对廖今雪敷衍的说辞毫不起疑,只是失落,“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那我先走,你有空一定要联系我。对了,今年过年,你来我…你来家里面一起过吧,你弟弟已经长大,没有小时候那么调皮,他能陪你一起玩。”

听着很可笑,连到底是谁陪谁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廖今雪说:“除夕我要去我爸那里。”

“你爸…”

白甄霞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满地说:“你管那个混蛋干什么?除夕夜去墓地,多不吉利,你想去可以改天再去。”

“如果没有他这个混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这些年里,你又在哪里?”

廖今雪丢下这句冷厉的嘲问,没有去管白甄霞无地自容的惨白脸色,转身走进诊所。

路过的同事想要和他打招呼,看见廖今雪周身的冷气又把话给吞了下去。

每一次,白甄霞都会以最无辜的姿态毁掉他的心情和生活。

廖今雪觉得可笑,曾经一走就是杳无音讯的二十年的白甄霞,到底有什么资格在现在要求他继续叫她‘妈妈’,回到她和别人组建的家。

那个男人是混蛋,混蛋地把他拉扯到十七岁,最后给他留下一屁股的债。白甄霞似乎比那个男人好很多,至少在分别多年后,竭力地证明当年她不是故意抛下他,而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前夫的酗酒和贫穷,为了自己的未来,才忍痛舍弃这个家。

她有苦衷,总是一遍遍说着自己的不容易,一边抹着眼泪让廖今雪回家。但却只字不提她一次没来看过他的那二十年。

这只是在比谁更烂而已。

第48章 崩塌的信念

小土伤好后又恢复活蹦乱跳的模样,没心没肺完全不记得痛。趁着入冬前难得的好天气,许戚提了些水果去看望良叔,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他都没有时间去照相馆帮忙。

店里一如既往冷清,早早打开了暖气。良叔和他从工作聊到生活,得知许戚刚拒绝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良叔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恨铁不成钢。

“这年头的馅饼多了去,首先要衡量一下自己的胃口够不够大,万一吃噎着,就是白费功夫。”良叔把手揣进两头宽阔的袖口,悠然地靠在铺了毛毯的藤椅上,“不过你也该是时候想一想以后的路,想改变还得趁早。”

许戚思忖了半晌,“我明白。”

话音刚落,良叔突然话锋一转:“那个给你介绍工作的女同学还是单身吗?”

许戚怔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笑,“应该不是了。”

“还应该,看来你连问都没有问过人家。”

“这是她的私事...”

良叔剐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私事着急。”

许戚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讪笑。

他不可能告诉良叔,现在已经有了正在追求的人,那个人还是一个男人,曾经来他们这里照过相。要是让良叔听到这番一波三折的言论,没有高血压怕是也要被刺激得窜上来。

何况,现在他和廖今雪的关系就像一片凝固的冰层,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半分。

宁城的十一月,气温已经降温到个位数。也许是年关将至的缘故,许戚这些天的工作比平常更忙碌,除了没有新意的写真拍摄,其中有一份很特殊的工作,由江梦牵线推荐,他得到了一个给时尚杂志拍摄的机会。

说是拍摄的机会其实不尽然,现场已经有一个资深的摄影老师。许戚这趟,实际上更贴切来说是跟在旁边观摩学习,看一看真正的摄影棚里是如何工作。

那个叫做Daniel的摄影师全程和许戚的交流少之又少,眼睛里只能容纳镜头里的模特。许戚的社交技能一如既往糟糕,他没有上前搭话,一直到模特中场下去换服装,其余工作人员有了稍作休整的机会,摄影师才来到他身边。

“我看过你的作品。”Daniel一上来就是这句话,把许戚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接着说道:“刚才你一直在看我拍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就像学生时代被老师猝不及防地点名回答问题,许戚紧张得双腿有点发麻,也可能是刚才一直站着没有休息的缘故,“我觉得比起专业的摄影,我还差得很远。”

Daniel露出一副不像是正确答案的表情,耸了耸肩,“虽然你是江梦推荐过来的人,但我也要说实话,你不适合做一个人像摄影师。”

许戚被如此直白的言论堵住了喉咙,一时冒不出声。

“你拍摄的那些写真符合商业标准,我没有在说你的技术问题,这种东西是私人的,没有一个准确的评判标准。但就我看的那几张作品里,我更喜欢你以前抓拍的风景照,用模糊的话来说,有灵性。”

重新换了一套服装的模特已经上台,工作人员叫Daniel过去准备,Daniel比了个手势,回头对微楞的许戚说:“把我的话当个参考就够了,不确定的时候,停下来学习是一个好办法。”

这三句话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一直环绕在许戚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江梦听了以后,撑着下巴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说话一向直白,带过很多像你这样刚入行没多久的摄影师,建议肯定有参考的价值,但你也别忘记自己的直觉。”

许戚点头,吐露了鲜少的心声:“其实我没有打算把在网上接单当作以后的工作,他说的很对,我应该停下来学习一段时间,再考虑别的事情。”

“这样想就对了,”江梦举起倒满橙汁的杯子和他碰了碰,开车来的,不得已换下了酒,“祝你能顺利找到正确的方向。”

许戚说:“你也是,谢谢你介绍给我这个机会。”

“不算什么,我又不是单给你一个人介绍过,这个圈子里,靠的就是人情的传递。”

江梦不爱在休息的时间谈工作,点到即止,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最近群里正在讨论开一场同学会,你看见消息了吗?”

许戚怔忡了一会,“同学会?”

“对,大家打算新建一个微信群,把班级群里所有人都拉进去,年前组织办场同学会,挺有意思的。”

这种兴致没有感染到许戚,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排斥,“我没有看,你打算去吗?”

“为什么不去?”江梦挑了挑眉,“同学会可不只有老同学叙旧,也许昔日不起眼的某个同学现在已经事业有成。认识多一点人,反正不是件坏事。”

不是一件坏事,但对许戚来说,绝对是件没有必要的事情。尽管心里这么想,他没去扫江梦的兴,“如果到时候有时间,我会过去。”

江梦喝了口橙汁,“你还能把廖今雪一起带过去,虽然大家不是同班,但以他从前在学校里的知名度,估计没有人把他忘记。”

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出来时敏感得易于捕捉,许戚磕巴了一下:“他...我到时候问一下他。”

“说起廖今雪,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成为朋友,”江梦饶有兴趣,“你们是毕业后又重新结识了吗?那天我真的很意外,从来没想过能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和他说话。”

许戚心跳骤停了一拍,“你...”

“你别误会了,”江梦忍俊不禁地摆了下手,“高中那会喜欢廖今雪的女生太多了,他长得帅成绩好,多的是人送情书。我那时候也跟风地喜欢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发现,其实只是受到环境和周围人的影响。”

“喜欢也能跟风吗?”

“你不懂女人,我们会潜意识认为得到一个优质男人的喜欢是件可以验证自己魅力的事情,喜欢的不是对方那个人,而是他带来的额外价值,”江梦满不在乎,“但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一点用途,除了满足虚荣心。”

许戚似懂非懂地点头,瞒去一些更细节的信息:“我是半年前看牙的时候碰见了廖今雪,后来才慢慢熟起来,其实没有很久。”

“你们刚好看同一个医生吗?”

“不是,他现在在做牙医。”

“牙医?”江梦诧异地收敛了几分笑意,“他现在是医生吗?”

许戚不明就里,“怎么了?”

江梦若有所思地凝神,残留淡淡的意外,“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我见过廖今雪一次。那个时候我在做志愿者,跟同学分配到其他学校去帮忙,在其中一个大学里,我远远地看见过他。”

许戚胸膛下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喉咙里没能冒出成调的声音。

“他当时手里抱着专业书,在那个环境里很显眼,虽然那所学校的名字和象大就差了两个字,但...我当时还很替他惋惜。”江梦叹了口气,“估计是后来那件事给廖今雪的影响太大,还好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优秀。”

许戚能听懂每一个字,可组合成一句话好像成为天方夜谭,“什么事?”